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吟》琙云

4、第四章

　　这样的夜晚更适合鬼怪出没，探查当然要趁夜，白日里哪个精怪会跳出来做人活靶。
　　月至中天，三更已过，天地此刻安静的半点声没有，先生大大方方出了挽青院，自然地好像出门寻友人闲聊，只是脚下并未发出声响，一路走向了中央的主楼。
　　他的眼能见“气”，鬼有鬼气，仙有仙气，先生眼中的楼边全都笼着一层黑雾，雾气翻滚中隐约可见几张狰狞的人脸，令人毛骨悚然。这等程度的气，起码是见过血的灵体才会有，先生皱皱眉。好在这气还未成形，只是，他常年在这座城，竟然没有感知，实在是疏忽大意。
　　这黑雾远处吓人，走近了还是可以视物的。也许是文人最爱惜羽毛，不会随意破坏自己的名声，陈玉成便没有设锁 。
　　楼里一层算是大厅，进门就能看见面前显眼的墙，墙上笔迹或狂放，或静敛，俱是诗词歌赋。先生有所耳闻。飞阙楼内有一面白墙，可供客人每日写下自己的作品，七日内每人只得写一回，七日一至，便会进行公开投票，前三十名的墨宝就可以在墙上留三日。三天后又是一个轮回。
　　先生便凑了过去，自上而下细细观察。墙上此时正好是选拔出来的那一批。先生一篇一首地看过去，十分专注，看到后半部分，腰身突然撞上什么，侧身一看，原来是大厅柜台。
　　这柜台摆放得奇怪，本应向着外面的部分紧贴着墙，本应方便楼中仆人取物放钱的部分却朝了外。先生试着用正常成年人的力气抬了抬，柜台居然八方不动。有些柜台会随主人的喜好用名贵的木料来做，但这张柜台的木料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名贵材料，主人家仿佛就是为了它那份得天独厚的重才放在这里。
　　柜台半新不旧，先生愈发认为这张柜台有问题。要是普通人便罢了，可先生一身骨骼异于常人，单手一推，将柜台向外推开。果然，柜台后的墙上出现了一首诗。诗就是常见的七言绝句，加上赞美此地山水的内容，再正常不过了，引人注目的反倒是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秀气精巧，不像其他诗作飘逸的笔法，像个姑娘家的字迹。
　　飞阙楼接待客人向来男女不忌，但也是男子占多数，查女子倒是方便的很。想到这一点后，先生又将柜台移了回去。
　　仔细地又瞧了一遍，先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便转身顺着楼梯上了“气”最为浓重的三层，三层才是他的重点。这里整层都是客房，专供家境一般的客人，像是富裕些的公子便会包下一座院落，带着惯用的小厮住下。
　　先生绷紧精神上了三层，面上却不显，依旧是放松的闲庭信步，也不知道显摆给谁看。
　　可不管内里如何警惕，先生还是没有察觉地面上渐渐漫出了一缕极浅的甜腻气息。甜味蓦地自下而上包裹了他，先生做出最为迅捷的反应都没有用，只一瞬，先生身子一软，就要倒向冰凉的木板。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兀地伸出来，搂住先生的腰，将他向后一带，顺势转了一圈，将先生圈在自己怀里，同时一拂袖，云纹流转，驱散了跟着甜腻涌来的黑雾。那人低头一看，怀中人受了那气息，已经昏昏沉沉的闭了眼，全身的重量几乎都依在那人身上。
　　先生身上还设了于他来说形同虚设障眼法。他一眼就瞧见先生在黑暗的映衬下更加白皙的脸庞，先生的眉眼清俊非常，却因那点朱唇，在夜色里显得妖异起来，那人忽然很想碰一碰他阖着眼微颤的睫毛。他心头涌上一阵难以忽视的熟悉感，甚至觉得他知道醒过来会是何种面容。将不安分的心绪压下去，他把先生抱进一间房，放在床上安顿好。又在先生右手心里画了一道圆形咒，圆咒亮起一阵金光后，就隐入皮肤，消失不见。
　　他大概知道先生在查什么，凭着那份一见如故，他愿意帮他一把。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船上看见他时，身体的反应已经快于思想地跟了上去，只觉得，如若不跟上，就会丢失某样重要的东西。他的思绪万千具绕在心间，实在烦乱，就不再去想这件事。
　　他看向床上依旧昏迷的先生，良久，消失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