《紫苏之殇》林以昼

1、第 1 章

　　日光倾城
　　银夜看到我那天，我正在城堡的花园里赏花，满园的茉莉都开了，洁白一片，花香在空气中四处洋溢，惹得蝴蝶蜜蜂们都纷纷在我身边起舞，仿佛生来就只为奔赴这一场花的盛开，连我看着这日光倾城的场面，都禁不住要迈动自己的脚步，轻轻旋转起来。
　　忽然，我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终于，我猛地一转身，略微有点怒气，准备责难这个擅自闯入花园的外来者。但是，下一秒，不争气的我表情就软了下来。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子，是怎样的一个俊俏少年呵！
　　眉如墨画，眼若流星，微薄的嘴唇，再加上飘逸的银色发丝，以及那张没有瑕疵的脸庞，让我不禁呆住了，开始幻想着要是能与一同跳舞该是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可是，我也仅仅是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态。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在陌生人面前丢脸，虽说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我故意正襟危坐，冷着张脸问，“你是谁，怎么出现在漫雪堡？”
　　对方听了一愣，随即轻轻笑了。噢，天啦，他的笑让我差点晕厥，见过帅的，没见过这么帅的，更何况还是这样喜欢微笑的男子。他随意捻起一朵茉莉，在手中把玩，然后眼光斜睨着我，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叫银夜，是星光堡的少主。”
　　原来，他就是星光堡的少主，难怪会这样英俊。很早就知道星光堡少堡主的大名了，听说曾经有九个城堡的公主同时向他示爱，可是通通被他拒绝了。由此可见此人心高气傲的程度非一般人可比，只是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来时看起来却如此的温良。
　　低头想想，今天是漫雪堡难得的盛世节日，那么他，应该也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吧！我正暗自揣度着，一朵洁白的茉莉却飞到了我手上，我恍然间抬头，发现是他。
　　他戏虐地朝我一笑，然后转身，几秒钟的时间就消失在花园深处了。只剩下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还在我耳边回荡，“雪漫，收好这支花，等我来娶你！”雪漫，雪——漫，原来，他以为我是漫雪堡的公主——雪漫，所以才会对我这样温和吧。
　　原本飘满了幸福气泡的心里一下子仿佛落起了阵阵雪花般的冰凉，一气之下有一种冲动要丢掉那支茉莉，可是想想，花本无辜，又何必迁怒于它呢，还是妥善地将这一小朵洁白藏进了衣袖。仰头看一下天，已经临近中午了，该去服侍雪漫公主用膳了。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叫紫苏，是漫雪堡堡主姐姐的女儿，也就是公主雪漫的表姐。按理说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了，但是事实上，我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丫头而已。
　　雪漫是个很调皮的人，总是喜欢施展魔法来捉弄我，比如，在我睡觉时经常偷偷用移物术把雪弄到我被子里去，看到我半夜里被冰醒她就乐得不行，再比如，趁我不注意时用漂浮术将我弄到半空中，她就在下面嚷着要把我放风筝一样飞掉。
　　面对这个比我不过小一岁却淘气得如同孩子般的公主，我只能无可奈何，一则我灵术没她那么强，魔法用得没她那么顺手，再则，我知道身份的差别，她是公主，而我，不过是区区一介丫头，有什么能力来和公主作对呢？
　　来到雪漫的房间里时，却意外地发现她不在里面，我左看右看，愣是没找到她的一丝影子，正疑问的时候，忽然一桶水从天而降，倒在了我的头上，将我淋了个彻底的湿答答。水流顺着我的头发淌下来，最后成为了一滴滴的水珠，落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默默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平静地朝雪漫叫道，公主，到用膳的时间了。
　　雪漫见我没有像平时一样装可怜求饶，很是奇怪，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这才发现我眼角的泪水，顿时雪漫有些慌神了，要是平常的话，无论她怎么作弄我都从来没有哭过的，可是，我今天却哭了，这无疑让她有点担心。
　　紫苏，你怎么了？雪漫伸过白皙的手指，轻轻揩去了我脸上的泪痕，她的皮肤真滑呵，触到我的脸都是很舒服的感觉，难怪连那么高傲的银夜都在没见过她面的情况下都打听到了她的名字。
　　银夜，银夜，原来扰乱我心绪的，是今天那个花园里遇见的男子，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我想是吧。
　　可是，别忘了，人家喜欢的是漫雪堡公主雪漫，而不是一个丫头紫苏。这样想着，眼泪愈发地止不住了，索性任由那十几年没有流过的泪水一次全部流了出来。
　　只是雪漫，她开始紧张了，生怕我出什么事情一样，不停地哄着我，把以前我和她之间的角色完全换了过来。紫苏不哭了，紫苏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哦……听着雪漫带着哭腔地哄我，我总算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或许是吧，虽然总是作弄，但是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只是，现在我喜欢上了那个喜欢雪漫的人，我该怎么办呢？
　　我真苦恼！

　　三月雪水刚融化时的湖泊
　　时间已是清晨，后花园里鸟语呢喃，有阵阵凉风袭入房中。我正在服侍雪漫梳妆，她眼睛似乎还没有全部张开，一副还沉迷在睡梦中的样子。
　　自从上次我哭了以后，雪漫就莫名地对我好了起来，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竟然也会想着分给我一份，仿佛我和已经是平等的身份了一样。
　　唉，真是个孩子啊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女孩子，以后将来掌管整个漫雪堡数千人呢！或许，她还会有一个得力夫婿来帮助自己吧。
　　这样想着，我脑子里竟然闪过银夜的面孔。
　　于是，假装不在意地问雪漫，假如有一天你父王将你许配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你会愿意么？
　　雪漫还是闭着眼睛，慵懒的语调答道，我才不愿意呢，我要自己找，嘿嘿。
　　是么？怕是你见到他之后就不会这样说了吧。这话终究只是在心里暗自念着，我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笑。直到堡主派人来请雪漫去大厅，我才催雪漫快点梳洗好。

　　没想到，这一次我竟然又遇到了银夜，他坐在堡主对面的重要宾客位置上，依旧是那张帅气的脸孔，只是这次不再是微笑，而是坚毅的冷峻，线条分明，我暗自发现自己的小心又在扑通扑通地加速了。唉，真是个花痴，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偏偏还心存幻想。
　　看到我来了，银夜的眼中似乎有一丝喜悦闪过，可是，再看到走在我前面的雪漫时，他明显的呆住了。是吧，雪漫是那样漂亮的女孩子，况且身份高贵，灵力也那么强，任哪个男子见了不动心呢，而我，在她的光焰之下，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吧。看起来，雪漫似乎也对面前这个有着绝世面容的男子产生了兴趣，目光一刻也不曾放开过。
　　算了吧，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这样想着，心中总算稍稍平静下来。
　　只是，等到回到住所时，心终于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因为，就在刚才，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堡主正在和银夜谈论他和雪漫的婚事。他们就要订婚了，就要在一起了。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还是无法一下子接受。
　　雪漫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不停地在那里将衣服放身上比来比去，好像要让自己在银夜面前绽放出最美丽的容颜一样。她早已忘记自己早上的那些话了吧，看来，银夜的魅力果然无穷，不只我，连雪漫也迅速为他的英俊所折服。
　　只是，当我一拿出那天被放在衣袖中的小小茉莉时，我的心就会像三月雪水刚融化时的湖泊，忧伤不由自主地溢满一地。

　　抱住了整个世界一般的满足
　　听雪漫说，婚期将定在下个月月初，漫雪堡第一个落雪之日，料想，那日的婚礼，必定会是空前盛况吧。
　　趁着雪漫午休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地来到了城堡的后花园。那些茉莉早已凋谢，只有我手中这朵因为被我施了魔法而常年不衰。我把它放到了掌心，细细地嗅着，发现那香味还是若有若无，就像——就像我心中的伤感，理不清道不明。
　　正胡思乱想着，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顿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是他么？
　　我一回头，发现果然是他。他缓慢地向我走来，目光如炬。
　　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雪漫？”
　　我不告诉你？你要我怎么告诉你呢，更何况，是你自作主张地把我当成了雪漫，我连告诉你的机会都没有。
　　再者，你不是更应该喜欢雪漫么？她那么漂亮，那么天真，不应该只有你才配得上么？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讲出了这么多话，不仅我自己吓了一跳，连银夜也似乎被我的激动给吓到了。讲着讲着，他竟然一把把我揽进了自己怀里。
　　我顿时愣住了。
　　“傻瓜，其实，我不喜欢雪漫，那天我在花园看到你如此美丽的舞步，不该想当然地就将你认作成公主雪漫，只是，那天的你真的是太漂亮，我情不自禁……后来就向堡主求婚了。可是，请你相信我，我真正喜欢的是你，而不是雪漫！”
　　说着，他把头靠近我的脸颊，柔软的双唇覆上了我的眉眼，温软如水，我差点又要晕厥了。没想到，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心里也装着我。只是，那雪漫呢，她不是答应了银夜的求婚么，况且，看得出她也很喜欢银夜的。现在银夜陪伴在我身边，她该怎么办？
　　“没事的，没关系，我去和堡主说明白，把婚退了就没事了。”银夜满脸喜悦地对我说，仿佛抱着我就抱住了整个世界一般的满足。

　　想念一个眉眼间透着英气的男人
　　没想到，堡主竟然如此强硬，生生地不愿意悔婚。甚至想要将银夜扣留下来，幸亏银夜在前天晚上占卜到预先离开了，不然现在恐怕还被关在漫雪堡里面。
　　可是堡主还是生了很大的气，并且扬言要去和星光堡决一胜负，一举歼灭银夜这个负心人。当然，这还是其次，主要的是雪漫。
　　自从雪漫知道银夜要退婚后，就开始魂不守舍起来，神情恍恍惚惚，跟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老是喃喃自语，连饭也吃不下了，每天的食量少得一只手可以抓起来。我知道，她是在为银夜的离去而伤心，只是，银夜应该不会再来娶她了吧。
　　看着雪漫日益消瘦的样子，我突然开始怀念以前那个俏皮的公主起来，虽然那时的她有点小刁蛮小任性，但是却是那样天真的一个孩子，看见人哭都会紧张得手忙脚乱。而今天，那个调皮善良的女孩子到哪里去了呢？我觉得这件事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罪感开始在我心头沉积。
　　那天晚上，我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了一件事情。
　　我写了一封信，然后交代了自己的信鸽，让它把信带到星光堡去交给银夜。
　　漫长的夜里，星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挂在天上看着我。我也不说话，因为在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眉眼间透着英气的男人。
　　很快，我收到了银夜回复的暗号。他同意了我的计划。
　　想必只有我和银夜知道我的计划吧，我让银夜先假装再次同意和雪漫结婚，然后再在接新娘子那天我和雪漫调包，那样就能够把我给接出去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堡主是无可奈何的。银夜在信里直夸我聪明，我看了却不是滋味，他大概还不知道我那天晚上的泪水流了多少滴，心疼了多少回吧。

　　阳光灿烂的神情
　　银夜果然按照我说的那样，再次来到漫雪堡提亲。堡主依旧很生气，可是一想想和星光堡以后的关系，再耐不住雪漫的软磨硬泡，终究还是答应雪漫嫁给银夜。
　　雪漫又开心起来，重新成为了原先那个俏皮的小公主，只是言谈举止似乎多了一份女子该有的温柔。是吧，爱情就是这样奇妙的一件事情，它可以让人一个人迅速萎靡，也可以叫你片刻成长。只是，单纯的雪漫，你又怎知这场婚事背后的故事呢？
　　银夜也十分的高兴，脸上那种冷峻的表情都很少看到了，总是一副阳光灿烂的神情，让人看了心里莫名的温暖。他还是偷偷来找我，却屡次被我拒绝了。我说要谨慎，免得被人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每次和他见面分别后，我依旧止不住的哭泣。
　　或许，以后再想看到你就很难了吧，我的银夜。

　　终于，婚礼如期进行。大雪自早上就开始下，纷纷扬扬下了许久，让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仿佛是想为漫雪堡纯洁无暇的公主雪漫献上一份最美好的礼物。我站在城墙上，看见长龙般的迎亲队伍从星光堡的方向朝这边走来，说不出的惆怅，为首的应该就是一袭黑衣的银夜吧，我心里开始有些忐忑。
　　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好吧，可是，当他发现我欺骗了他，又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呢，会不会恨我讨厌我，心里再也不想看到我，抑或是，决绝地把我忘记？我不知道，我只是把手中的行李包袱抓得更紧些了，而当日的那支茉莉，还插在我的衣袖里，我能感觉它的香气，在这冰天雪地里正一丝一缕地溢出，浮动在每一片充满爱的雪花上。
　　料想，现在也只有它才能让我如此安心地抓住吧。

　　渐渐走远，消失不见
　　医书上说：“紫苏者，散寒解表，理气宽中。主治感冒发热，怕冷，无汗，胸闷，咳嗽，解蟹中毒引起的腹痛，腹泻，呕吐等症。”
　　我想，这是对我最好的解释了。或许，我能做的只是为别人消去忧愁，而苦楚，注定只能留给自己独自品尝吧。
　　那日，银夜迎娶了雪漫后，我就离开了漫雪堡。因为我欺骗了雪漫，也欺骗了银夜。我既先于雪漫爱上了银夜，可是却没有告诉她，进而让她热烈而盲目地也陷入爱情的沼泽。对于银夜，我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想必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了吧。
　　只是，我不想因为一己之私，而害得星光堡与漫雪堡反目为仇，生灵涂炭。一旦战争发动起来，这两个种族无疑是会受到重创的。那么，索性由我做一次负心人吧。
　　可是，我想他们最终都会幸福的。很多年后，他们可能会生很多孩子，会带着孩子们在星光堡与漫雪堡之间来回，会告诉他们发生在这两个地方的所有有趣的故事。而我，不过他们漫长人生路途中的一处风景而已。
　　路过了也就路过了，时间一久，自然会从记忆里销声匿迹。
　　只是，独居在深山里的我却会永远地记住银夜，记住那个让我迷恋的银发男子，记住他第一次拥我在怀里时的温暖感觉，记住他想着要迎娶我时激动的神情，也会在心里暗自祈祷，上天能够保佑他平安地度过一生，做他的堡主，给人们带来幸福安康，而到了那个时候，我想即便是让我消失在这天地间，我也会愿意吧。
　　而现在，就让那朵茉莉彻底凋谢吧！
　　我从衣袖中轻轻取出那朵洁白依旧的小花，把魔法从它身上吸了回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花儿开始萎缩、干枯起来，很快，它就化成了粉末。
　　一阵风过，吹得这些粉末一片迷茫，就像我心底那些陈年的忧伤，因为对银夜的放手，终于渐渐走远，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