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营业cp男》去年嘻嘻

4、印象

　　要季文宵回忆与薄云皓的相遇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接到《妖玩界》剧本时，他刚推了一部都市偶像剧的男四，他觉得这么多年来一直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更年轻的时候没有仔细规划，不够拼命。他入行早，觉得自己演技和脸都说得过去，可手头就是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作品。
　　当他某天在眼角发现一道皱纹时，一向不骄不躁的他居然有点心急了。
　　这是一个娱乐产业飞速发展的时代，这是一个变相消费皮囊与生命的社会，这是一个观众精神需求日渐贪婪的世界。
　　上一代的明星还没有老去，新人就像秋收的麦子一样一茬一茬往上长。
　　“不如多接点商演赚点钱改行吧。”连经纪人都这么说。
　　季文宵自己都差点动摇了，他不是经纪公司捧在手里的祖宗，这个行业的资源是有限的，继续让他在剧里做配不如拿给新人崭露头角，零点零几的收视率在旁观者眼里不算什么，但却切实地影响着一个演员的前途。
　　《妖玩界》的邀约刚来，季文宵就开始蠢蠢欲动，剧本完成度高，题材新颖，人物有可塑性，虽然是男二，但戏份与男主几乎持平。
　　导演的要求也很简单，要一张精致的脸，要收放自如的演技，要有不染凡尘的内敛同时也要豁的出去。
　　前两点季文宵都成，最后一点他努努力也成。
　　他的角色先定了下来，不到两周，所有演员到位，正式开机。开机仪式上，一片烟雾缭绕中，季文宵看到了即将与他在镜头前相爱相杀长达数月的薄云皓。
　　这个人长得好凶……季文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直观。
　　很挺拔的男人，肩膀很宽，一双眼睛好像天生带着狠厉和桀骜，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很有气场，只是上个香，就能在不经意间吸引人的目光。
　　季文宵那个时候有一种直觉。
　　这个人很危险，各种意义上的。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刚开拍没多久，他就察觉出对方的敌意——薄云皓在片场总是盯着他不放，那视线好像带着电似的，还不是安全电压，穿过季文宵薄薄一层脸皮剖析他的骨骼，弄得他坐立难安，剧本都看不下去。
　　季文宵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要么早衰，要么秃顶，于是有一天拍摄结束，趁着月上柳梢头，他和颜悦色地叫住了薄云皓。
　　“我们是第一次合作，以前没结下什么梁子吧？”
　　“是啊。”薄云皓没懂。
　　“我也没欠你钱不还吧？”
　　“没有啊。”薄云皓茫然。
　　“你对我个人没什么意见吧？”
　　“哪里的话？”薄云皓罕见地把自己那对细窄的眼睛瞪成两个圆。
　　季文宵终于按捺不住：“那你为什么总是用那种表情瞪着我？对戏也是，吃饭也是，我总觉得……”他的声音骤然降低，“你想打我。”
　　薄云皓那张脸总算没那么吓人了，他的表情是一种掺杂着无辜的委屈，他蹲在地上，像一只不肯继续走路的大型犬，拉住季文宵的衣角不肯松。
　　“我羡慕！”
　　……什么？季文宵没懂。
　　“我嫉妒！”
　　嫉，嫉妒？季文宵茫然。
　　“我恨啊！”薄云皓鬼哭狼嚎，从小到大被人在相貌上指指点点的难过全都翻涌上来，吓得季文宵胆战心惊。
　　“你，你先别激动，是不是拍戏的时候觉得哪里困难？还是身体不舒服？”季文宵没搞清楚情况，但自己毕竟入行早一些，薄云皓对他而言是需要被引导和鼓励的后辈。想到这里，他俯下身，轻柔地摸摸薄云皓的脑袋。
　　薄云皓一抬眼，月色如流光，潺潺流倾芳华，季文宵明目皓齿，风神俊茂，将近满分的颜值又挥起拳头给了他心灵一记重击。
　　他鬼哭狼嚎得更厉害了，隔壁拍夜戏的剧组还以为招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群人在寒夜中瑟瑟发抖。
　　眼见一只高冷的孤狼瞬间变成哈士奇是什么感觉？
　　以前季文宵不懂，现在他觉得自己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薄云皓就像牛皮糖一样黏上了他。
　　这个人果然危险！季文宵开始怀念前些天后背被他盯穿的日子了。
　　“所以网络上传言你和薄老师在片场不和，都是造谣的？”主持人盯着他，不时瞥两眼手卡。
　　“这个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完全没有的事。”季文宵一开口就是根正苗红的老干部派头，“我是个演员，演戏是我的工作，两个主演闹情绪会影响拍摄效果的，我们不能做那么不负责任的事，所以在拍戏过程中如果有意见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跟对方沟通。”
　　“那现在《妖玩界》已经播出十多集了，网上的反响都很好，许多粉丝都说你神还原木星这个角色，很多小细节都把握得很好，是有为了角色看过原著吗？”
　　“嗯，毕竟是翻拍，很多书迷朋友也会对这部剧很期待，同时也担心角色会不会崩坏，所以我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丰满这个角色，接到剧本之后我大概……用五六个小时吧，看完了原著。”季文宵笑笑，“写得还不错，挺有意思的一个故事，原来男人之间也可以这么浪漫。”
　　女主持的唇角慢慢牵起，早有预谋一般：“那对于原著里韶尘和木星之间的关系怎么看？也把这方面的情感加进去了吗？”
　　“对，我还跟薄云皓讨论过，怎么能演出那种感觉，还让观众不觉得尴尬。”季文宵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坐姿，确保自己的精力完全集中，“之前就有好多人问我，包括我的一些粉丝，问我会不会因为题材问题有想法，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个演员，当镜头带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不是我，而是角色本身。说回剧里的角色关系，韶尘和木星，有人问他们是爱情吗？我觉得单用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是那种，很深的羁绊，是一种为了对方能赴汤蹈火的革命情谊，是两个原本残缺不全的灵魂相遇后互相完善修补，所以用单爱情来形容他们，实在过于单薄，他们更像是某种……嗯，灵魂伴侣吧，就像浩海中的两只贝壳，只有彼此才明白对方的心声。”
　　其实在这之前，季文宵在脑子里为这个问题准备了许多回答，但一直没有挑出一条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可就在刚才，就在他放松身体的同时，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然后薄云皓撕开那片空白钻了进来，他拉着他的衣角，正如剧里韶尘主动牵起木星伤痕累累的手，他脸上的笑容温暖而安宁。那个时候，季文宵忽然觉得万籁俱静，背景鱼缸里有一条金鱼吐了个泡泡，灯光好像忽然吟唱起歌谣，一股柔情在他心里百转千回，化作有条不紊的语句，落进便携式麦克风里。
　　连主持人都稍微愣了一下，她一向著称自己口齿伶俐，立场独到，可如今抛出去的八卦问题都被季文宵打太极似的左右推开，她有点不甘心。
　　“不愧是我家宵哥，说话太有水准了！”
　　伊人带着耳机，把手机夹在教科书里，满脸痴汉笑容，她半个月前就心心念念的采访视频，今早终于出炉，内容良心，时长感人，她怎么能错过？
　　正当她沉浸在季文宵的盛世美颜中无法自拔时，一只手忽然伸来，劈手夺过她的书，拔了她的耳机，视频顿时变成了外放，混杂着罗婷的责问：“不是让你做题吗？怎么又开始玩手机了？”
　　“哎呀你就让我看完这一段，五分钟，就五分钟！”伊人抓着手机不放手。
　　“一分钟都不行，我已经答应了阿姨要督促你学习，你模拟考试成绩再不上来，我都要连坐！”罗婷寸步不让。
　　这时视频里的女主持对季文宵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之前有粉丝拍到你和薄云皓一起去健身房，你们私下经常一起聚会吗？”
　　罗婷争抢的动作忽然缓慢起来，她态度一转，扶稳了手机：“算了，让你看完吧。”
　　“万分感谢。”伊人盯紧手机，画面却好像静止一般——季文宵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头，脸上是一种类似于睡觉时做了美梦的表情。
　　“是不是刚才按到暂停了？”伊人纳闷。
　　“没有，你看时间还在动。”罗婷说。
　　至少十秒，季文宵思考了至少十秒，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里烁动着莫名的笑意：“其实我们平常不怎么联系的，大家都太忙了，简讯也很少发，就是……”他又迟疑了一下，“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比较闷，所以我很喜欢和他这种性格活泼的人相处，我……之前还说过想和他多学习来着。”他开始语无伦次了，“戏是戏，我是我，薄云皓他还挺可爱的。”
　　几乎在他说出这段话的同时，弹幕的发送量达到了最高峰：
　　“木星耳朵又红了，求同款色号。”
　　“刚开始还一本正经，怎么提到薄老师就跟小媳妇似的。”
　　“云宵女孩死而无憾。”
　　“季老师的意思是，戏是戏，他是他，大家磕不磕剧里的cp无所谓，但大家一定要磕云宵cp。”
　　“真的不是我搞rps，是rps搞我。”
　　“怎么到处都有cp粉！”伊人黑着一张脸开始逐一举报，很快又被下一波弹幕淹没，她干脆关掉弹幕眼不见为净，“主持人也是有病，就知道八卦，只问与角色相关的问题不好吗？”
　　罗婷不动声色：“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怎么不至于？你不追星，你不懂！”伊人双手环胸，带着点优越感似的，“我讨厌云宵这个cp，更讨厌薄云皓！他长得丑，还整容，越整越丑，你说好笑吧？演技烂的一比，面瘫，油腻，辣眼睛！跟我们宵哥一同框，瞬间就被秒杀！”伊人小嘴一撅，连珠炮似的，“什么实力都没有，就知道捆绑碰瓷，你知道吗？听说他私生活很乱的！这样的人都能有粉丝？呵呵，世风日下啊！”
　　罗婷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指甲在练习册上扣出一个不浅的凹痕，声音却很轻：“你这么了解他啊？”
　　“那当然，网上很多他的黑料的，我都知道。”
　　“那些东西你也信？”
　　“怎么不信？在我心里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就盼着有一天爆出他吸毒，那才叫喜大普奔呢！”伊人说到兴奋处，还给自己鼓起掌来。
　　罗婷叹了口气，脑子瞎了的时候，有眼睛也没用。
　　这时伊人的妈妈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进门，听到她们讨论的话题，面色一沉：“伊人，你别带坏罗婷啊，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我知道，不让我追星嘛，我再追人家，人家还能看我一眼啊？人家还能住我对门啊？”伊人学着母亲的口吻叉腰嘟囔，而后又一脸无辜，“这么说来，人家根本就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嘛！那我追星有什么关系？”
　　“行啊，翅膀硬了，我说一句话你能顶我十句，你等这次期中考过后，咱们一起算账！”母亲放下水果愤然离去。
　　“切，算就算。”伊人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她假装满不在乎地盯着墙上季文宵的海报。
　　他们都不懂，她默默在心里念。
　　罗婷站在一边，目光里的情绪无声颤动，许久，她轻声说：“你不该这样跟你妈妈说话。”
　　“关你屁事。”伊人心烦意乱，双手捂住耳朵，眼睛只盯着手机，屏幕里，季文宵正对他温柔地微笑，那笑容温暖又好看，能让她忘却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