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花录》罗科科

14、佛中菩提，云净我心（5）

　　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一两点星粒，无风无云，一片寂然。

　　普净小心翼翼地将昏过去的新娘放在草地上，还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盖上。他站起身，走到一旁，从他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俯瞰那个小山村的全貌，他在自己眼前笼上一片法罩，透过这个可以发现那村子的上空罩着一个淡金色的结界，而结界之上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符文，凌厉而凶悍，很明显，是一个诅咒性质的符文，而且是某一位神仙留下的。

　　他不知道这个村子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惹怒某位神仙立下诅咒，他也没有办法解除这个诅咒，而且……现在一回想起那个新郎，他就不免感到一阵胆颤，这个人太高深，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在意云媞的警告，而去冲撞了他，将会是什么下场。

　　身后响起了枝叶婆娑的声音，一个人轻轻走近。

　　普净没有回头，他的眼睛因为笼了一层法罩而散发着点点金光，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轻声问道：“你从未离开，对吗？”

　　身后的脚步声止住了。

　　普净回过头看向她，她哪里还是当初的那个小乞丐，也就一两年的光阴，已经出落成了妙龄的少女，长发随意地束成了一个发髻，一袭淡雅的紫衣，加上周身仙气缠绕，更显得翩然出尘，这便是仙人的模样。

　　云媞看着她，眼睛中的灵动依旧，以前隐有的落寞也褪去了不少，她笑颜如花：“对不起，我骗了你。”她的确从未离开，一开始她是因为自己才离开佛像会很虚弱，需要寄身在那一小块木头上慢慢恢复，这也是她当时硬要普净留着它的原因，她原本是打算等恢复好了就悄悄离开的，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走了，一路的陪伴让她无法割舍这个唯一的朋友，她就想着留下来，与他一起行善事除妖魔，只要不被他发现就行，万一他遇到了危险，她还可以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他，就这样一直留到了现在。

　　普净看着她长时间地沉默，云媞有些慌了：“那我现在就离开，不会打扰你了。”

　　“不，留下来吧。”普净叫住她，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是有多么舍不得她离开，多么希望她可以一直陪着他。他尴尬地摸摸脑袋：“还有就是，刚刚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对。”

　　他们相视一笑，时间冲淡了一切，但是他们之间的情谊却因为长久的不相见而愈加浓烈。

　　可是，上天却在这时与他们开了个玩笑，他们注定不会在一起，注定要分开，而这一次或许会更久。

　　夜色更浓了，他们坐在山巅之上，偶有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虽然云媞和普净都有法术护身，并不会察觉到寒冷，但是地上躺着的新娘十分虚弱，受不得风寒。

　　普净起身，打算去树林里捡点树枝回来生火。

　　他离开后，云媞盯着那边的诅咒符文研究了半天，并没有研究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便放弃了，转过身来照顾新娘。身为女子，她知道受到这样的侮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她是仙人，对俗世仅有的感情也都给了普净一人，所以对于她的遭遇，除了一丝同情，她并不能再多给出一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帮她恢复，希望减轻她的痛苦。

　　云媞划出一个结界将女妖护在里面，同时结界中的紫雾也绕在她身边，帮助她消除梦魇，睡个好觉。

　　至于那个小山村，云媞虽为仙人，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解除那个诅咒，诅咒是位修为比她高出许多的大神留下的，她没有能力取消。还有就是那个危险的男人，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而且她除了觉得他十分危险以外，还能从他身上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呢？要知道，她自从有了意识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间寺庙，即使是离开了那儿，也没有离开小和尚半步，根本就没有再结识其他人，那这熟悉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这么点时间里，这些事情她根本想不通。

　　普净很快就回来了，他生起一个小火堆，在温暖的刺激下，那女妖居然惊醒了。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将自己裹紧，失而复得的法力让她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但是刚过去不久的屈辱还历历在目，因为愤怒和恐惧，她的眼睛呈现出血红色，瞳孔也变成了尖利的竖瞳。

　　她做出防备的姿势，但普净和云媞都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他们与她拉开距离，甚至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他们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能够冷静下来，说什么估计都没有用，一不小心还会刺激到她。除非她能从这件事中彻底走出来，否则这个噩梦将会缠着她一辈子。

　　见他们没有多在乎自己的样子，女妖银瑶伤痕累累的心像是再一次被撕裂了一般，她痛苦却无力，现在的她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报仇，她要那群人付出代价，但是以她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大师，恶有恶报，对吗？”她怀着一丝希望问道。

　　普净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他实话实说，说他没有能力去惩罚那群人吗？还是说那群人一直都活在惩罚之中，他没有办法去破除这个死局？

　　云媞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然后调动身上仅存的感情，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你现在不要多想，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子。”

　　“这副破烂不堪的躯体，我还要它做什么？让它时时刻刻提醒我所经受的屈辱吗？”银瑶愤愤地掐着自己，尖利的牙齿也渐渐露了出来，“你是仙人，你是高僧，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应该铲除罪恶，替天行道嘛，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恶人，却无动于衷？”她的脸也慢慢地变尖，有些地方也已出现动物的毛发，很明显她已经有些魔怔了，这是在化成原形。

　　云媞不再答话，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就暗中施法将她打晕。

　　“你这是……”普净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间有些震惊。

　　“我们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得找个机会把她丢下。”

　　“可她才刚经历过这种事，就这么把她丢下不管太过残忍。”

　　“我们帮不了她，这是她命中的劫数，如果她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那就真的没救了。”

　　“不行，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能就这么放任她不管，况且她已经有要成魔的症状，如果不管她，或许她就无法回头了。”

　　“你想怎么样？”

　　普净看着昏迷的银瑶，心中还是不忍：“我可以每天念诵佛经，为她驱除魔障，知道她完全恢复为止。”

　　“你要想清楚，而且万一失败了，她会变得不可控制。”

　　“我心中有数。”

　　“但愿如此。”云媞有些生气，她话音刚落就变换身形，再次回到木头上去，不再理他。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普净此举会给他带来灾祸，甚至要了他的命。

　　但她没想到的是，劫难会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