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昭昭》薄荷松子

72、幻境（3）

　　“我不怕死”小昭昭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怕黄泉路上看不见你！”

　　小昭昭看着卓思道越来越青紫的嘴唇，心里高兴，真好，他马上就要来陪自己了。真好，黄泉路不孤单。

　　“我已经感受到了”小昭昭整了整自己的发髻，心情很好的朝着自己面前的卓思道笑了笑：“我已经体验了一把你要跟我一起死的感觉了，够了”

　　卓思道疑惑地看她，她却不管不顾的拨开扶着卓思道的人，捧着卓思道的脑袋，轻轻的吻了上去......

　　细小的药丸被咬破，从小昭昭嘴里渡到了卓思道的嘴里——那是她提前藏好的解药——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拉着卓思道死亡。

　　而刚才还在广场上中气十足的小昭昭也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她服了那药，本来就只有十二个时辰，但刚才和修士打斗吐血，耗费心力，撑到现在也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她拽着卓思道衣服的身子渐渐滑落，栽倒在地上，卓思道尚且沉浸在她那渡药一吻...看见小昭昭倒地，他才全然的醒过神来，慌忙去探小昭昭的脉搏。

　　小昭昭按住他的手，：“别忙了，跟我最后说句话”

　　卓思道手颤抖着抹去她嘴角的血：“你说”

　　“你不爱你师妹对不对？”

　　“...不爱”

　　小昭昭听了这话，眼睛瞬间有了一丝神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原谅你了”她慢慢的将手叠放在卓思道手里，极力握住他的手，“我先走一步，你要晚些爱上别的人...”

　　小昭昭终是头一栽，彻底没了呼吸，卓思道就在那跪坐着，揽着她的身子静默不语，任由崩裂的伤口继续流出一淙又一淙。

　　喜事沾了血，整个广场一直看热闹的人更是嗡嗡议论的更大声，但在这漫天喧嚣里，他们俩人却好像被隔开了，有着自己的世界。
　　......

　　闻昭昭站在那看着广场上的一切，看着卓思道从茫然到不敢相信再到沉默...

　　其实算来，他心里早有意动，也默默为小昭昭做了很多事，他只是嘴硬不敢承认而已。

　　这是不是就像现实生活中的她和卓思道，只不过掉了个个，她闻昭昭成了那个爱上了卓思道却一直不敢承认的人，卓思道更像是一路奉献一路追着她的小昭昭。

　　境
　　中窥人，方见几心。

　　闻昭昭站在两人旁边，只觉得茅塞顿开，这个幻境里的小昭昭的选择才是她心底真正的选择。

　　所有纠结和犹豫全部有了缘由，她甚至对着广场上没了的小昭昭笑了一下。她跟着小昭昭看了三个月，经历了小昭昭七年来的所有重要经历，而这些经历大多是围着卓思道转的——虽然她跟的是一个跟她性格完全不同的小昭昭和一个焕然一心的卓思道，但在情之牵引下，他们又是如此命定的逃不开。

　　爱又怎么样，情劫难过又怎么样！她总能找到法子过了二十层的瓶颈——

　　她怎么可能真的下手去杀卓思道！

　　一时之间，天地灵气疯狂的涌进闻昭昭的身体里，久久阻挡着她前进的瓶颈在瞬间破了……地母秘疯狂地运转，第二十层，最后一个情关瓶颈，就这般突破了。

　　而真真正进入到了金丹期，闻昭昭回头再看地母秘，哑然失笑——谁能猜到魔道至高秘籍地母秘的奥秘是对自己绝情，对爱人至情。

　　绝情又入情，如果说出去，恐怕谁都难相信吧！

　　境界上的突破，也隐隐触动了一直藏在闻昭昭身体内的那半块补天石，她放出神识查看自己身体，才发现了这么个存在，这才知道上次生无澜难产的诱因就是这个补天石。

　　不过她自身条件到了，就催动灵力炼化这块补天石，顷刻间，超过自身五倍的真气也如流入大海的江河一般，全部化为灵力，蛮横的冲进了闻昭昭的体内...从她踏进了金丹期的一刻起，她所有的真气都变成了灵力，先天期的修士，境界上与她已是云泥之别。

　　待她全然吸收了补天石之后，从入定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周边的幻境早已消失，无论是卓思道小昭昭还是玉虚派星云宫的众人。

　　她朝着空空的，被白雾笼罩着的幻阵，心里茫茫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来。

　　但她还来不及嗟叹，白雾里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还没站稳就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闻昭昭都不用仔细瞧，凭气息就能感知到那是卓思道，正牌的卓思道。

　　“阿道，我已经到了金...你怎么了？”闻昭昭止住兴奋地话头，卓思道明显不对劲。

　　闻昭昭当下冲上去扶他，他眼神有一丝从大梦中挣脱的迷离，呆呆的被闻昭昭扶着...闻昭昭反手一探，发现他体内真气四处乱窜，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但灵力也没办法给他立马平复混乱，只能尽力让他安神舒适下来。

　　稍微平复一点的卓思道没那么痛苦了，眼神中的迷离也渐渐清明过来。

　　“昭昭”他稍微慌乱的拉着闻昭昭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不管你，那个人...那个卓思道不是我...他...”

　　闻昭昭眼神一转，晓得他也是刚从幻境的经历脱身，思绪还停留在那，就柔声的应和道：“没事，我晓得的，我不会怪你的”

　　听了这话，卓思道本来焦急的攥着她的手的力度渐渐减轻，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下，试探的唤了一声：“昭昭？”

　　“嗯，我在”闻昭昭依旧好声应道。

　　卓思道烫手似的推开了闻昭昭的搀扶，声音钝钝的冷了许多：“多谢”

　　闻昭昭被噎的抿了下嘴，只停了一下，她就笑眯眯的凑了上去：“夫君，来，你坐在这个石块上好好修习恢复一下，我带了些肉干，咱们俩吃啊！”

　　“不必，你...离我远些就好”他听到闻昭昭喊他“夫君”，只是眼神闪了闪，便很快冷漠起来，别过身子，准备自己主动离开这里。

　　闻昭昭厚着脸皮拦下他，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夫君，你要抛弃你的娘子了？”

　　“撒手”卓思道有些意冷：“当初你留书离开樊城的时候，你我二人便再无干系，我不纠缠你，你也莫要再戏耍我了”

　　“那怎么成，我错了，夫君，昭昭错了...我那时没意识到我很爱你，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是最重要的，当初我离开樊城，是我不对，我现在向你忏悔好不好！”

　　“闻昭昭，我累了，我为了你已经叛出师门，已经道基崩溃...我就算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债，这也该还清了吧”他闭眼叹气：“你总是这样，三两句话搅得我心神混乱；一两下示好耍的我团团转...我已经决定放你自由了，你也别再揪着我一个人折磨了”

　　他闭着眼睛不看闻昭昭，声音平静却失了气力，整个人颓的像一口枯井，闻昭昭的心口开始使劲跳动，一下一下撞得她生疼——她真的伤害了卓思道太多了。

　　“不是的”闻昭昭摇头，把脸贴在卓思道胸口上：“我不是不爱你，不是戏弄你，我是不敢爱你。你不知道，修炼地母秘要入情再绝情——斩三情，过情劫，我整个师门都以为要亲手杀掉自己的爱人才能过情关飞升...闻君颜和我两位师姐，乃至数十代星云宫弟子都是卡在了情劫这一关，大道没能大成...我从身背仇恨，又爱功力，誓要练成地母秘，我最开始确实对你意动，想要用你来度情关，所以也对你真真假假，谎话连篇，但从你毫不保留的帮我谋划一切，帮我盗取吉云草的的时候，我就对你动了真心...再到后来，我强用通灵技，失了心智，记忆混乱，不记得许多人，但就只记得你。包括后来我去玉虚派抢人，高兴地嫁给你给你生孩子，都是遵从最本心的想法......只是我一直当局者迷罢了。后来我遇到我师姐，她要我杀了你，但是我下不去手，我心里害怕面对我爱上你，估计又要走先辈失败的老路的时候，只能狼狈离开——我不敢承认那个失败的、懦弱的自己......”

　　闻昭昭说到这拉着卓思道的手放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我在进青爻秘境的阵法口看见你，虽然恼你掺和进来，虽然赌气不跟你说话，当然你也没理我...但那一刻我的心却突然安静了，甚至觉得我就算在秘境杀不了孟独苏，或者被困在秘境内我也不怕了，因为你在我背后，你一直在我背后......我本想，等我活着出秘境了，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死也不分开。至于秘境里看到的种种幻境，对我触动不大，不过以己度人，让我更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所以，阿道，我是真的真的想开了，我爱你，是愿意放弃我大道的爱！”这句话闻昭昭说的不好意思，几乎是轻声呢喃出来的，像蚊子哼哼。她整个人也瞬间红透了，小脸通红......

　　但她紧紧的靠着的卓思道却毫无反应，闻昭昭抬头去看，正好看到他失去支撑的头重重往旁边栽去，眼睛紧闭，面上毫无血色...

　　“阿道！”闻昭昭慌神了，小心把他放地上摊平，不停的费力将自己的魔气过滤转换成一点点的稍微纯净的灵力，往卓思道身上运去。

　　“卓思道！”闻昭昭红了眼圈，恨恨道：“老娘好不容易说会真心话，你偏偏昏迷，你个没福气的，这辈子都别想听到我再说第二遍了.......”

　　边说她想起卓思道之前讲的“道基崩溃”的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一个没道基支撑的人，真气本就不稳，四处乱窜，偏偏他还来青爻秘境，四处耗费真气，这妥妥是走火入魔啊！

　　闻昭昭给他梳理真气稍微平静了一下，却在感知到了他体内无情道道基的踪迹时又差点气的跳脚——他这是准备抛弃他的逍遥道，改修无情道了！

　　无情道如其名，跟绝情道有异曲同工之妙，要求戒掉七情，克制六欲，是属于半正半邪的禅宗功法。

　　卓思道这是要抛弃情爱了？

　　好你个卓思道，闻昭昭恨得牙痒痒，你行，你狠！看你醒来我怎么跟你算账，不把你无情道道基再次摧毁，我就不是闻昭昭！

　　在闻昭昭暗搓搓跟卓思道置气的时候，那边的白雾幻境里接连弹出了三个人：闻敏敏、孟独苏、方禅心。

　　他们三个或多或少都染了血，看来之前已经交过手了。

　　从大阵里出来之后，他们明显体力不济，各个举着法宝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

　　三人看见闻昭昭和昏迷的卓思道也是一惊，各有心思。

　　闻昭昭给卓思道画了个结界，轻飘飘的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