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添水

12、十二 祸

　　那座倒塌的桥梁的承建公司叫正道公司。蔺长宁追查了这个正道公司，发现这个正道公司实际上是广东的有名洪氏集团下面一个叫的“建达”建筑公司的名下的子公司。也就是说“建达”才是真正的桥梁承建商。这个“建达”建筑公司让蔺长宁产生了警觉。印象中，省内有好几起建筑事故都与这个公司有关。那几起事故的工程承建公司都是这个“建达”建筑公司的子公司。

　　蔺长宁已经关注这个“建达”建筑公司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公司承包了省里好几个大型工程。而实际上“建达”虽然名誉上是一个建筑公司，但并没有自己的建筑公司的实体。它的所有的“实力”都来自于它名下的象正道公司这样的子公司。总公司和子公司的关系就是，总公司负责拿到工程项目，然后将项目低价转给底下的子公司。大量的项目经费因此落入了总公司的口袋里。而子公司却因为经费不足，只好以次充好。反正最后的质量检验会由总公司出面搞定。

　　看上去这个建达建筑公司的能量不小。不仅在多起事故之后，仍然能拿到大大小小的各种的工程项目，而且好几起建筑事故最后都不了了之了。长的昱跨江大桥坍台事故因为影响太大，所以检察院才出面提告。最后，虽然正道公司的负责人被判了渎职罪，但据说入狱不久，就被保外就医了。蔺长宁决定调查建达公司的背景。结果发现，这个建达公司虽然隶属“洪氏”集团，但是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股东。这个股东就是省内实权人物高全胜的二公子人称“高衙内”的高如山。

　　“高衙内”和“洪氏”搞到一块儿去了？这事有意思了。说到“洪氏集团”和“高衙内”的关系，就不得不提起几年前发生的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场特大车祸。那场车祸牵涉到两辆豪华车，三条人命。其中一个死者就是洪氏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而“高衙内”就是这场车祸的始作俑者。

　　事情的起因是：彼时，“高衙内”与省电视台的著名女主播正打得火热。不料，却被洪公子从中插了一杠子。惹得“高衙内”醋意大发。某天，“高衙内”得知洪公子和女主播开着他送给女主播的红色保时捷在高速上飚车，便开着路虎拍马赶到。于是一场较量在高速公路上展开。结果就是，路虎愤怒地撞向了保时捷，保时捷上的洪公子当场毕命，女主播奄奄一息。保时捷被撞之后失控，殃及到在另一个车道上行驶的一辆丰田。车上坐的是四口之家：一位六岁男童和一位青年女性不幸丧命。而一位青年男子颈部受伤，另外一位老年男子脑内大出血，昏迷不醒。高衙内和与他同车的另一位公子也不同程度地受了点轻伤。

　　这起车祸三死五伤。一方是省内极权人物的公子。而另一方广东洪氏集团也是有背景的人物。双方势力较量是不可避免的。洪氏集团的老总因为痛失独子，怒不可遏，扬言要“高衙内”一命换一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为了平息洪氏集团的怒火，“高衙内”在经过伤势治疗之后被拘留。高全胜为了保全他的儿子，动用了不少上面的关系。最可怜的是被无辜卷入的“丰田”一家，瞬间家破人亡。据说高家用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和封口费，警告车祸余生的青年男子不得随便提及车祸。而那位车祸起因的“红颜祸水”女主播则从此销声匿迹。“高衙内”在事过境迁之后，被低调释放。而洪氏集团却居然没有一丝动静。这场轰动一时的车祸，竟然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蔺长宁当初就判断，这后面必定有交易。果然，这个“建达”建筑公司就是他们交易的产物。高全胜到底给了洪氏多大的好处，竟然能让洪氏忘记了杀子之仇，而和杀子仇人连起手来做起了生意？这个“建达”建筑公司也许只是他们交易的产物之一。

　　蔺长宁对“建达”后台背景的调查，并没有受到报社的委派，是他自己的个人行为。报社领导知道之后，对他提出警告，让他马上终止调查。并且将蔺长宁“冷藏”起来。这才有了蔺长宁去年初冬干脆请了年假，回梦溪呆了一段时间这件事。他也才有机会认识了叶璟。假期回来之后，蔺长宁仍然没有放弃调查。只是行动更加隐秘。

　　整个调查过程，蔺长宁虽然保密，但也不是密不透风。尤其是他询问了许多证人，自然会打草惊蛇。所以，他收到来自有关方面的警告是不足为奇的。让蔺长宁疑惑的是：如果真的是高全胜或者“高衙内”想警告他，为什么会派季康诚？他和季康诚只是点头之交，连普通朋友也谈不上。在梦溪发生的那件事，蔺长宁从未向人提及，相信季康诚也不会自暴其短。

　　那么，也许那只是季康诚，为了报答蔺长宁在梦溪的帮助，出于好意的提醒？

　　不管季康诚的那句话的真实意义是什么，蔺长宁还是决定查一下季康诚和高家的关系。

　　高全胜，人常称他“高老头”，本省常务副省长，省委副书记，本省土著，精明强干，又极通权术。他在三十年里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乡级干部爬到了全省最有实力的位置，就很能说明他的能力。很久以前就有人预测，他将是省里一把手的不二人选。但这个“预测”传了近十年，到目前还只是一个预测。不过，虽然他的头衔中带着一个“副”字。但实际上，他已经是省里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物。在他担任副职期间，省里一把手走马观花地换了好几茬，但谁都干不长。原因就是，因为“高老头”的掣肘，谁也没法在这里扎下根来。有传说曰，中央高层对高老头在省里一手遮天，早已不满了。为了阻止“高老头”把本省建成他高某的独立王国，中央政府宁愿不停地空降了“一把手”，也不愿把“高老头”扶正。不管如何，“高老头”在省里的势力不可小觑。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空降一把手虽然上面有人，但是在高老头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季康诚虽然是本省出身。但是他的人脉背景都在京城。据说谢夫人的在北京的背景雄厚，无论是她的父亲的家庭还是母亲的家庭都有不俗的红色背景。而谢夫人的父亲就在北京某部担当要职。季康诚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某部任职，之后平步青云。不久就成为了中央机关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这里面固然是因为季康诚本身能力出色，但他岳父的助力也是不言而喻的。季康诚这次带职到本省历练，就是为以后的升职积累资历。而据蔺长宁了解，季康诚本人的能力的确高于他人。所谓“做官”实际上就是“做人”，也就是经营人际关系。季康诚把这一套玩得十分纯熟，近一年在本省的工作中，他老城持重，精明强干，即没有来自上级机关的傲慢，亦不卑不亢，和各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得体，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这也就是蔺长宁在梦溪见到季康诚非常吃惊的缘故：就算叶璟是他的“旧爱”，他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为一个“旧爱”，去得罪自己夫人以及自己最大的“靠山”，而且还被卷入了那样一个“血案”？

　　坊间传说：季康诚的岳父和“高老头”的私人关系不错。季康诚到本省之后，“高老头”出面打点过，不只一次地带着季康诚出席重要场合，并且把季康诚安排在显眼的位置。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季康诚和高家的确关系不错。不过，仅仅是这样，高家会让季康诚出面警告蔺长宁？

　　季康诚是本省新昱县人，“高老头”是本省土生土长的干部，在本省的关系网盘根错节，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其他渊源？

　　思前想后，他决定去新昱县一趟，去查查季康诚的底细。

　　蔺长宁在新昱县有一个老朋友，蔺长宁叫他“何大”。何大四十多岁，新昱县人。他是新昱电视台的资深记者，也是省报在新昱的特约记者。他和蔺长宁相识十年。虽不常见面，但两人却很谈得来，因此交往颇深。蔺长宁到了新昱，就直接找了何大，向他打听季康诚的背景。何大一听季康诚的名字就笑了，说道：“这可是个红人啊。现在从省里来新昱的人没有不提到季康诚的。新昱县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当大官的。谁不奉承？”

　　“你对季康诚的背景很熟吗？”蔺长宁问

　　“不熟也熟了。他家那点事，就差拿到茶馆里说书了，县里的人无人不知。不过呢，说什么的都有，一多半是演义。”何大说。

　　“那你给我讲讲正史。”蔺长宁要求道。

　　“这得从季康诚的父亲季庭凯说起。季庭凯是新昱的人，原来是新昱一中的老师。后来从教导主任做起，一直做到县教育局长，县常委，副县长。后来，调到隔壁的长昱县当县长。昱山地区有三个县：长昱，新昱和临昱。临昱是个小县，夹在长昱和新昱之中，就不说它了。新昱和长昱是这个地区的两个大县，一个在昱山山北，一个在山南。面积差不多，人口不相上下。所以这两个县是竞争关系。官场上互相也斗的厉害。但是，长昱比新昱历史长好几百年。长昱有千年的历史啊，是个文明古城。新昱是当年从长昱分出来的。所以，历史上，长昱总是要排在新昱之前。而从长昱出去到市里，省里当高官的也不少。这么说吧，长昱的官场有个“当官三步曲”：县长，市长，省长。这意思就是长昱的县长就是市长预备军，再以后就是省长的预备军。季庭凯一个新昱的人跑到长昱去当一把手，这不仅是抢了人家的饭碗，更是抢了人家的上升的官路啊。这事放在稍微灵活一点的人，都不会去任这个职。偏偏季庭凯就去了。季庭凯这个人怎么说呢，知识分子出身，清高，书生意气，理想主义。不屑和官场的那帮老油条为伍。他脾气又倔强，遇事不会拐弯，不讲情面，加上又不是长昱本地人。这个官当得肯定是别扭。没到任多久，长昱官场的人，以及市里的领导就被他得罪的七七八八了。他得罪了上下级，就等于是给自己埋下了地雷。多少人等着要整他。不过他不贪不腐，又不偷懒，在老百姓中的口碑是不错。一时也不好抓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