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王权》彼岸牵手

15、还朝

　　时过五更，肆虐多日的暴风雪总算逐渐停歇下来。东方欲晓，肃穆寂静的军营里已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一向浅眠的郎黎也一向早起。不是因为什么将军勤勉，只是因为他的睡眠极不安稳。即使长期点着浓郁的安神香，也只能保证他能够睡得着而已，若周围略有一点动静，永安王袖中的刀片必会毫不留情地招呼过去。
　　但是这一夜，他似乎睡得格外舒坦。
　　郎黎揉了揉额角，昨日又是头风又是醉酒的，这脑袋还真晕。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和温度，郎黎不自觉地动了动，发现自己被包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而这么做的，无疑就是这个现在还紧抓着他的手的小皇帝。
　　郎珅的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难以抵挡的锐利英气，过于艳丽的容貌也因此显得冷艳凌冽，高贵的绝色俊美中带着强烈而致命的攻击性，让人移不开目光。他平日立于无人之巅，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可如今躺在郎黎身边熟睡的他，安详而平和，像个孩子一样恬静，毫无防备之态。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随着他浅浅的呼吸，轻微地颤动着。这副模样，倒是格外惹人怜爱。
　　郎黎坐起身，企图将手从皇帝陛下那儿抽回来。可这才刚动一下，就被握得更紧了。
　　“皇叔！别……”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郎珅眉头紧锁，死死地拽着郎黎不撒手，呓语道，“别走……别丢下我……你是我的……皇叔……”
　　郎黎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只听见什么“别丢下他”。面对小侄儿的撒娇，郎黎露出些许无奈的宠溺，莞尔轻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乖，我不丢下你。”
　　郎珅似乎满意了些，剑眉舒展，含糊不清地呢喃道：“……不许你走……皇叔……我要你……”
　　“什么？”郎黎又凑近了些，却依旧听不清小皇帝无意识的梦话，只得作罢。
　　他轻叹一声。既然不能直接把手拽出来，那也只能一点一点地把郎珅的手给掰开了。
　　总算脱身的永安王给皇帝掩好被子，悄然无声地下榻更衣。利落地穿戴上轻甲后，侧目看了眼还在梦中迷茫的少年，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
　　走出帅帐，腥风和血雨早已在外等候。
　　两人的脸色都不平静。昨晚上血雨已经跟腥风坦白了，帅帐中的少年郎就是当今圣上。腥风当时惊得跳了起来，也知道血雨这小子是在劫难逃了，现在算是……过来送他一程吧。
　　“王爷。”
　　“主子。”血雨低着头，连眼皮都在颤抖。
　　郎黎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动声色，面无波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之后的雷霆之怒还不知道要怎么劈下来呢。
　　郎黎随手理了理肩上的披风，道：“腥风，领一队亲兵，把那小子给我送回去。务必看着他进皇城。若有一点差池——你以死谢罪。”
　　腥风心下一惊，领命道：“是！”
　　郎黎垂了垂桃花美目，抬手戴上面具，“别去打扰，让他多睡会儿，醒了以后直接送走。”
　　“是。”
　　郎黎漠然地向前走去。经过血雨时，冷冷地撂下一句：“你，给我过来。”
　　“……是。”血雨可怜兮兮地望了眼腥风，那凄惨的模样，就像是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腥风对于血雨的“诀别”明显毫不同情，甚至还有点想笑。这的确就是他自己作死。违背王爷的意思，还偏偏是在皇上这件事上，这回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了。现在也只能祈祷王爷能处罚得轻一点了。
　　腥风朝血雨挥了挥手，一脸“好走不送”的意思，气得血雨双目圆睁。这个没良心的，这就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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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过辰时三刻，郎珅悠悠转醒。他抬手摸向身旁，发现榻上早已没有了那人的温度。一切都像是一场美妙而短暂的梦，梦醒了，梦里的人也不在了。
　　郎珅僵直地坐起身来，将脸埋进双手里，几近崩溃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吼声溢出唇齿。
　　又一次……
　　又是那样的梦……
　　他简直不是个东西！
　　“皇上，您醒了？”腥风的声音传入帅帐。
　　郎珅愣了愣神，顾不上其他，立刻将床榻上的锦被胡乱揉成一团。
　　“可否劳烦将军，给我……找身衣服来？”
　　腥风心道：到底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在咱们这儿真是屈尊了。
　　“是，末将这就去办。”
　　整个龙武卫大营，能让皇上穿的衣服，只能是永安王的了。
　　郎珅换好衣服，斜眼看了看被他弄得一团糟的床榻，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沉声道：“把这些收拾了。”
　　“是。”军营中没有多少专门服侍人的，所以收拾床铺这种小事，从看守帅帐的小军士、掌勺的老李头，再到腥风这个将军，都是可以代劳的。腥风看着眼前糟糕的场景，不免生疑，这是都干了什么呀？
　　腥风走至榻边，刚要伸手收拾这一片狼藉，就被郎珅制止了。
　　小皇帝目光闪烁，支吾其词道：“你……你别动，让他们收拾吧。”
　　腥风疑惑不解，却也没法违抗，唤来两个小军士，由他们动手，小皇帝多多少少是放松了些。
　　“直接扔掉，换新的。”
　　“哦……是。”
　　待郎珅洗漱完后，送饭的老李头给他奉上了早膳，外加一碗姜汤，浓厚的姜汤。“王爷说您乍到这块地儿来不习惯，天寒地冻的，特命我送些姜汤来，给您暖暖身、驱驱寒。您放心，这姜汤在火上煨了好些时辰了，够味儿的。”
　　郎珅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碗姜汤，俊眉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嫌弃极了。他从小就讨厌姜味，小皇叔自然是知道的。如今整这么一碗姜味冲鼻的姜汤来，是在罚他吗？
　　郎珅推开那碗熏得他难受的姜汤，问道：“王爷呢？”
　　腥风回道：“王爷不在营中，一早便出去了。”
　　“去哪儿了？”
　　“这……自然是去处理军务。”
　　又是这个理由。腥风有意掩饰，自然不会与他说实话。
　　郎珅心中早有预感，打从一开始腥风唤他“皇上”时，他就知道小皇叔的意思了。他淡淡地苦笑着，道：“说吧，他还有何吩咐？”
　　腥风垂下眼眸，如实道：“王爷希望您用完膳后，即刻启程回京。”
　　果然。
　　郎珅笑了笑，一阵苦涩的酸楚猝不及防地从心头涌上鼻尖，精致的眼眶中不禁泛起粼粼泪光，无声地模糊了他的视线。少年强忍着，极力维持着面前的平静，“他就这么不想留我？”
　　腥风委婉道：“王爷……也是为您好。”
　　“好。你回了他，朕不会多留，即刻就走。”
　　郎珅站起身，端起面前的白瓷碗，一口喝掉一半。他捂着嘴，逼着自己将小皇叔给他准备的姜汤咽下去。分外浓重的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他避无可避；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四肢都暖了起来，不再因寒冷而僵硬。
　　初试一味，往往好坏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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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老规矩啊。”
　　“唉——行吧行吧！将军您自己藏好咯，别叫王爷逮着！二十两啊。”
　　“好说！来吧来吧！”
　　雪地上，血雨笔直地跪着不动，身后站着两个小军士，一人拿了一根又长又粗的圆木棍。王爷说了，五十军杖，罚跪三个时辰，再罚俸半年。
　　也……不算太重嘛。
　　“您叫得惨点啊。”
　　“放心放心。来……哎哟！啊！！疼……”血雨摸了摸背上厚厚的棉垫子，确定不会露馅后，示意他们开始，然后装模作样地叫唤起来，可真是够熟练的。
　　主帐中，郎黎高坐主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绕在指间的白玉串珠，极致魅惑的慵懒中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威严。
　　郑其弘跪于阶下，头埋得低低的，冷汗直流，不敢动弹一下。听见外面传来血雨的“惨叫”，心中打鼓，更加不安了。
　　郎黎一直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其弘这里才是煎熬呢。为啥王爷处置了血雨却没发落他呢？血雨只是欺瞒了王爷，他可是直接将皇上护送到这儿来的啊！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与其这样，还是求王爷给个痛快吧。
　　“王、王爷……”
　　也不知道郎黎听没听见他说话，只见他自说自话道：“腊月……小年……今儿可是腊八？”
　　郑其弘一愣，扯了扯嘴角，点头道：“是。”
　　郎黎对一旁侍茶的小军士说道：“吩咐下去，让老李头多做些腊八粥，咱们也意思意思。”
　　“是。”小军士领命，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郎黎冷淡的目光这才漫不经心地落到郑其弘身上，“你跪这儿做什么？”
　　闻言，郑其弘免不了要心惊肉跳好一阵。这么多年了，却还总是摸不透这位永安王的脾性。这是要他自己交代？
　　“王爷，卑职知错。卑职不该……”
　　不等他说完，郎黎道：“既然知错，就该罚。”
　　“……是。”
　　“小年夜，本王回京过，你留守。”
　　郑其弘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在外两年未归的永安王，总算决定回京还朝了？这可真是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儿啊。永安王之前与皇上的关系僵化到那个地步，还曾言过“边关逍遥，愿永不回朝”这类的话，如今就这么改变主意了，难不成只是因为两人见了一面？就冰释前嫌了？
　　这小皇帝究竟有什么魔力啊？居然能让永安王乖乖听话。
　　在郑其弘神游时，郎黎已经走出了帐子。
　　正在挨打的血雨一惊，忙收起装腔作势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嚎叫着，演得以假乱真。
　　郎黎走过他，跟没他这个人似的。
　　血雨悄悄地斜了斜眼，只偷看到一抹绝美迷人的剪影，宽大华美的披风卷着一阵寒气而去。血雨以为自己逃过去了，刚要松口气，只听郎黎淡若止水地道：“把他背上的东西去了再打，加五十。”
　　“啊……是！”
　　血雨当即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