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添水

26、二十六 茫然

　　叶璟听蔺长宁说他朋友要给她付那些字幅的钱，连忙推辞：“不是说好了给你朋友帮忙吗？我不收钱。”

　　蔺长宁知道叶璟对钱是不在意的，但是他不能让她吃亏。他说:“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给他写字就是帮忙啊。你不给他写，他就得找别人写，也得付钱，而且还没有你写的好。你为什么要白给他写？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为了他那个朋友让你这个朋友吃亏啊。之前我就给他说好了，他得给你付钱。他也答应了。并且，他很满意你写的字。他说已经有人打听那几幅字是谁写的了。我这次找他要的钱不多。已经是便宜他了。你不要不好意思要钱。你是凭本事挣钱，光明正大。”

　　蔺长宁逼着叶璟写下她的账号，满意地收了起来。然后又说：“我得劝你一句，你的字不能随便送人。不管谁要你写个匾额啊，对联啊，你得要他们付钱，而且不能太便宜。你白送给别人的，他们不会珍惜的。只有出大价钱买的，才会当成宝贝。”说着说着，蔺长宁就觉得这话他以前听别人说过，自己只不过觉得有道理才转告给叶璟的。想了想记起来了，是何大说过，新昱一中的景校长，也就是叶璟的父亲这样说过。蔺长宁又想起以前的事，很认真地对叶璟说：“我求你帮黎老写过一幅字，黎老给你刻了两你枚印章，这算是抵消了。不过你帮我的老宅写的匾额和对联，我都记着呢，我以后会给你钱的。”

　　叶璟看他说得那么认真，便笑了：“你如果跟我一笔一笔算得这么清楚，那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朋友也要互相间算清楚啊。我占你便宜，那我算是什么朋友？”停了一下，蔺长宁又说道：“象咱们这种无父无母无人依靠的孤儿，就得学会为自己打算。在这个世上活一日，就得潇洒地活着，所以，钱是不能拒绝的。你说是不是？”

　　叶璟听蔺长宁的话，尤其是那句“象咱们这种无父无母无人依靠的孤儿，就得学会为自己打算”，心里被触动了。不知不觉她和蔺长宁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互相依靠，互相安慰。这个冰冷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点点温度，一点点慰籍。

　　“是不是觉得我把我们自己说得太凄凉了？”蔺长宁看到叶璟沉默，便又说道：“要不这样吧，等过几年，要是你没结婚，我厌烦了这种单身汉的日子，咱们俩就搭伙过日子？两个人有个伴，万一那天谁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有个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好过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等尸体发臭了招来苍蝇，还没人收尸。政府还得找人搞卫生。咱不能给政府添麻烦呀。你说是不是？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蔺长宁说得恶心，叶璟仿佛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末路，刚刚被温暖的情绪又跌入了冰，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蔺长宁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不是一直都坚信自己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吗？长路漫漫，他将永远都是踽踽独行者。什么时候，有了想找一个伴了的想法？是心境变了？还是因为在叶璟面前才会变的？他在心里叹道：自己终究不如自己希望的那样坚强。

　　瞬间，蔺长宁却又恢复了他平日嬉笑无忌的状态，胡说八道道：“好了好了，我吓唬你的。我这人是个祸害，不合适结婚。除非我想害谁，就娶谁。不过呢，等我们老了，可以住进一个养老院。有个熟人可以说说话.....。等等，住养老院好像要很多钱的。我是不是从现在起就得开始攒钱了？你不用着急，你随便写几个字，就可以把以后进养老院的钱挣出来。要不以后，我给你拉点活，你多写点字，给我点好处费？。。。”

　　蔺长宁说得诙谐。叶璟却听到了他心中无尽的心酸。她虽寡言，但并不拙舌。只是觉得对于事事通透的蔺长宁，任何言语的劝解都是苍白的。而此时的她其实心中也一片茫然。这个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世界，在他和她的眼里都是那样的灰暗，看不到一丝希望。她有时觉得，今天，明天，今年，明年。多过一天，多过一年又有何意义？她如今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不过是因为母亲死之前留给她的一句话：“我去找你父亲去了。你别跟着来，打搅我和他安安静静的日子。” 否则，她早就想去另一个世界，和父母团圆了。

　　蔺长宁本来是想说点什么来调解气氛的，却又一次说了些低落的话。自己也觉得别扭。这些话平时藏在心里，从来不与人分享。今天不知怎的，一句一句往外遛，跟打翻了的水瓶似的，水撒一地，收都收不回来。句句都暴露自己内心的沉重和疲惫，好像主动脱光了衣服在叶璟面前裸奔一般，这不是他习惯的自己。他心里叹道：自己终究不如自己希望的那样坚强。

　　蔺长宁原来是打算约叶璟一起出去吃个晚饭的，这会儿也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起身告别。到了楼外，才想起刚买的MP3给落在叶璟家了。也懒得进去拿。就给叶璟打了个电话，让她给送出来。

　　季康诚此时正在小巷口的那间咖啡厅里。从他坐的位置，正好透过窗户看到叶璟所住的这个单元的出口。他看见蔺长宁进去，看见蔺长宁出来，看见蔺长宁打电话，看见叶璟出来。看见蔺长宁接过叶璟送出来的某个物件，看见蔺长宁笑着和景晔告别。他们之间看上去比几个月见到他们的时候更熟络了一些。几个月前在那个还没开业的高级会馆门前，她是站在他身后的，是安静的。和他没有什么交流。而这一次，他居然到了她家，在她家里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她出来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他们居然还能微笑着交流一番，虽然只有几分钟，但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和谐，而且，季康诚竟然从景晔不多的肢体语言中看得出来她对蔺长宁是欢迎的。并没有她日常所表现出的冷漠。

　　这不是季康诚第一次来到这里。

　　一年多前，他刚来南都的时候，来这里找过她。她没在，邻居说那套房子已经好几年没有人住了。

　　几个月之前，当他知道她已经回到南都后，他又来找过她，但是房子还是空的。

　　半个月前，他路过这里，又一次驻足。他抬头看见阳台上有了人影晃动，他知道，她搬回来住了。当时，他犹豫：是不是上去看看她？最后想起他们上次在梦溪见面时的刺刀见红的情景，还是退却了。

　　今天，再次路过，再次驻足，再次犹豫，这当儿，却看见蔺长宁进去自如。他有些不忿，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嫉妒蔺长宁。

　　“你怎么在这儿？”季康诚恍惚之间，蔺长宁已经走进了咖啡店，坐在了他的对面。问他。

　　“哦，路过，就进来喝杯咖啡。”季康诚的情绪有些低落。

　　“这儿的咖啡好喝吗？你应该没少喝吧？”蔺长宁话里有话地调侃道。

　　“还不错。和以前的味道一样，没变。”季康诚回道。

　　“以前？你以前也来过这里？”蔺长宁知道，季康诚是一年多前才来的南都。他说的以前，应该不是这一年多吧。

　　“嗯，以前我住在这儿，就在那栋，”季康诚有点挑衅地指了指前面那栋楼：“二单元502。”

　　那栋，二单元502？那是蔺长宁刚刚访问过的，叶璟住的地方。叶璟说那是她父母给她买的，她以前住在这里过。而现在，季康诚却说以前他也住在这里。他们之间？？？

　　蔺长宁笑了笑，并没有追问。既然叶璟没有告诉他她和季康诚的过往。他也不会追问。他不是一个对别人隐私有好奇心的人。

　　“回见。”蔺长宁向季康诚摆了摆手，告辞。

　　“等等。”季康诚在一瞬间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有点后悔刚才的失态。他轻咳嗽了一声，正色问道：“你和小晔是不是在交往？”

　　蔺长宁笑了笑，不肯定也没有否定。季康诚也没有期待蔺长宁回答这个问题。他若是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回答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在心里，季康诚把这种不回答当作了默认。他停顿了几秒，然后说道：“她是个挺好的女孩，你要好好对她。”

　　蔺长宁依然带着一点点奚落的笑容看着季康诚。季康诚有点恼，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语气严肃了一些：“你是不是现在还在调查那个案子？我再次警告你，你别惹火烧身。尤其是别连累到她。”说着，季康诚的眼光往景晔住的那楼的方向瞟了一眼，再次警告道：“你别高估了你自己，也别低估了对手。那些人的能量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

　　蔺长宁轻轻地拍了拍季康诚的肩，笑着说：“哥儿们，你想多了。”然后扬长而去。

　　蔺长宁走了。季康诚仍然留在咖啡店里。看看远去的蔺长宁，又看看不远处的那栋楼，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时光倒流......。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