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患者治疗手册》素履微尘

13、热水

　　本性过于自我的曲迟已经习惯拿尖锐的话来作为唯一的攻击手段了，他说过的话常常都不经大脑，好的坏的嘴一瓢就说出来了，但说完就忘，他自己也不怎么在意。

　　也因此他并不知道他这次让钟怀谦最困扰的不是曲迟嚷嚷什么中央空调，而是他整件事里暧昧不清的态度还有那句顺理成章脱口而出的“我的人”。

　　如果没有秦铭之前在包厢里说的那些话，如果那些话他真的就忘了而不是任其在心中生根发芽，那么曲迟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都不足以让钟怀谦生疑，可偏偏没有如果。

　　他是校会主席，秦铭是校会副主席，碰面无可避免，继上次秦铭酒醉后那番话弄得双方不欢而散后，秦铭就很少在他面前提起曲迟，钟怀谦倒是有次问起秦铭，为什么当初要拿曲迟一个男的跟他开玩笑。

　　秦铭的回答他到现在还记得，他说：“你这些日子和他相处，难道没注意过他的目光常常追随着的人到底是谁吗？我可是第一次就察觉到了……”

　　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没有感觉。

　　刚刚撞上薛婷婷，薛婷婷怀疑曲迟跟踪她，钟怀谦心里其实嗤之以鼻，因为他清楚的，与其说是曲迟跟踪薛婷婷，根本不如说是曲迟在跟踪他来得可信。

　　虽然他生气的时候也在想曲迟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但不可否认，跟曲迟对别人相比，在他面前曲迟已经……出乎寻常的乖。

　　虽然有时候也会故意惹他生气，然后冲他发火，可跟冲高骐冲别人发火统统不一样，曲迟在他面前发个火眼睛里装得都是委屈，鼓着腮帮子像撒娇，发完火一看他脸色不好，没多久就会主动到他面前仰起脸别别扭扭地讨好他，见他笑了眼睛就亮晶晶的。秦铭说的没错……趾高气昂嘴欠任性的家伙，不必拔掉全身的刺，单是独独温驯柔顺地仰视着你，就简直让人上瘾。

　　钟怀谦从不觉得自己性取向有任何问题，他虽然暂时没有和女孩儿谈恋爱的兴趣，但对女人正常的生理欲望是有的，他也自认懂事后从未对哪个男生有过任何越矩的好感。

　　所以在思考曲迟这些问题的时候，虽然有些自恋，他不可避免想到了要是秦铭那个乌鸦嘴真说中了，曲迟要是真的对他抱有什么想法，他应该如何委婉而不伤人的拒绝。

　　但独自思考一阵也没思考出什么结果，钟怀谦推了推镜框，低头整理着学生文档，思绪乱糟糟的，曲迟那儿还在傻不愣登动不动惹他生气呢，他却已经在想着要是对方真像今天的薛婷婷一样眼泪汪汪冲他表白，他能不能像今天一样快刀斩乱麻地拒绝。

　　忖度一阵之后，他非常不想承认答案是不能，无关其他，薛婷婷跟他没什么关系，曲迟……对于如今这样整天自甘堕落的曲迟，他是有一种奇怪又执拗的责任感的，尤其是当看见曲迟戴着耳机谁也不理，神色安静温柔地拿出那个外壳已经磨损显得老旧的初代拓麻歌子的时候，那种想要补偿曲迟的责任感格外强烈。

　　但也许就是他太多虑了，曲迟说话做事情商都总是低得让人发指，明显就很懵懂，尊重人都不会何谈去喜欢人。

　　他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强行抛开。

　　*****

　　周五的约会泡汤了，当天也没个感兴趣的选修课，曲迟不想临时再去找什么地方打发时间，他想了想就决定痛快地待在寝室里宅一天。

　　钟怀谦他们周五上午也没课，被窝这东西在冬天是格外有魅力的，除了郭学瀚按着生物钟依旧一大早去了图书馆，以及钟怀谦七点半起床出去买早餐回来后又出去拿资料，没有约会行程的高骐也一觉睡到了九点半，顶着惺忪睡眼就见他斜对着那个床位，穿着小熊猫毛绒睡衣的曲迟正一头呆毛乱翘地坐书桌旁百无聊赖地打游戏。

　　高骐迷迷糊糊地去洗漱，洗漱完才反应过来：“诶，你不是要跟我们专业系花出去约会吗？怎么还没走啊？”

　　曲迟昨晚带着肖左年去夜总会玩了一圈很晚才回来，回来后钟怀谦也没怎么搭理他，不过八点多他爬起来的时候，那个眼熟的灰色保温盒依旧放在他桌上，昨天跟钟怀谦的不愉快在曲迟这就算过去了，可惜八卦的高骐还是没能躲过去。

　　一个出神，电脑界面的酷炫的流线型战舰很快被敌人击落，曲迟皱眉看都不看高骐：“你是我谁啊，我行程干嘛要跟你汇报？宿舍里就你最嘴碎八卦，切，讨人厌的短臂猴。”

　　曲迟很喜欢给人取外号，就像当初他为了激怒钟怀谦给取的“钟四眼”，其实这算他取的外号里大概最留情面的一个了，像高骐，明明个高腿长，长得也很健气阳光，就因为身材比例不是特别好，腕线不过裆显得手臂有些短，他就大咧咧地叫人家“短臂猴”。每叫一回都要把高骐气得跳脚。

　　“谁特么要你这个暴躁小公主汇报行程啊？”高骐正在床上整理着被套，被曲迟气得不轻也开始针锋相对地讥讽曲迟，讥讽完他抖了抖被褥，忽然也回过味来，挑挑眉，“哦~让我想想，这样一问就炸是不是约会黄了啊，我就知道，人家系花肯定知道你这副讨人嫌的真面目了吧哈哈哈！”

　　见曲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高骐再接再厉挑衅，这段时间被曲迟各种嘲讽挤兑，又始终落在下风，这回逮着机会可不得好好逼逼一顿：“话说你在那儿有意无意提起来炫耀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哪个女孩儿瞎了眼才会真看上你这个废物，砸一堆钱有什么用，交往不到三天肯定被甩，娘炮长相，还有你那金贵得跟个玻璃一样的体质，你跟人打炮的时候真不会打着打着体力不支晕倒吗哈哈哈哈哈！”

　　高骐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惹得笑翻在床上，看着曲迟脸色由青到红再由红到紫不停变幻，他简直是享受极了。

　　“我甩一个无关紧要的绿茶婊都要让你露出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看来你一天天的还真是很关心我啊，有那闲工夫在我这扯皮，怎么不去多讨好讨好你女朋友，信不信我这个废物能轻轻松松挖你墙角？”

　　高骐说的话真戳曲迟痛脚了，之前他交往了很多女朋友，虽然跟那些模样漂亮青春活力的女孩子们多相处几天他也总会兴致缺缺，但高骐的确指出了一个事实，正式交往后基本都是他被甩，脾气是一方面，他因为先天体弱性冷淡加上容易早／泄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曲迟并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在他那堆前女友里的糟糕名声除了无药可救的直男癌，还有对男人来说非常侮辱的“曲三秒”。

　　曲迟其实从不干挖人墙角的龌龊事，不过高骐偏偏犯贱，那就不怪他拿着他的底线开玩笑了。

　　“我操！你他妈敢动馨然？！！”高骐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

　　门外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裹着一身寒风的钟怀谦面无表情地进门换鞋，因为骤然来到温暖的地方，他镜片起雾看不清眼睛，他声音有些倦意：“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架，又怎么了？”

　　“这个混蛋想挖我墙角！”高骐大声嚷着，他这段时间孜孜不倦地向钟怀谦列举着曲迟的罪行，就希望他崇拜的老四能早点看清他这个初中同学的真面目，然后让他滚蛋，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曲迟听着高骐又嚷嚷着打小报告，眉头打结，半垂着眼睛扭开头不吭声地继续打游戏，他在宿舍都喜欢穿他那套毛绒熊猫睡衣，因为暖和，而且尺寸合适又舒服，不过他身高不够又过分瘦削，整个人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显得特别小一只，减龄得简直像个初中生，现在做出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也很幼齿，只让人觉得非常想再欺负一下。

　　高骐是一点不觉得曲迟这样子可爱，他就觉得一个大男人穿这种睡衣简直搞笑，不过对方睡觉还抱玩偶还玩那种弱智宠物机，穿个毛绒熊猫头睡衣也不足为奇。

　　钟怀谦放下手里的档案袋，坐在书桌旁拿电脑，轻轻叹了一口气，第不知多少次冲高骐替曲迟解释：“曲迟不会干那种事的，他就是跟你开玩笑，你俩互相挖苦嘲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他哪次撂的狠话成真了，你比他大一些就让一让他吧。”

　　“嘁，老四你就会和稀泥……”高骐也不是不知道曲迟就喜欢嘴上犯贱，但说到他女朋友身上他就是不高兴，可是钟怀谦这幅样子明摆着就是护着曲迟，他干脆利落地从床上翻下来，理了理运动裤，不冷不热地说，“你就护着他吧，鬼知道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我去打篮球了，才懒得跟他待在一个地方。”

　　说完高骐就头也不回摔门走了。

　　昨天在校会办公室想曲迟的事走神了两个多钟头，晚上回来也没睡好，今早又早早爬起来干活，钟怀谦现在简直有些头大，他偏头看闷不做声的曲迟，曲迟在他面前一不高兴就鼓嘴巴，但那幅样子真还挺可爱的，不过现在不可爱了，头发乱糟糟的，脸好像也没洗，耷拉着眼皮精神不振还在那儿疯狂按键盘打游戏。

　　没问他又因为什么大早上的跟高骐闹不愉快，钟怀谦按着太阳穴：“你是不是又没洗漱就下床打游戏了？”

　　曲迟却因为他这一句话明显高兴了些，腮边鼓出的包都小了一点，但想到钟怀谦问的话他又有些不自在，刚刚跟高骐对骂的气势全部化为灰烬，曲迟尽力语气自然地道：“热水壶里又没热水了……我嫌冷……”说完嫌自己太心虚又甩锅似的补了一句，“都怪这宿舍什么破水龙头，连热水都出不了，这种大冷天出的都是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