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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   纪晓阳终于在手术室外的回廊里踱累了,也终于意识到这种做给别人看的焦虑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回廊里根本没有人,即便有个把医生护士经过,也不会拿他当一回事——本就是应当的事,谁让你是里面的人的丈夫?况且诸如此类的情形,人家早看惯了的。

      他也并不是不担心顾歆怡的状况。虽然他已经理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却也实在没有必要盼着她去死。她的不好之于他,当然也是一种不幸。何政鸣不会放过他的,顾歆舒自然也没有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了。

      他刚刚在椅子上坐定,又立刻站了起来,一只手就伸出去扶住了一个人。

      “歆怡在哪里?”顾歆舒像一头牛似地顶过来,几乎要撞进他怀里。

      他连忙说:“就在里面,在抢救。”他能感觉到他手掌中她的绵软和绝望。

      “那你说她死了!”顾歆舒一怔,乱发之下凄迷绝望的眼睛刷地一下亮起来,犀利的目光刀子似地狠狠掷到他脸上去,身子几乎立刻就坚硬起来。

      纪晓阳道:“我回到家的时候她浑身僵冷,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也说没救的。我自然是不信的,硬要他们抢救,一面又打了电话通知你。”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是可以乱说的么!”

      “那时她的确是死了的。”纪晓阳有些委屈地辩解。然而不等他说完,顾歆舒的手掌便狠狠扔过来,打得他脑浆都仿佛震了一震。

      “你这是在诅咒她!”顾歆舒瞪着布满血丝二红肿的眼睛,惨白的脸颊和嘴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染上些许红晕。她气得浑身发抖,根本站不住,立刻跌坐到墙边那一排椅子上。

      纪晓阳自然是不会怪她的反倒因她的无助彷徨而愈加心疼。他伸手去揽她的肩膀,一面温柔地说:“放心吧,医生到底找到了他们所需要的生命迹象,歆怡不会有事的——我早打算告诉你的,但是你的手机再也打不通了。”

      顾歆舒瘫在椅子上,虚弱得说不出话。想来她的手机应该同她的行李一起扔在祥和医院了。她犯不着跟他解释,也没有力气解释。此刻唯一支撑着她还能坐在这里的力量,是对歆怡生的期望。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顾歆舒几乎要把他扑倒在地上。

      “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

      “病人是因为药物中毒引起的急性肾脏衰竭,从而导致深度休克。大人小孩现在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顾歆舒心里大松,脚立刻又软了,浑身虚脱得直冒冷汗。她想要进去看一眼妹妹,却被医生阻止。

      “病人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你们都是病人的家属,哪位是清楚病人病史的?请跟我去办公室仔细谈一谈。”

      纪晓阳想要跟着过去,被顾歆舒无言而坚定地拒绝了。他讪讪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奇怪。顾歆怡原来是有病的?他竟然完全不知情么?

      方才确定顾歆怡没有生命危险,何政鸣的电话立刻就到了。

      “纪晓阳,你是怎么照顾歆怡的!你要我信任你,就凭这个?”隔着听筒,何政鸣的吼声仿佛也能把整个医院撼动。

      “董事长,您息怒。我这几天一直在处理黑鹰行动,疏忽了对歆怡的照顾。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是毫不知情。我真的不知道歆怡身上有病,否则即便拿我的命来换,我也要确保她的安全的!”纪晓阳唯唯诺诺地回答,脸上却是无所畏惧的浅笑。

      “是么?”何政鸣冷笑一声,道,“看来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纪晓阳,你不要打错算盘,还以为自己尽得利了。”

      “董事长放心,我会让歆怡好好待在我身边的,绝对完好无损。”

      “那样就最好。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纪晓阳,做人不能太贪心。”

      “是,多谢董事长的教诲。”纪晓阳含笑挂了电话,心里想:我并不贪心啊,不过是想要你的江山而已。你想要女儿,就要付出代价。这是个公平的交易,不是么?

      “医生,你说药物中毒是什么意思?”顾歆舒问得急切,不留神把门边的杂物架绊倒了。医生同她两个人一起整理了一番。整理完毕,医生自顾自地回到座位上。他并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顾小姐,我发现病人的内脏系统各部分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和衰竭。你妹妹这样的身体状况到底持续了多久?”

      “从她5岁就开始了。”顾歆舒回答。

      “有没有看过医生?”

      “什么样的医生都看过了,总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日子长了,家里也耗费不起。所幸她发病次数十分稀少,从小时候到现在,大约也就四五次吧。每次就医及时的话,都是能够救回来的。”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妹妹每两次发病之间的时间间隔是不是差不多长?也就是很像是具有某种周期性的特征?”医生眼睛黑白分明得让人觉得刻意。他仿佛有一些兴奋。

      顾歆舒当然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些,她偏过头努力想了一想,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是这样。每隔四到五年左右,她一定会莫名地发病。”

      “那么,她发病的时候是否只是觉得乏力,接着体温迅速流失,大约三四分钟的样子,便会深度休克?”

      “是啊是啊。”顾歆舒有些惊喜地连连点头。

      “她有没有进行过移植手术?”

      “有。就在四年前的那次发病。本来是没得救了,上天保佑,那天医院正好有肾源,做了手术之后,总算捡回一条命。”

      医生点点头,又摇头:“还是没有用的。她的肾脏还是会慢慢衰竭。这次的药物中毒只不过是加速了肾衰竭,倘使没有这药,再过些时日,也还是会一样的。”

      顾歆舒听到药物中毒四个字,忽地又激动起来,连忙问道:“你说药物中毒是什么意思?”

      “我正要跟你说,你妹妹现在服用的药物不要再继续了,否则内脏系统的衰竭只会愈来愈快,愈来愈严重。我暂时还不知道那些药物的具体成分,需要等进一步的检验结果出来。”

      “你是说,我妹妹这次服用的药物是毒药?”顾歆舒浑身颤抖起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一点一点往深渊里坠。

      “我还不能下定论。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药物中浓度过高的ACEI是导致她这次急性肾衰竭的原因之一。目前我建议病人住院观察,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或者引起感染,我们不排除加大透析治疗的力度。”

      顾歆舒机械地应着,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仿佛两只手互相都要把彼此的手指折断。药是闫涛蔚给的,她要怎么想才好?他是故意的,还是研究小组的疏忽?为什么事情一定要发展成这个样子!做不成爱人,就一定要用仇恨堵住彼此间其他的可能?

      “顾小姐,我想你妹妹的病症应该是基因方面的问题。”医生看到她这样,只以为她过度担忧,起身帮她倒了一杯水,又说,“知道如何下手治疗,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

      “你说……基因?”顾歆舒回应着医生的话,并没有力气去端起杯子,两只手颤抖得厉害。

      “是的。十年前我碰到过一个病人,症状和你妹妹几乎一模一样。”医生从身后的书架里翻出一本积灰的病历,摊到她面前,“当初我和现在的国际基因组织的布朗博士以及基因编码专家西特合作,研究人类基因组自动启用的项目。本来在那个病人身上可以有所突破,但是病人家属不能忍受将自己的亲人当做小白鼠一样,接受大量具有不确定危险的实验,放弃了。”

      顾歆舒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十年来,我的研究在理论上趋于成熟,但是因为没有试验数据作为依据,所以一度停滞不前。”

      “那布朗博士和西特呢?”顾歆舒脑子里只来得及这样反应:眼前的医生还没有能力得出研究结论,那么另外两个也许已经有办法了。

      医生兀地冷笑一声,似乎很不齿:“他们的论文中一直有大量的研究数据。但如果要我像他们那样,我宁愿将研究计划搁置。”

      “那么他们是不是对这种病已经有解决方案了呢?”顾歆舒并不在乎他的情绪,急切地追问。

      “很可惜,他们所主持的研究小组并不能研究出最终具有治愈性质的药物,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抑制性药物问世。因为得不到确切的实验数据,两个研究小组又互相诋毁破坏,使阶段性药物的可信性大打折扣,所以没有得到推广生产的许可。”

      顾歆舒不可避免要失望,几乎是绝望。她忽然又从椅子上一下子坐直了,瞪大眼睛问道:“你说有两个研究小组?”

      医生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吃惊,淡淡回答:“是的,世界上仅有的两个组织。”

      顾歆舒绷直了身体,就这么怔了许久,蓦地惨笑一声,无力而又沉重地撞回椅背上去。原来歆怡一直是别人的实验品,还是竞争者之间的实验品。她实在不知道,他们双方的药物在歆怡身上到底种下了多少罪恶!这也许是连何政鸣同闫涛蔚都不曾想到的局面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必要来管一个局外人的生死。那么顾歆舒,你又如何呢?事实上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你才对吧?你求何政鸣,求闫涛蔚,把自己当成货物一样被别人换来换去,结果呢?你还是换不来妹妹的健康!让歆怡不断遭罪的人是你呀!

      顾歆舒痛苦地闭上双眼,只觉得脑袋沉重得很,仿佛要坠到地上去。

      蓦地,阿曼莎妈妈微笑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她听得见她在说:“用爱做正确的事。”

      她似乎开始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也许有时候,她给歆怡的爱真的是错误的。不,不是也许,是事实。此刻歆怡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奄奄一息。

      医生只当她以为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连忙劝慰道:“顾小姐,你别担心。如果你愿意让我为你妹妹进行试验性治疗,她康复的希望还是有的。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不能要的。就算现在不拿掉,也还是会因为放射性治疗而形成死胎。”

      顾歆舒摇摇头:“不,你不要问我。等我妹妹醒来,我们一起去征求她的意见吧,她自己的。”

      或许,她真的替歆怡做了太多的决定。她替歆怡决定要上哪所学校,然后因为学费昂贵而不得不让自己去坐台赚快钱。于是她又替歆怡做主,投了表示同意的一票。因为她是为她好啊,她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她还替她决定去美国学经济,结果妹妹去了模特训练营。于是她又替妹妹铺好路,让她借助蒂莱莎的T台上位。如果不是歆怡坚持,恐怕连她的婚姻,也要经过她的安排。

      她真的是错了。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导演和编剧,别人都不过是观众而已。歆怡说得对,她实在太过自以为是了,总把自己想象成世界上最可敬可爱、忍辱负重的女子,还要受尽委屈。她似乎渐渐明白了妹妹对她的仇恨,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委屈和怨愤。

      所以,她要把妹妹的人生交还给她自己。只希望不要太晚,不要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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