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蘇暮遮

1、鬼使視角

　　吾名符舒，乃一鬼使
　　吾生前乃罪大惡極之人，為洗清罪惡，受冥王之命，任鬼使一職
　　我的工作是接引亡靈。有時候也會到人間去將那些逃跑的、遺漏掉的亡靈抓回來，而空閑的時候。我便會在奈何橋邊散步
　　每過奈何橋，便會看到一個娉婷的身影，她臉上戴著面紗，令人看不清她真實的容貌，她捧著熱湯、端給要投胎亡靈的那雙手，在我心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子
　　“鬼使大人。”不知不覺間，我已走到了她身前，她喊了我一聲，喚醒了正在出神的我
　　“鬼使大人也想喝湯嗎？”和平時同亡靈說話的溫柔語氣不同，這次，帶了一點戲謔的意味
　　她指了我身後，原來是我擋了後面亡靈的道了，我羞窘的說了聲抱歉。趕忙讓開給身後的亡靈領湯
　　“鬼使大人可真是有趣呢”她的調笑聲，回蕩在我耳邊，歷久不散
　　自此之後，我幾乎每日都會走到奈何橋旁，看她
　　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我每天的出現。有時候，還會和我搭上幾句話，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而我就在一邊靜靜的聽著
　　“舒舒啊！”自從我告訴她我的名字後，她便一直這麼喊我。她指著奈何橋上的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天天站在那兒往遠處望，我也記不清她在那兒多久了
　　“舒舒啊～你不覺得那女人奇怪嗎？”是很奇怪，我朝她點頭表示好奇
　　“噫，你這死冰山，多說一句會要你命麼？不你已經沒命了”抱怨歸抱怨，她還是繼續往下說了
　　“那女人啊，是在等她的丈夫，都等了十幾年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連王上也奈何不了她，說也奇怪，這女人怎會如此深情，莫非這世俗情愛的力量真有那麼大......”我聽著她的話語，突然想到了我在人間曾聽過的一句話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那女人和她丈夫，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看著她滔滔不絕的模樣，這時好似有一陣溫暖的如三月的春風吹來，帶動著她臉上的白紗飄著，那刻，我好像看見了她隱藏在面紗下的神秘面貌

　　今日奉命到人間緝拿一人的魂魄，費了好大心力，回到冥界後覺得十分疲倦，回到府中，我拿了件乾淨的衣衫，來到了我府中的溫泉池
　　我解開我玄色的衣袍，褪下了裏衣，緩緩走進了溫熱的溫泉裡，我將自己浸泡在據說有靈力的冥水中，準備藉這水來消解疲勞，我坐在池中，把身子靠在池子的邊緣，閉上眼，稍作休息。
　　忽然，我感覺到背後有個不同於池緣石子的觸感，我迅速的轉過身去，抓住她的手，“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揉著剛被我抓過的手腕，說“你來到冥界那麼久了，我都還沒來參觀過你這兒呢，剛好今日得閒了，便來你這兒晃晃，沒想到你不在，我只好在你府裡四處逛嘍！”我正想讓她先到前廳等我，不料...
　　她伸出手輕觸我的肩頭，描摩出一朵花的形狀。
　　她喃喃道，“你肩上這朵花好美啊......是彼岸花吧...”為了能看到我肩頭上那朵花，她一手撐在池邊，傾身向前，和我的距離，比先前更近了一些，我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灑在我臉旁，而她指尖在我心頭劃出的癢，彷彿蔓延上了我的心頭
　　我看著她的臉，專注的看著。她今日依舊戴著面紗，而我的目光，就像是要穿透過那層薄紗般，那麼熾熱。那麼熾熱又如此的直接。我又是那麼的認真，以至於她收回了指尖，發現了我在注視她也渾然不覺，直到她的聲音響起
　　“好看嗎？”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目光有多麼的不妥。我低下頭，後退了一小步，稍稍拉開了我和她的距離，只露出我那有些泛紅的耳根
　　“真是的......想看就直說嘛”我聽到她說了這句話後便抬起了頭。這一抬頭，恰好看見了她抬手揭下面紗的動作。
　　剎那間，我感覺我看到了這世間最完美的臉，柔和的眉眼，雪白如上等溫潤白玉的肌膚，這張臉，恐怕連仙界的神女看到也會自慚形穢吧
　　我不禁開口“生得這般好看，做什麼戴面紗呢？”這個問題，換來了她一聲輕笑
　　“你這冰山，平時不說話，這難得的一開口，嘴那麼甜。”說著，她便輕抬玉足，踏進了池子，也不顧池水會不會沾濕她的衣衫，一步步的逼近我
　　“既然你說我生的好看......那，你喜歡麼？”她湊近我的耳邊問，這是一切失控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我撐起仍有些酸疼的身子，看著身旁空空的位置，床鋪上還有些凌亂
　　是的，我和她行了雲雨之事
　　“醒了？身子可有不適？”門口傳來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就是這個悅耳的聲音，昨晚在我耳邊沙啞著說盡一切羞人的話語
　　“不說話？看來是不疼了？”她走到我床邊，低下身子將我抱起，替我更衣，我紅著耳朵，低下頭不敢看她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害羞了？你身上哪處我昨晚沒見過？”替我繫好了腰帶，她扶著我到前廳用早膳，“今日就別去工作了吧。”她說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日，不曾想過的這一天到來了
　　“鬼使符舒，你已洗淨你的罪孽，得以投胎轉世了。”就在我以爲冥王喚我到殿上是要給我派新的差事時，冥王給我扔了這麼一個消息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要向冥王說我並不想投胎轉世，還是應該聽命
　　最後我選擇什麼都不說，一切交由命運決定
　　她知道了這個消息，我的湯亦是由她來熬
　　我還是得離開
　　離開的那一天，她端著仍在冒著熱氣的湯，站在我面前
　　從上次以後，她便不戴面紗了，所以我可以看到她的整張容貌
　　“恭喜啊...你終於能轉世了。”她說
　　我專注的看著她，彷彿要將她烙印在我的眼底，我的心裡。
　　我喝了那碗湯，她親手送到我面前的
　　再看多久，都是徒勞，我由她牽著，走上奈何橋
　　我不認得她是誰，只覺得她的眼底好像在壓抑著什麼
　　我走上了橋
　　在即將進到那團煙霧前，我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捨
　　我最後還是走了，錯過了，她在我轉身走進煙霧裡的那刻
　　眼角流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