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总在觊觎我》雕弦暮偶

7、入梦其二

　　陆北泽垂眸，神色冷淡：“那你要谢的人，恐怕很多。”
　　“……”陆南川权衡道，“那好，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答了，就帮你解决入梦。”

　　凡间出现妖物，陆北泽就算是灵力全失，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北泽：“好。”

　　陆南川抱臂靠桌，长腿一叠，黑靴上问道：“我看到三清山上，三清真君你被人围攻——四百三十一人是这时候杀的吗？”
　　陆北泽摇头：“不。”

　　陆南川一思索，也对，雷罚没道理还攒着隔段时间再劈你，四百三十一道雷罚，劈在元神之上，最多十来天也就劈完了。
　　那……

　　他反应极快：“那你是先斩杀同门，然后立刻……元神易位了？”

　　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陆北泽的情况。

　　当时魔界正是忘川河一年一度的花典，红色的忘川河如若鲜血，载满了鲜花的画舫游过，还有戴着面纱的狐族少女婀娜起舞。
　　美不胜收。

　　正是载歌载舞之际，所有人都看到，帝尊突然脸色煞白，猛地劈开河水。
　　河水沾了蛟火刃，被烫得蒸腾，滚如沸血。

　　然后，帝尊拿到河中央的三生花，一刻不停地前往通魂桥。
　　据说，有离得比较近的魔将听到，帝尊喃喃低语：“这不可能……”

　　陆南川急匆匆就去了人界，留下一堆在风中凌乱的魔族将领，看着忘川河上七横八竖的画舫，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心下悚然。

　　不可能什么？
　　帝尊可从没这么失态过，魔界不会又要遭什么罪吧？

　　陆南川当然懒得管自己那群便宜手下胡思乱想什么，只知道当时心乱如麻，只想寻着已经弱到不行的感应，找到陆北泽。
　　或者……
　　他的尸骨。

　　陆南川咬牙答应过陆北泽，永不踏出魔界一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失约于陆北泽。

　　陆北泽道：“是。”

　　陆南川：“……”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他斟酌地道：“有哪些人知道，或者可能知道……你还活着？”
　　陆北泽似是思索了一番，才道：“师兄，慕容亥，还有丹青。他身上有我下的护咒。”
　　施咒之人不死，护咒不会消失。

　　陆南川眯了眯眼，也就是说有……万剑宗宣端砚，虫二谷大弟子慕容亥，和陆北泽的弟子华丹青。
　　他在南岭城一个破茅草屋里，找到了浑身经脉碎裂、奄奄一息的陆礞，到后不久，就有人来杀陆礞，被他顺手解决了——

　　陆南川心道：“三个，其中华丹青那个怂货窝囊废，从小师尊长师尊短，肯定不会派人追杀。玉璇仙君是陆礞师兄，从小爱护师弟，几百年也不像作假。慕容亥为人也是，如玉君子，医者仁善，同陆礞又没仇，与万剑宗也交好，估计也不是他——我在魔界这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陆南川挑眉道：“好，三个问题结束。本座说话算话，你要本座怎么解决入梦，三清真君？全都灭了应该行了吧？”

　　这种低阶妖物，也就是他抬抬手指头的事儿。
　　陆北泽皱眉：“你应该知道，这里出现入梦，本就不正常。”
　　言下之意，不找出背后的人？

　　陆南川耸耸肩，道：“要查出谁散播入梦的？这我可没应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敛自己身上浓厚的魔气，低阶妖物心智不够，不离反近，朝着陆南川飞去。

　　陆南川手指微动，黑气被迫转向他指尖，几声振翅声后，化为了四五只几乎透明的蝴蝶，扑闪地挣扎，似乎在竭尽全力地想要逃脱。

　　这就是入梦的原体。

　　“……等下！”

　　但陆北泽还是阻止晚了，入梦在陆南川指尖，化为了碎屑。
　　陆南川看着散落的粉末，难得皱眉，摩挲了下指尖，有几分嫌弃。

　　陆南川将食指竖到唇前，歪头道：“解决了。整个城里，只有这五只。你还真够吸引妖物的，都来你这了。”

　　“……”陆北泽算是看出来了，陆南川就没有不和自己抬杠的时候，“算了，随你。”

　　世人都道三清真君心志坚定，从无七情六欲。
　　但没人知道，他的心如止水很大一部分，都是早年被陆南川磨出来的。

　　陆南川抱臂道：“你‘修炼’吧。不过，你灵脉具断，灵气全无，恐怕修炼，也只是说说罢了。”

　　撂下这句话，陆南川就身形一晃，被黑雾包裹着消失。
　　陆北泽静默良久，长叹口气，拿起床头泛着寒气的一夜霜，从踏上起来，捻起一丝碎蝶粉末，不知画了什么咒，微弱的白光亮起。
　　指向一个方向。

　　他想也没想，就提剑出门。

　　“诶，公子，外头雨大，你要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别出去啦。”店小二手中拿着一坛子酒，正准备送到客桌上，见到下了楼，打算出门的陆北泽，好心提醒道。
　　陆北泽微一颔首：“有要事。”

　　店小二为难，喊道：“那……你稍等下。”
　　他手脚利落地开好酒，给几个客人满上，然后走到角落里拿出一把有些破旧的油纸伞，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这还有把伞，用了有些年头，看上去破旧，但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公子若不嫌弃，拿去用吧。”

　　这公子其貌不扬，但周身气度沉凝，比之前那个俊美无俦的红衣公子更让人心生敬畏——
　　至少之前的那位，不会随意瞥他一眼，就让他有种天灵盖被五指山压住，浑身发麻的感觉。

　　陆北泽接过，道：“多谢。”
　　他对外一向话少缄默，几乎所有的口舌都给了陆南川。

　　雨水如珠，顺着檐角滚落，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

　　城郊，一处山坡上。
　　山洞里。

　　一个胡子拉渣、浑身落拓的道士，睁开了眼，眼中大惊，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一身道士服有些破旧，一看就是那种无宗派的散修。

　　事实上，如今修仙者大多在修仙界之中，在人界很少有纯正的修仙宗门。
　　一千年前，为了防止魔界妖物乱入人间，不少有识之士在魔界入口处建立宗门，共同抵御魔族入侵。
　　而这也就成了之后独立于人界、魔界的修仙界。

　　“这是怎么回事？”道士惊惧地看了看自己的罗盘，上面本该亮着的小圆点死寂如灰。
　　“本座也想知道为何——”

　　一个轻微上扬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很远处，但几乎每一个字落下，那声音就近得很多。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人几乎就在眼前。

　　道士僵硬着脖子，不敢置信地抬头，从那双黑靴往上，看到一袭红色的衣袍，再看到那双似笑非笑、实则寒如毒蛇的眼。

　　“为何一个修炼的道士，要用到入梦？”
　　道士听到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年，笑着对他问道。

　　“嗯？”陆南川抬手，扼住道士的脖子。

　　对于其他人，陆南川可就没有那种打趣揶揄般的温柔了，几乎立刻，道士的脖颈就泛上青紫，周遭皮肤也如被烫伤，皮肉蜷曲。

　　道士嗓音沙哑，想要保命，只能实话实说：“……这、这是门派里教给我们的修炼法子，养低阶的魔物来引气入体，化为我们自己的灵力，咳咳，不知您是……？”
　　眼前这个人自称本座，他扒拉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认知，也没想出到底是哪位尊者。

　　陆南川的笑，有时会带着点甜腻的感觉。
　　在他样貌还更年轻几岁，尚是十四五岁少年时候，这种笑会有种天真的无邪感，但如今沾染鲜血之后，会让看到的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冷感。

　　只会胆寒、恐惧、避之不及。

　　此时，他仿佛笑得更开心了点，没有搭理，反而继续问道：“门派？你师承何处？”
　　“这……”道士有些犹豫。

　　陆南川放开他的脖子，道士立刻捂着喉咙猛咳嗽，却被大力给掼到了山洞石壁之上，几枚黑色长钉从他手脚里钉入。
　　鲜血立刻流了下来，没入黑色的泥土里，瞧不分明。

　　“啊啊——！！！”那道士惨叫起来。
　　陆南川竖起手指在唇前，道：“嘘，别吵。老老实实回答。”

　　“我说我说，我都说！！我之前一直是散修，也就一个月前加了这个小门派，叫做重画。师兄给我这些东西，让我照着法子修炼，至于师父，我们这些阶级太低，是见不到的，我也不清楚……尊者，我该说的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