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添水

33、三十三 假如时光倒流 （七）

　　回到新昱之后，陈元荷的心思并没有减少，相反因为不在景晔身边，她对景晔的负疚感愈来愈淡，内心邪恶的想法象野草一样疯长起来。她开始常常在电话里向季康诚提到他的父亲，以及他生前所受的冤屈。又提到季庭凯去世这么多年，他的冤屈始终没有昭雪，而且似乎昭雪无望。母亲更是声音哽咽，不能自已。她甚至说，她要去北京上防，为父亲伸冤。

　　季康诚自然是不能同意妈妈的这个想法的。先不说母亲的身体状态，就算是母亲的身体健康，她去了北京找谁去啊？

　　陈元荷却说：“要是以前我去北京是找不着门。可现在不同了。我到北京去找范百灵去。我有她的手机号。这次她来南都看我，我听她的口气她是有来头的。你爸爸为啥被长昱的那些王八蛋欺负？还不是因为他们背后有姓邱的撑腰？可在范百灵眼里，姓邱的连个屁都不算。我去找范百灵，让她帮忙，我一定能告倒长昱的那帮混蛋。”

　　“妈，你别异想天开了。就算范百灵有背景，她也不会帮我们的。我们算什么她人？她凭什么帮我？”季康诚阻止道。

　　“你不是帮过范千鹤吗？”陈元荷试探地说。

　　“我帮她那都是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季康诚说。

　　“怎么会不值得一提？你以为范千鹤真的没人照顾，非要你帮忙？她对你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陈元荷提醒道。

　　“妈，我跟你说过。那是不可能的。”季康诚立即阻止母亲继续说下去。

　　“真的不可能吗？你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可能性？”陈元荷继续试探。

　　“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已经有景晔了。”季康诚毅然说道。

　　“要是没有景晔，你和范千鹤是不是就有可能了？”陈元荷还不死心。

　　“妈，你说什么呢？这种事你以后别再提了。”季康诚断然拒绝。

　　季康诚的坚持反而让陈元荷下定了决心：必须劝季康诚放弃景晔。要抓住范千鹤，抓住范家，为季庭凯报仇。

　　阴历十一月初六是陈元荷生日。季康诚晚上和给陈元荷在网上连线，给陈元荷祝贺生日快乐。那会儿是美国的清晨，中国这边的晚上。

　　听到儿子给她道生日快乐，陈元荷并没有显得多么快乐，恹恹说道：“快乐什么啊？我这种人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有什么可快乐的？没准少活一天的还少拖累你一点。”

　　季康诚以为母亲一个人寂寞了才说这种话，忙安慰道：“妈，我昨天和景晔聊天的时候，景晔还说：等她考完了研究生，过年回家的时候，就把您再接到南都和她一起住。就是她考上了研究生，也要到九月才入学。她还可以陪您一阵子。”

　　“别，我可是消受不起了。”陈元荷连忙拒绝：“我已经拖累你，拖累小晔太多了。有时候我就想，我活着除了是你和小晔的累赘。还有什么意义？要是没有我，你那年上大学就去了北京。小晔也不至于被耽误了这么久。我有时候就后悔，你爸走的时候，我怎么没跟他一起走呢......。”

　　季康诚觉察母亲有些不对劲，就问：“妈，发生什么事了？”

　　陈元荷也不说究竟，只是说：“你别管我，你以后再也别管我了。你只管和小晔一起，好好的，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季康诚越发急了，“妈，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又复发了？你千万别瞒着我和小晔啊。”

　　陈元荷依旧是不说出缘由。

　　季康诚急得只差要从屏幕里冲出来了。陈元荷这才支支吾吾地说：“昨天，我在电视上看到姓许的了。他升官了，调到市里去了。那个姓许的就是害的你爸丢官的那个人，接姓邱的电话的是他，说你爸玩忽职守的也是他。他害了你爸之后，他就占了你爸的位置。后来，逼你爸跳楼，见死不救的还是他。你爸死得那么惨，他却步步高升.....。”

　　“妈。我爸不是突发心脏病吗？”季康诚记得那年高考前一个月，景叔叔匆匆把他从教室里叫出去，语气沉重地告诉了他这个噩耗。

　　“不是，你爸爸不是病死的。他是跳楼自杀的。”陈元荷哭着说：“头一天，市里的领导把你爸叫到市里谈话。从市里回来你爸不说话。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市领导训斥他了，让他别再申诉了，影响市里的形象。市领导还说：别说他去省里，就是他去北京，他都翻不了案，让他回家老老实实呆着。我劝你爸：算了，咱们斗不过他们，还不如回去当老师算了。你爸爸那天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晨，他说，听我的，不争了回新昱去教书算了。然后他就去了县政府，要跟县里的领导说一声，让他们给办调动手续。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后来有人说，你爸和姓许的大吵了一架。不知道姓许的说了什么，你爸就从三楼跳了下来。听人家说，你爸落地的时候，还没死。可那姓许的从楼上往下对你爸骂，说你爸象个农村妇女一样一哭二闹三跳楼。等有人良心发现喊来救护车，把你爸送到医院的时候，你爸流了好多血，已经快不行了。我赶到医院，哭着求医生保住他命，最起码要保住他能等到你高考完了回来见他一面。可是没过两天，县里领导就要医院给你爸停药了。你爸爸就这么死了。他死得好惨啊......。你想想，你爸爸那么坚强的人，是受了多么大的冤屈才会走上绝路......。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跟你说你爸死的真相，我怕你受不了......。可是......”

　　父亲死的真相被象是被一只重鞭，狠狠地抽打着季康诚的心，炸裂般的疼。他知道父亲生前的最后几年过得非常委屈，非常艰难。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的死居然是这样的悲惨。身为人子，在父亲的血海深仇面前，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妈，我以后不会放过那些人害过爸爸的人的，一个都不会放过。”季康诚发誓。

　　“我知道你是个好儿子。我也知道这些年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只是，在官场上，光有自己的努力是不够的,还要有人扶持......。你爸爸不努力吗？最后是什么下场。他就是太努力了，才被人嫉恨。这没多年，我算是看透了：如果上面没有人，什么都是白搭。我原来想，如果范家能帮帮你的......。可是......。我也不多想了。毕竟景晔，还有你景叔叔帮了我们太多。我们不能没有良心......。你们以后好好地和小晔过你们的小日子，也别再惦记你爸的事了，等我死了，我去见他，我就跟他说是我没本事，不能给他伸冤，我要他不怪你......。”陈元荷心灰意冷地说。

　　季康诚动摇了。一边是父亲的冤屈，母亲的期望，一边是爱他，帮他，从来没有放弃他的景晔。

　　景晔还有她的父母，而他的父母只有他了......。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

　　他不是没有在心里骂过自己......。

　　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背叛。

　　当时，他心中唯一的侥幸就是希望景晔会象母亲说的那样：“不管你信不信，人的命都是天注定。有的人就是有福气的命。比如你叶阿姨，从小到大她都顺顺当当，小时候被父母，哥哥宠着，结婚后被丈夫宠着，一丁丁点儿苦都没吃过。景晔和她妈妈一样是有福之人。你看她这么小年纪，又聪明又能干，她想要的哪样没得到？何况还有他爸爸。你景叔叔那人是个心地宽舒，福泽深厚的人，他的福气不只保佑他家里人，也保佑他身边的人。你看看景校长关照过的人，哪个没有好结果？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景晔。她有她爸爸护着，这辈子都会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你给了她什么？除了我拖累她耽误了她，你什么都没给她。如今你离开她，她也就不用再惦记我了。她可以安心去读研究生，或者出国。反正比会比呆在南都好。她那么聪明，那么能干，她以后一定差不了的......”

　　季康诚心知明了：背叛景晔，辜负景晔，会伤透了景晔的心。八年之后再见，当景晔手中的刀刺进他身体的时候，当景晔冷眼看着他躺在血泊之中的时候，他才明白，他不仅仅是伤了景晔，他是毁了她......。

　　当季康诚决定背叛景晔的时候。他就不再去想那个女孩。他怕所有关于她的回忆，他怕她那象清晨初升太阳般温暖的，朝气蓬勃的，生机无限的笑容，会动摇他的决心。他在自己的地里挖了一个坟墓，将关于她的一切埋了进去。从此之后，不想，不念，不再回忆。

　　有好长一段时间，季康诚和以前的同学断绝了联系，断绝了一切可能获得景晔消息的信息渠道。母亲被范百灵接到北京，在肿瘤医院接受继续治疗。来年的九月，他和范百灵一起回到了北京。他继续在清华完成他的毕业论文。母亲告诉他：长昱那边所有的陷害过父亲，对父亲落井下石的人都得到了惩罚。这当然都是范家的安排。范家不等到季康诚和范千鹤结婚，就把这点事给解决了。长昱的人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这场长昱县官场的“大地震”的起源是为季庭凯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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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山盟海誓的时候，肯定是真心的。他背叛的时候也是有理由的。
不过是看他把什么看得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