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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更半夜 ...

  •   “你受委屈了”
      秋风凉了,洛羡音的声音更凉,凉透了这个世道。

      “我一个已死之人还谈什么委屈不委屈”

      妇人的魂魄悠悠荡荡,随风时隐时现,

      “现如今只想赶紧投胎转世,做牛做马都好,做这孤魂野鬼,天地茫然无所归宿,何时是个头啊”

      “你放心,该永世不得超生的人绝不是你”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紫檀柳做成的玲珑木椟,“这个小匣子乃先时师门所送专为收取孤魂野鬼,六面刻了往生咒,你进去之后日日唪诵,一来有个归宿,二来也好下黄河投胎去”

      妇人一听赶忙跪在洛羡音面前连磕了几个头,无声无息的,感恩之情却溢于言表,哽咽道“多谢神仙”

      洛羡音开了匣子刚要收她却听她道“仙姑且慢……”

      适夜,皓月当空。

      昆城灯火寂灭,一片漆黑,千家万户大都入了梦,唯有街头巷尾还有打邦子的“铛铛”声混着呼呼的阴风带动枝叶婆娑。

      “婆娘,婆娘,嗝!”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一声锣鼓敲的陈丁浑身一哆嗦,隔墙骂道“天天敲你娘的皮!敲敲敲!”说着拎了酒壶东倒西歪地往前走。
      他在昆城做了一个月的散工,还是重操旧业帮大户人家养猪杀猪。
      他那斧子劈的又快又狠,别人可能要三五个人合力才能按住一只老母猪他只需一个人,割颈放血,动作利落迅捷的眼睛都不带眨。

      三更天他也困乏了,熟门熟路地绕进猪圈里一拍圆润肥硕的母猪听它“吭吭”几声后喃喃道“明天把你们都给宰喽!”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空无一人便舔了舔厚唇。

      猪圈里一阵骚动,只是夜深了无人知晓。

      完事后,陈丁脚一软,头一歪就睡倒在一边,鼾声如雷。

      他所不知就是此刻,寂静的街道中央还有一人正在看着他。

      那人长身玉立,周身笼在黑暗之内只剩一外形轮廓缓缓举起手来将上面缠绕的布条一圈圈解开……

      在长街东边没几里地的荒郊野坟里一队金澜山洛家弟子按例下山朝圣,想着今晚进主城就能与大部队汇合。

      然而途径此处秉性使然顺手就要来收服这些怨气纠结所化的凶灵送他们超度防止他们继续为害人间。

      却没想到他们看到的只有十几条,缠斗途中地下闻见生人气味猛地竟又钻出数百条来,情势陡然来了个天翻地覆。

      这一下倒成了他们势单力薄,再加之路途遥远一路走来每个人都十分疲惫了。
      那凶灵一个接着一个前赴后继如猛虎捕食一般一丝空隙都不留,定力稍有不稳就会被其吞食心性取而代之。

      就在一群人招架得狼狈不堪之际所有残暴急躁、天罡地煞般的凶灵于刹那间静止了连带着洛家弟子也跟着一愣。

      还没等反应过来它们却突然沸腾翻滚,几近疯癫!合力集结成了一鼓,尖叫着朝着城心呼啸而去。

      那厉鬼叫的都是生前惨死之状听得人人毛骨悚然。

      洛家子弟面面相觑,心道什么阵仗他们没在录神碑刻里见过?

      但如今能引得万鬼齐鸣的还真是头一遭。

      “师姐,这,这什么情况?”洛子杉近前讶然道。

      说话少年十二三岁,意气风发,身姿与金澜洛家所有弟子一样清瘦高挑。

      但因尚还年幼,又是鹅蛋脸婴儿肥面皮白嫩,眉心一点朱砂痣一副不谙世事的善财童子模样。

      在此之前他也只见过书中恶灵图,学的也是书中的降服术,头一遭下山遇到这种师兄师姐都没遇过的异象涨了见识也彻底懵了。

      被他称做师姐的是名异姓弟子,江姓,名讳晴初。

      江晴初一敛眉道“师尊他们此刻正在城中落脚想必是和师尊有关,我们即刻动身与之汇合”

      众人应是纷纷提剑赶往昆城。

      洛羡音解开纱布食指并中指划破左手掌心。

      昆城三千鬼魄,含冤而死的,投胎不成的通通寻着血腥味集结而来,不肖片刻便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洛羡音气心有旁骛顾不了许多,她体内的勾陈却不答应如此多的鬼魂啖它宿主开始躁动不安几欲突破加印,鬼魄这才被震慑得离了三寸却仍是盘旋哀嚎越聚越多。

      洛羡音看差不多到齐了,捻出袖中预先备好的弑血咒左手握住,掌心凝血后剩下符咒就是个香饽饽。

      然后她把这个三千鬼魄垂涎的“香饽饽”就这样飞掷进猪圈正正好好贴在陈丁身上。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变了几个调后归于了无。

      在这半夜三更里屋中酣睡之人哪怕听见了这声声非人惨叫也只会翻个身说句“谁啊?半夜扰人清静”然后复入梦乡,待翌日天明再一探究竟。

      脚力要慢些,等江晴初一行人赶到昆城时天边已泛白。

      他们形容疲惫到了洛家包下的客栈时大家被安排着进房全部倒头就睡。

      江晴初为首困乏急了也还是硬撑着火急火燎上了三楼扣响洛家尊主洛清尘的厢房,拱手道“师尊,城东有变 ”

      门应声而开,来者一身白色轻纱绣着闲云野鹤,撩袍跨过门槛时卷出屋内阵阵松香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但若引用山下登徒浪子之语轻薄她,那便是腰若束素,唇若点朱。

      有诗亦可证曰: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形容的说是金澜山洛家尊主洛清尘一点都不为过。

      来到栏杆处向下扫视了一眼,道“他们呢”

      “全都回房休息了,师尊我有要事禀报”
      “别急,进来说”

      “昨晚弟子过城东郊野途遇恶灵,正待收然而不知因何缘故它们竟通通冲往城心”江晴初跟着进了屋“弟子本以为是冲着师尊您来的,今日一看,似乎并非如此”

      洛清尘重新坐回木榻,面前檀桌正正方方中央摆着一个小巧的八角鼎炉,四条蟠螭正环绕炉身交缠游动。

      江晴初跪坐在对面刚看到洛清尘拿起一块白色方巾立马微微跃起上身自发地双手接过,“师尊,我来吧”

      方帕包住炉盖刚掀开一股松香化作热气腾腾而上。

      江晴初拿过侧旁托盘上竹制的长柄茶勺刚要舀起一勺清茶倒入镌刻着岁寒三友通体透亮的琼杯时,洛清尘一下捏住她的手腕拉低了凑近杯口,温声道“这蟠螭之火性阴,小心溅上”

      江晴初被捏着手腕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凝神以待茶入杯中,内心不知为何突然泛滥出一股感激满足又分外复杂之情。

      师尊曾经待她不过陌路如今却能彼此促膝饮茶甚至偶尔肌肤相触。

      种种“厚待”在六年前只有一人能享,

      而自己整整等了十六年才终于有了取而代之的快感。

      洛清尘拂袖重新拿起一支茶勺也舀了一杯茶推给她,她立马紧张地双手捧住玲珑茶杯端起来竟不觉得烫。

      洛清尘茶勺未及放蹙眉上下看她像是在问“不烫吗”,江晴初一时也觉得自己失态赶忙又放下了茶杯。

      “所以那异象是何缘故,你查清了吗”

      “弟子无能,带领众师弟师妹们今早才赶到这里”

      “子杉子渔他们还年幼又都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不足,以后遇到凶灵绕道就是了不可逞匹夫之勇,你年长些,今后要记得”

      江晴初的脸彻底红了,低下头闷声道“是”

      清晨露重,来福楼租在临街二楼,顺便充当闲人游客的茶馆。

      “来!客官您要的包子!热腾腾,当心烫!”

      小二人未到声先到,声到后一屉屉包子也跟着落桌——软糯糯、白花花,边缘透明到其中滚着的汤汁儿都清晰可见,他提起长嘴茶壶秀了个技,过肩将一圈茶杯倒的满当当,“齐了!客官,请慢用”
      世人常说人生三大风流韵事,

      无非是柳虚阁姑娘的芊芊玉腿,

      江陵楚家一杯倒的醉花阴,

      再者就是这来福楼的早茶——蟹黄汤包“名动天下”;蜜制凤爪,大骨汤面,鲜虾馄饨亦为一绝;
      嗜甜的,有四喜糕,蔷薇饼,龙井酥种种配着茶水解腻再快活不过。

      楼上已坐得差不多满当楼下还源源不绝地往上走,椅子拖拽之声此起彼伏。

      小二端着托盘顿时化身成条条活泥鳅,在楼道上下的人群中滑来绕去;一楼掌柜一面算盘拨得飞起,一面又催促后厨赶紧上菜,热闹非常。

      三个月后便是的四英朝圣的大日子。

      金澜、亘北、江陵三家在最后到达瀛洲封灵台之前都会路经昆城。
      久而久之,三家便分别在昆城设立据点,每年十月末在此聚首共赴朝圣路。

      当年封灵之变后众家皆是损伤惨重,养精蓄锐了整整六年昔日少年十四而今冠发二十——后起之秀层出不穷。

      那些尚未辟谷的小辈儿都纷纷慕名而来出示各家纹耀,掌柜记个账择日送到各仙门中临走时一并付清。

      “东边那些一身白的是洛家,靠窗穿着苏锦的江陵楚家,最里面灰不溜秋的是齐家,嘶”掌柜挠了挠耳朵,“不是四英吗?怎么只有三家”

      “还有昆仑虚尹氏一族啊”

      掌柜一抬头,只见说话之人一身新绿,两颊粉润如雨后春笋般稚嫩。
      高高束着马尾发髻,箭袖衣,尖头靴,好似风一样负手跨进来。

      掌柜内心赞道“好俊俏的女公子”手一邀楼上,“姑娘二楼请”

      没想到女子手臂一下搭上柜台,手里竟还攥着一串冰糖葫芦神秘兮兮道“我说啊,四英里还有尹氏一族”

      掌柜正一脸茫然诧异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之时突然又进来一个素净女子,不仅穿的素净长的也素净,未施粉黛的脸上表情又淡漠全身竟看不出半分颜色出来。她站在女孩背后面无表情道“星隐主人在后面叫你,你聋了吗”

      与此同时一抹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在柜台上放下锭银子道

      “今日昆城皆已客满,不知你们这儿可有空房”

      那人伸出的手衬在飘逸的广袖里,就那么放下银子的一瞬间露出五根玉指,根根修长干练得令人过目不忘,往上看时衣衫中的长颈洁白羸弱,筋脉纵向缠络,肩平臂直,身姿俊逸。

      掌柜看的愣神还想细探她面纱下隐隐绰绰的容貌时,那名叫星隐的女公子敲了敲桌面俏皮嬉笑道“我主人问你话呢”

      “哦哦”掌柜慌忙放下毛笔绕出来弯腰作揖道“我们这儿是来福楼专做早茶点心的,三位姑娘若是旅途劳累打个尖儿,后院还有两处厢房可供休息”

      “劳烦了”

      掌柜招了个小二带三人一行去后厢,那星隐抱着手臂从背后看活像个俏郎君,“掌柜的,我们连夜赶来十分累了准备点吃的送来”说着一口拽下一个糖葫芦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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