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花录》罗科科

34、云雾台上，水仙独放（1）

　　阿和握着钓鱼竿，坐在云雾飘渺的云台旁，鱼线垂落在深不见底的云雾之中，像是寂静了几百年一般，毫无动静。
　　猫就坐在他旁边，同他一样，拿着一根钓鱼竿，老僧入定一般坐着。它头上顶着一盆水仙花，看上去与它胖硕的身躯格格不入。
　　远方又有火车入站，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又一个人，他们与阿和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漂亮，就像精雕细琢出来的男娃娃。
　　猫扭头看了一眼，有些期待，但最终还是失望地转过了头，它胡须轻颤，叹气道：“没了，一个都没了。”
　　阿和就跟毫不在意一般轻声地“嗯”了一下。
　　“你的世界又只剩下你自己了。”猫又叹了一口气。
　　“挺好的。”阿和应道。
　　猫没有说话，沉默地收了线，将两条短粗的腿移到月台上面来。
　　它慢悠悠地问阿和：“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再等等。”
　　“再等下去，她也不会来的，你只留了一个地址，从来没有告诉她怎么来这里。”猫慢慢站起来，转过身看向火车来的方向，继续说道：“云雾台，只剩下你了。”
　　阿和没有回答，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毫无神采。
　　已经很久了啊，我已经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雀鸣一般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有一辆火车进入站台。
　　猫金灿灿的竖瞳收缩了一下，然后用它的小粗腿碰了碰阿和，提醒他：“来客人了。”
　　阿和将鱼竿放下，慢吞吞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到站台旁。
　　车门打开，无语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厢对视，二人未说话，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接着阿和说道：“竟来了个这么丑的东西。”
　　无语在讽刺人这方面从未落过下风，随即回道：“这里竟然到现在都没个东西。”
　　两人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见面就讽刺的开场，依照惯例打了“招呼”后，居然相当默契地开始了话题。
　　阿和问道：“要去哪里？”
　　无语答：“雪焱山。”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雪焱山？你怎么不去地狱？”
　　“怎么，这六界之中，竟然还有云雾台去不了的地方？”
　　阿和又是一声冷笑：“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早就被封了吗？”
　　“我要知道我干嘛来找你？”无语不甘示弱地回道。
　　“天界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进入雪焱山，已经将所有进山的路都封死了，你去不了的。”
　　无语却笑了：“所有进山的路？我想这里面应该不包括你这云雾台吧。”
　　阿和漂亮的脸蛋上突然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述的悲伤，他对无语说道：“云雾台至今未被天界发现，只因从云雾台驶出去的车来去皆无踪影，那雪焱山被天界下了禁制，一旦进去就会被天界发现，到时候别说我这云雾台，就连11号香水店也可能被发现，你不怕吗？你要守护的秘密被发现了怎么办？”
　　“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反正有你做挡箭牌也不错。”无语回答得没心没肺。
　　“你……算了，你都愿意豁出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阿和转过身，拿下了猫头顶上的花盆，低头拨弄起那朵水仙花来。
　　无语看着他拨弄花瓣，突然来了兴致，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去过雪焱一次，然后回来闷闷不乐了好久，始终都未肯说出到底见到了什么，现在我都要去了，你不透露一点给我吗？”
　　阿和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随即拒绝：“不要。”
　　“对哦，这样一想，你是去过雪焱山的，不也没有被发现嘛，你是不是骗我呢？”
　　“没骗你，我上次不是从云雾台去的。”
　　无语继续追问：“你不是说其他路都被封死了吗？不是从云雾台去，又是从哪儿去的？”
　　阿和被她问得一再后退，说道：“自然是有人带我去的。”
　　“什么人会好心带你去雪焱山？”
　　怎么会是好心，明明就是不怀好意。
　　阿和心里一声长叹。
　　如果可以，他另愿当初说什么也不跟那人去雪焱山，不去见那山中人，这样，或许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云雾台今日来了位不速之客。
　　阿和拿着块破布，将那喝得醉醺醺的人裹了，就打算将他直接从云台上扔下去，丢进那云海中。
　　好在那人还不至于醉到神志不清，他死死地扒拉住了云台的边缘，抬头看见阿和，便开口求助，只可惜话说的有些不恰当，他说：“姑娘，帮个忙嘞。”
　　阿和当即抬起脚，踩在了他的手上，嘴角扯出了一个相当不悦的角度：“你叫谁姑娘？”
　　那人受了点惊吓，酒已醒了大半，待看清了阿和的模样，连忙改口：“兄弟！兄弟！别踩了！这样吧，你拉我上去，我送你个宝贝？”
　　他一身破烂的衣服，脏兮兮的，活像个乞丐，能有什么宝贝？
　　阿和想了想，还是挪开了脚，颇有些嫌弃地说道：“我不稀罕你的宝贝，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那人连忙点头：“好好好，只要你拉我上去，什么事情我都答应。”
　　见他答应了，阿和转身寻了一块破布，缠在他手臂上，花了点力气总算是将那人拉了上来。
　　双脚踏上实地，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瘫在地上捶腿摸手，却看见阿和扔了根鱼竿给他。
　　他拿起鱼竿，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奇特之处，便问道：“这是……？”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阿和说，“你钓条鱼上来就行了。”说完，他指了指云台下的茫茫云海。
　　从云里钓出鱼？这不是无稽之谈嘛。
　　“这下面有水？”那人想了想，还是换了种委婉的问法。
　　“没有。”阿和回答得干脆。
　　“那怎么……”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阿和鄙夷道。
　　那也得有水有鱼吧。
　　那人看着阿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他沉默着转过身，坐到云台边，将鱼线垂下云海，一声不吭地钓起鱼来。
　　在他看来，阿和不是一般人，至少一般人不会有这样清奇的脑回路，跟这样人的解释，只会是图费口舌，不如先依着他，等熟悉了，再想办法怎么解决。
　　阿和见他没有拒绝，一开始的嫌弃也因此少了一些，然后他也拿来一根鱼竿，坐到月台旁。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钓起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