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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梦溪 (上) ...


  •   初冬,蔺长宁终于有了一些闲暇,回到离别数年的家乡小镇,梦溪: 一个小有名气的江南水乡。民国初期,此地出了几位很有品位,很有文化,很有思想,对新文化运动的发展深有影响的文化名人。因为这几位恰好都和当地最负盛名名门望族“蔺氏”有些关系。彼此之间也有些远远近近的血缘关系,由此“梦溪蔺氏”便在近代文学史上有了一席之地。几乎每一篇回忆新文化运动的文章都会提到“蔺氏”。而梦溪也被后人誉为“新文化之乡”。近年来,随著文化旅游的渐渐兴起,许多文学青年把到“新文化之乡”朝圣,当作一种时尚。梦溪镇因为保留了原有的民国时期建筑、小桥流水的地理的风貌,在这现代化的世界里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便渐渐地成为了一个带有人文色彩的旅游景点。

      在蔺长宁也成了所谓文化人之后,每当他提到他的原籍是梦溪时候,总会有人眼睛一亮,仿佛蔺长宁就是新文化之乡传承的“产品”。确实,蔺家和那个有文化传承的名门望族除了姓氏相同,还有一些转弯抹角地血缘关系,也算是远亲吧。不过,蔺长宁成为“文化人”却和那几位文化名人却没有丝毫的渊源。如今,蔺长宁在梦溪已经没有至亲亲人了。唯一和他有牵连的是祖传的一套老宅,是爷爷奶奶留给他的遗产。在爷爷奶奶晚年的时候,他们把这套老屋租给他人作为小旅馆,以维持生计。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之后,蔺长宁委托老家的一位远亲帮助出面,把祖屋租给了他人在经营。

      这次回老家,蔺长宁一是为了祭祖,二则便想去看看那栋充满了他童年记忆的老宅。

      老宅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庭院,坐落在小桥流水的梦溪河边。依桥傍水。前门正对着梦溪最热闹的小广场。广场连接小桥和街巷的空坪,如今成了游客的聚散地。走近一看,庭院的大门依旧古朴,甚至有些残破。现在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旅馆也处于半歇业的状态,外面看着有些冷清。老宅的大门是关闭着的,侧面有个门厅。蔺长宁推门进去,门厅里有几个女人在那里闲聊。

      蔺长宁刚一进门,就有个女人站了起来笑脸相迎道: “先生,来住店啊?”说话的女人三十出头,脸庞圆润,眉眼大气,身材高挑,不像本地女人那般小巧。听口音象是北方人。看上去象是这个旅馆的老板。

      原本要表明自己老宅主人身份的蔺长宁瞬间改变了主意,点头道:“是的,多少钱一晚?”

      “您是要一个包间,还是只要一个床位?”那女人问道。

      还没等蔺长宁回答,旁边的女人插嘴到:“容姐,你可真糊弄人,这个季节,旅馆又没人来住,房间都是空的,人家要一个床位还是一个包间有什么区别啊?”说话的是刚才和店老板一起聊天的女人中的一个,五十多岁的模样,听口音象是梦溪当地人。蔺长宁多看了那女人一眼,似乎想在儿时的记忆里寻找一下这个女人的影子,又似乎有些期待自己能被那个女人认出。然而,岁月的冲刷力太强大了,蔺长宁和那个女人分别都对彼此没有任何的记忆。

      当地女人转身对蔺长宁说:“这位先生,你可别花冤枉钱,你要一个床位就行了,反正又没有客人,就你自己住,还不跟包间是一样的。”

      被叫着容姐的旅馆老板显然对多嘴的女人耽误了她赚钱很是不满。白了她一眼:“就你多嘴。”

      然后,容姐转过脸笑盈盈地对蔺长宁说:“这个季节,我也不指望做什么生意,就图个人气。我就收你个床位钱吧,一晚120元,您住几晚?”

      那多嘴的女人似乎存心要将这桩生意的价格压到最低,又多嘴道:“现在又不是旺季了,你不是说淡季打七折的么?”

      容姐怒视了那女人一眼,转脸尴尬地对蔺长宁说:“80元一晚的房间也有,不过是楼下的房间,有点潮湿。”

      蔺长宁心里一动,说道:“就要80元一晚的吧。”并不是贪图便宜,只是当年他和爷爷奶奶都是住在楼下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就要西边的那间。”那是当年蔺长宁的卧室。

      “好的。”容姐显然对这桩好不容易到手的生意没有赚到最高期望值心有不甘,又追问道:“先生不多准备住几晚?”

      “先住三天吧。” 蔺长宁回答。

      “三天啊。好的。” 容姐又欢喜起来。梦溪的地盘并不大,就算是旺季来旅游的人,大多也就是住一晚上。现在这个季节,有人愿意住三天,无疑是一笔不可多得的生意。

      办完登记手续,蔺长宁拎着行李跟容姐进了院子。院子里仍然和记忆中的是一样的,院子两侧有几间平房,在漫长的岁月冲刷下已经十分陈旧。中间是一个天井,在这萧瑟的初冬里,显得十分冷清。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是天井中间的那棵柳树还在,虽然枝叶已经光秃秃的,但是仍然能让蔺长宁依稀回忆起儿时的夏天,他在柳树下写作业的情景。

      天井的尽处便是坐南朝北的宅楼,也就是现在的旅馆客房所在。蔺长宁记得宅楼的上下各有四间房间,楼下是大堂,偏厅和东西两间卧室。一开始,他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东边的那间。等他稍微大了一些之后,爷爷奶奶就把西边那间收拾出来给他当了卧室。

      屋里的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来相通的房间都给隔离了,又隔了条走廊,通向各个房间。容姐带着蔺长宁到了西间。大概是里面原来的家具都被移走了的原因,房间显得比记忆中的要空旷。房间里摆着四张床,并不显得拥挤。容姐让蔺长宁选好了铺位,便开始给他铺床。而趁这功夫,蔺长宁放下行李,又回到门外,四下环视着。

      记忆中,楼上也是四间房间,是租给两家人住。奶奶就用那些微薄的租金来支撑全家的生活。有时候,蔺长宁也会上楼去找住在楼上人家的小朋友去玩。而院子里东西两边的平房则是公用的厨房,厕所和杂物间。

      十八岁那年,蔺长宁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在离开梦溪之前,奶奶告诉他:家里只有爷爷和她俩个人了,住这么大的院子有些太浪费了,正好有人想租老宅当旅馆,她想和爷爷搬到乡下去住。把整个老宅租出去,租金正好给蔺长宁交大学的费用。

      从那以后,蔺长宁再也没有回到老宅。每年学校放假,他也是去乡下去和爷爷奶奶团聚。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之后,他便连乡下也没有再去过了。

      蔺长宁在梦溪实际上住了十来天。他忽然喜欢上了这样闲散的,无为的生活。这么多年,他作为记者,一直在四处奔波,像一直搭在弦的箭一样,总处于待发的状态。哪里有新闻,他就射向哪里。有的时候,箭会射歪,射偏,或者射错了中心,即使不是他的原因,责任也要由他负担。于是便麻烦缠身,没完没了地解释、说明、还有违心地检讨。经年累月,也着实疲累了。如今这样的闲暇,可当作是对自己的一种犒劳。

      房间里的设备很旧,除了床和床头柜之外。只有一个老式的电视,信号不好,画面很差,几乎不能看。旅馆里也没有网络。所以,他几乎和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在这里过着“隔绝人世”的生活。

      蔺长宁无所事事地在这个被他称作“老家”,却不被他所知,他也不被人所知的小镇里游荡。因为淡季,小镇里没有游客,家家户户的门紧闭着,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恢复了以前那种保守而单一的宁静。看着小桥流水,木屋窄街,感觉不到时代的变迁。回忆爷爷告诉他的那些关于这个小镇的旧事,蔺长宁的思绪被拉回到数十年前:想象着当年那些传说中的文化名人也和他一样地游走于这里的小巷,街头。冥想中,蔺长宁和和他们隔空相遇了,一起喝着茶,聊着天,畅想着新文化运动的未来。在这一刻蔺长宁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和这个小镇时空隔不断的关联。

      旅馆里没有其他的游客,除了被叫做“容姐”的老板,客人只有蔺长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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