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深情》落在字上的雨

3、第三章

　　“是人还是妖？”
　　许凝之拧着眉，“我倒是觉得，他当是使用了某种禁咒，将自己的生命和一只妖连在了一起，这才成了那不人不妖的状态。”

　　“还有这样的咒？”于恬显然是惊呆了。
　　“嗯，很多年前，我曾在一本药方上见过这样的术法。”

　　“什么样的药方，现如今还能找得到吗？”于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是对许凝之口中的东西很感兴趣。
　　许凝之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
　　她沉默了半晌，终是沉声道，“禁咒之所以被称为禁咒，是因为它虽然强大，却需要施咒人付出很大的代价。”

　　“知道知道。有得必有失嘛，这道理我懂。老师，回头把你那本药方借给我瞧瞧？”
　　许凝之见于恬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不由得加重了些语气，“你师父把你交给我，不是为了让你学这些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我倒是觉得，术法本身并没有正邪之分，是正是邪，全凭施咒人的心意。”
　　许凝之一时间竟然哑了声。

　　这孩子的想法，倒是和当年的自己很像。
　　许凝之回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曾一度醉心于搜罗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术法。
　　彼时，也曾有人这样规劝过她，“阿许，禁咒之术，终究是逆天而为，你瞧一瞧新鲜可以，却万万不要过分沉溺。”

　　可那时候她听不进去。
　　那人的话她当时但凡听了一分，也不至于会有今天的结局。

　　许凝之将那份沉痛的心情压回去，再次出言劝道，“倒也不是说这些术法本身不好，只不过天道公平，即便是禁咒，也不能被排除在外……”

　　没曾想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人给打断了。
　　“不怕，大不了多花些功夫，研究清楚这些咒法的利弊，权衡过后再加以应用……”

　　于恬的话像一根尖刺一般狠狠扎在了许凝之的心上。
　　这一刻，数百年来从未被时间冲淡过的悔恨，再次汹涌袭来。
　　许凝之一瞬间眼眶通红。
　　她像一只失控的猛兽一般咆哮着，“若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些什么呢？！”

　　彼时，她也曾像这般狂妄自大过，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
　　然而，当那力量强大的法阵启动的那一刻，许凝之能够感觉到，阵眼之中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这和之前无数次推演的结果不一样。
　　她慌了，竭力想让它停下来。
　　然而咒术一旦生效，便不能再停。

　　她永远也忘不了，清儿从房间里面冲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那种惊慌。
　　更忘不了，她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毅然冲入法阵的身影……

　　当那道冲天的红光将二人团团包围时，她获得了永生，却也陷入了永夜。
　　她眼睁睁的看着清儿的身体在那法阵之中迅速消散，最后，连一丝残魂都没有再留下。

　　原来，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不死，需要她的爱人用今后的生生世世来作交换。

　　于恬被许凝之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吓到了。
　　她震惊的抬起头，却见许凝之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仿若入定了一般。

　　许凝之在吼出那句话之后便彻底陷入了沉默。
　　此刻，唯有从她的眼角处溢出的泪水和那微微颤抖着的身躯能够证明，那火山一般爆发的情绪曾经在这冰雪一般冷静的人身上出现过。

　　于恬从未见过眼前的人这般失态，她自知是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因而忐忑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二人处于这样奇怪的氛围之中，因而忽略了不远处那群聒噪的男生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树上那些吵闹的蝉子也都纷纷禁了声。
　　一时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许凝之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当心！”
　　她将于恬往自己的身旁猛的一拽，与此同时，一道符箓自她的手中扔了出去。

　　只听空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一团黑影卷着腥风飞速从二人身边掠过，之后又毫不停留地急速朝着前方奔去。

　　于恬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她狠狠一跺脚，“老娘看着很好欺负吗？”
　　说话间，手却毫不停留地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六芒星阵。

　　阵成的那一刻，金光四射。
　　星阵尾随着那个黑影往前追了一阵，最终却因为那道黑影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远，而逐渐消散了光芒。

　　“妈的！居然跑了！”
　　于恬恨恨地骂了一句，之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奔到那群男生跟前查看情况。

　　“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许凝之说。正因为这样，她方才才没有对那家伙下杀手。
　　于恬将手从刚才被她捉弄的那个男生腕间收回来，又逐一查看了地上躺着的其他几个人，而后，她点了点头道，“只是晕了。”
　　她似乎对对方的突然袭击很是愤怒，“这孽障偷袭我也就算了，若是再敢伤人，我定让它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许凝之忽然脸色一白。
　　于恬正处在气头上，并没有注意到。
　　她在许凝之面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突然一声惊呼道，“不对啊，老师，这不是方才在医院里面的那一个!”

　　S大东区宿舍楼。
　　宁清已经回到了寝室。她将傅常青开给她的药从包里面拿出来，又将几本厚厚的中药学教材装入包里。
　　那一包包按药方分好的中药冲剂放进柜子里时，宁清突然想到了那个女子所说的话，“这方子虽是没什么坏处，然而效用却并不大。”

　　她正在失神，丁娜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总算是回来了！方才辅导员组织全班开了个会，警察也来了。”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让大家不要出去乱讲周教授的事情，还让每个人都签了保证书，统一对外口径，就说是因为心肌梗塞导致的死亡。”

　　“我跟你讲啊，就那种突然之间从讲台上面摔下来，然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干瘪的情况，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是正常死亡。”
　　“哎哎，打住，你不是说签了什么保证书吗？”

　　“那个……”丁娜有些吱吱呜呜起来，“我寻思着，你也是咱班的同学，告诉你，也不算是违规了吧？况且，你也不会对外乱说的是不是？”
　　宁清点了点头。

　　丁娜许是真的有些心虚，她不再谈论周子聪的事情，转而问宁清，“你那毛病，医生怎么说？”
　　宁清朝着她耸了耸肩，“就那样呗，开了点常吃的药，你知道的，老毛病了。”
　　丁娜有些狐疑的看了宁清一眼，“医生真的什么都没说？可我怎么觉得你近日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勤了？”

　　非但是越来越勤了，那痛，也越来越难忍受了，否则她也不至于连半天也等不得，非得要逃课去找傅常青。
　　宁清叹了一口气，“娜娜，明天周末，今晚我就不住学校了，你好好睡个觉，平日里面多有打扰，实在是对不住了。”

　　丁娜闻言瘪了瘪嘴，“你又要回……”
　　福利院三个字卡在她的嘴边，没能说出来。
　　反倒是宁清，很自然的说，“对，我又回家。”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不然你这周就别走了吧，那边太远了，回去天都黑了……”
　　宁清摇了摇头，“你平常已经够照顾我了。”
　　别的室友，早就因为受不了，或者换寝室，或者出去租房子住了。

　　宁清说完便打算去拎桌上的包，丁娜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宁清盯着她。
　　丁娜嗫嚅了半天，终是开口道，“真的，我现在其实挺怕的。出了这事儿，夜里要是没个人在，我怕是睡不着。你能不能，能不能陪陪我……”

　　宁清见丁娜不像是在跟她客套，终是应下了。
　　从学校回福利院需要转好几趟公交，路途确实不近。况且院里面的孩子多，房间本来就不太够住，像她这样早已成年的，按说早就没有床铺了。
　　是院长怜惜她没处可去，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给她添了一张床。
　　然而院长的房间离孩子们的近，宁清一是怕夜里吓到了小孩，二也是怕院长因为她而睡不好，所以她通常都是在远离宿舍的某间教室里面搭一张行军床，白天的时候再拆去。如此将就两夜而已。

　　她原本以为，自己成年之后便可以出去工作，再也不用劳烦院长，哪知零零散散挣的钱大都拿去付药费和生活费了，剩下的也不够出去租房。
　　想到这里，宁清再度叹了一口气。
　　兴许毕业之后，不用再一边上课一边工作，情况会好些吧。

　　她将包里面那本《中草药全图鉴》重新拿出来，在桌上摊开，然后坐下来开始阅读。
　　丁娜站在她的身后，“咱班现在看得进书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吧？算了，我也不打扰你，我去旁边的寝室再坐一坐。”

　　宁清“嗯”了一声。
　　每当她心情烦乱的时候，她便喜欢看一看这些可爱的植物，看着看着，心也就静了。

　　小时候在福利院，图书室里也有一本善心人所捐赠的少儿版《本草纲目》，那时候她虽然还不能认完书里面的所有字，但是那些植物的插图，总是能让她快速平静下来。
　　福利院里的孩子多，物品少，日常相处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些磕磕跘跘。每当遇到这样的时候，宁清便喜欢把自己躲进那间小小的图书室，和那些中草药相伴，如此一来，所有的烦恼仿佛就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