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返》冰糖不加梨

4、疯狂

　　这是属于安歌和卓越的秘密。

　　八年前的盛夏，花园的蔷薇开得格外灿烂。

　　因为安馨的病情有所好转，安家上下都显得异常高兴，唯独一人――安歌，这个家名义上的大小姐，一个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外人。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带来这份快乐的孤女，安家夫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随时都可能出意外的女孩儿……

　　即使如此，她仍然是这个家的焦点，拥有众星捧月般的宠爱。即使安歌在两年的时间里学会了弹琴，学会了画画，也展现出了傲人的语言天赋，在学校里名列前茅……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换来她想要的关注和爱，她所仰慕的母亲对她和善而疏离，她崇敬的父亲视她如无物，她时刻游离在众人欢乐的边缘。

　　她，是孤独的！

　　在那个备受煎熬的时间，她遇见了迷一样卓越。这个拥有完美的父母、显赫的家世、令人女生汗颜的面容的男孩儿，走进了安歌的世界。

　　安歌灵敏地察觉到他的不同，不同于那些天真烂漫，集万千宠爱的富家子，他是忧郁和不安的。安歌说不出来，但她可以感觉到，甚至她觉得自己和他很像。她不明白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忧郁？在众人欢聚的时候，他与自己一样游离在众人之外。也在那刹间，沉默而高傲的他抬头冷冷与她对视，眼里的不悦一览无余，似乎是对安歌的偷窥报以强烈的不满。安歌赶紧低头，却时刻感受到一份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就是叔叔收养的女孩儿？”

　　在碧波荡漾的湖边，不远处就是安家的别墅，本以为没人会出来，可没想到会碰到她，她不安地低下头，略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是。”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谦卑恭顺！再也没有回答，安歌抬头看着卓越，遇上他嘲讽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像被透视一样，肮脏的背景，不堪的过去，被人无限的了解。然后高傲的卓越头也不回地离开，似乎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那一刻安歌感觉自己好像是令人作呕的垃圾，可她还是个孩子，没有任何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能做的就是趁别人回头的时候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当愤怒与怨恨积攒到顶峰时，再懦弱的人都会爆发。

　　当安歌再一次捧着写着优秀的的作业本献宝一样递给蒋涵，可她又一次因为怀里哭泣的安馨而旁若无人与她擦肩而过时，安歌哭了，坐在宽大的床上，她撕碎了本子，放生大哭，为什么领养她却不爱她？为什么怎么努力都换不来母亲温暖的怀抱？她就该过着被人抛弃遗忘的日子吗？而一切的源头都是安馨，这个没有她早就死掉的孩子！

　　也许是老天也开始悲悯安歌的不幸，又或许是它仍嫌她不够凄惨。

　　就在那个冬天，那个飘雪的日子里，安歌，从此行走在地狱的边缘……安馨病了，药石无灵。再也没有去医院的必要，安家上下笼罩着一片阴云，久久不能消散。

　　安明远日夜奔波在外寻找救命良方，蒋涵日夜守在女儿的床前悲泣着，身体日渐消瘦，原本一双明眸深深凹陷，乌青一片，形同枯槁，好像她才是那个病人一样。终于，她也病倒了，远在北欧的顾澜带着儿子火速前来照顾亲密的姐妹。所有人看上去都忧心忡忡，只有安歌隐隐地感到一丝兴奋，如果安馨离开，那么蒋涵和安明远会不会就会留意到还有她的存在！她会不会过上拥有父母疼爱的日子，一切都未可知……

　　可老天就是擅长玩笑，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一切已无回天之力时。安明远从欧洲带回喜讯，安歌不知道具体内容，只知道成功率非常之低，可就是这样一个非常之低的消息却让蒋涵激动不以，近乎疯狂地哭泣。

　　安歌至今仍记得蒋涵狂喜地拉着顾澜的手，大声说：“澜，我的女儿有救了！我的女儿有救了……”所有人都陷入欣喜，安歌的心却又被掏空，眼神中的愤恨之色一闪而过，却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卓越，在场另一个没有任何情感表示的人，他只是一个看客，一个绝情而冷漠的看客。

　　深不见底的黑夜，压抑得令人窒息，安歌陷入了那个凄凉的梦境之中，那个被遗弃的黑夜，那个破败的孤儿院里她为了守护一个馒头而被其他孩子群殴的日子，小小的她蜷在被子里，冷汗已经浸湿她的衬衣，惊醒的她只能蜷缩成一团，她再也不想过那种生活了，那种不见天日的人生！她也想像安馨一样倍受宠爱，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拥有人情味的家。

　　可只要安馨在一天，一切都不可能实现，安歌除了看似奢侈的生活什么没有，她也想拼一把……

　　二楼的隔离房里，女孩儿安静地躺在舒适的床上，一旁的护士伏案偷憩，没有人注意到偷偷进来的安歌，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头蹲下，从门口看，很难发现床的另一边有个人蹲在那。她的心出现前所未有的快速跃动，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她冷冷地盯着氧气瓶的闸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是一瞬，安歌犹如赴死般轻轻扭动开关，只是短短的时间，一切就改变了……
　　空荡的房间里，安歌用被子捂住口，不断的抽泣着，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地蔓延着，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此以后会伴随她一生，并无休无制地折磨着她。

　　那以后的事安歌永生难忘。当她看到英挺的父亲无比颓废沧桑地独自坐在客厅，从此她相信世间当真有一夜白头！更令安歌痛苦的是――蒋涵疯了，她唯一的孩子死后。终日的嘶吼，看见孩子就会抢过来，任谁也没能阻拦……蒋涵，安歌最渴望得到的母亲，那个尊贵高雅拥有温柔动听声音的女人就在安歌的面前真切的疯了，望着疯狂哭泣的蒋涵，安歌难以抑制地哭了，她头也不回离开那里回到房间，她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罪孽深重又无法回头

　　然而这个秘密并不属于一个人，就在顾澜带着卓越离开那天，卓越俯身在安歌耳边轻轻地：“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了……”字字震惊，安歌只感到天旋地转，而对面的人只是戏虐地微笑，没有再说！

　　一个月后，安明远带着挚爱的妻子远赴英国治疗，半年后，当明艳的蒋涵怀抱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重新出现在安歌的面前时，她惊讶地发现蒋涵失忆了。在那一刻，一缕欣喜缠绕安歌的心头，也许这对蒋涵，对她自己都是最好的。安歌那时才知道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是多么地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甚至举家搬迁，远离是非、不惜重新抱回一个孩子冒充以逝的女儿……这一切他毫也不在乎，只要他的爱人平安！安歌静静凝望着那个孩子，这是她一生赎不尽的罪……

　　从深深的回忆中醒来，猩红的眼眶，莹莹的泪划过脸颊，安歌想将高角杯倒满酒，可握着红酒瓶的手却不住地抖动，鲜红的酒水沾染衣衫，洒落一地，齐雅抽泣着，痛哭着，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了，似乎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将酒杯砸向落地窗上，清脆的响声，四散的玻璃，她举起酒瓶没命地灌着，血水般的液体顺着她完美的锁骨浸透了前襟，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短暂的解脱！

　　她的脑海里疯狂地盘旋起卓越的话“你只需要付出你”，安歌冷冷地笑了起来，无奈，心酸，如果这是命，她接受，因为她没得选，她离不开安家的，她有太多的渴求，也有需要终生偿还的孽债。

　　“好，我一无所有，想要，你就拿去吧……”安歌把头埋在卓越的胸口，麻木而缓慢地说着。
　　命运总是喜欢将不幸之人牢牢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无法分离……那街角处战栗的少年，紧紧地攥着拳，他的心愤怒着，撕裂着，嫉妒着，怨恨着，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