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劫》昨日烟海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2年零1个月后。

　　刚吃完午饭王雨就马不停蹄地刷锅洗碗，她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张凯和虎子显然更快，王雨还没洗完他俩就整装待发地站在厨房门口催她了。

　　“还没洗完吗？”张凯抬起下巴看向水槽。
　　“就剩两个碗了，马上就好！”王雨快速把一只碗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虎子踮着脚奶声奶气地对着王雨叫嚷，“妈妈快点呀，我都着急了！”
　　王雨边洗碗边笑着回头看虎子。

　　张凯弯下腰嗲声问虎子，“虎子这么着急呀？”
　　“是呀！”虎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稚气十足。

　　王雨被虎子可爱的模样萌翻了，连忙关上水龙头振臂高呼，“洗完啦！咱们可以出发了！”
　　“噢！出发喽！”张凯一把抱起虎子就向门口走，王雨急忙边擦手边脱下围裙，接着跑到客厅抓起虎子的水瓶和自己的皮包小跑着撵上他们。

　　王雨和张凯要带虎子去李涛家，李涛明天结婚，他们和吴耿、黄云娜以及陆天宇几天前就约好了，今天下午要在李涛的婚房里提前聚一聚。

　　他们三个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张凯抱着虎子走在前面，王雨跟在张凯身后。

　　虎子搂着张凯的脖子，把他的小脸亲昵地贴在张凯的大脸上，王雨从后面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后脑勺，顺着两个黑发乌亮的后脑勺看下来，张凯高大的背影落入眼中。

　　王雨记不清自己这样望着张凯的背影一共有多少次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张凯的脊背就像一座坚实的山峰，跟在这座山峰后面让她心里充满安全感，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永远跟着这座山峰，他走去天涯海角，她就跟到天涯海角，他走去世界尽头，她就跟到世界尽头。

　　张凯把车开出地库，还没出小区大门陆天宇就给张凯打来了电话，陆天宇已经到李涛家了，他催张凯快点过去。

　　王雨忽然也跟陆天宇一样着急了，黄云娜和吴耿都是搭乘今天早晨的班机回来，她一个半小时前给他俩打过电话，他俩都是关机状态，显然还没下飞机，她猜测他俩现在应该下飞机了。

　　王雨立刻拿起手机打给黄云娜，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黄云娜的手机打通了，两声长鸣音过后，黄云娜的声音传过来，“王雨，你先别去李涛家，先去翡翠公寓，我和吴耿马上就到，你一个人过来，不要带张凯和虎子。”

　　王雨坐在副驾，张凯离她近，听见了手机话筒里黄云娜的声音，他立即把头偏向王雨，大声道，“黄云娜！谁稀罕去你那儿！我急着去看李涛的婚房！”
　　黄云娜立刻把电话挂了。

　　虎子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里学着张凯的语气大叫，“谁稀罕去你那儿！”

　　张凯和王雨都被虎子逗笑了，张凯对黄云娜的话并不在意，他对王雨道，“王雨，我先送你去翡翠公寓，黄云娜可能有事要跟你和吴耿商量，我一会儿和虎子先去李涛家，你们三个说完事早点过来。”

　　王雨“嗯”了一声，将脸转向车窗，盛夏的阳光把天地照耀得灿烂美好，王雨的心情也跟车窗外的世界一样明亮快乐。

　　李涛明天结婚！
　　一会儿就能见到黄云娜！
　　这两件事对她来说都是喜事，而和黄云娜见面更令她激动喜悦！

　　马上就能见到黄云娜了！她明明很喜悦，却又感到一阵鼻酸眼热，仿佛受了委屈一般。

　　两年零一个月了，她和黄云娜整整两年零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她和黄云娜上次见面还是她和张凯结婚那天，那天之后黄云娜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这两年零一个月里，黄云娜从未给王雨打过电话，都是王雨打给她，在王雨打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几通电话里，只有孙红娥从王雨眼皮子底下跑掉那天她对王雨说的话比较多，纵然那是她对王雨说话最多的一次，却也只有两句。

　　“你去翡翠公寓找管家拿钥匙吧！”
　　“不要那么犟了，你一个人养不起孩子！我的建议是孩子让宋家抚养，你平时上你的班，周六周日把孩子接到身边团聚一下，这只是我的建议，你自便。”

　　那是孙红娥跑掉的当天晚上，张凯动用了他能支配的最大的人力物力寻找孙红娥，王雨当时觉得张凯很快就能找到孙红娥，张凯一旦找到孙红娥王雨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没地方住，第二个问题是她和张凯的婚约会立即作废，她挣不到每个月2万的家用以及婚约期满后的20万了，这就意味着她仅凭工资是雇不起育儿嫂的，黄云娜便对王雨说了这两句话。

　　想起黄云娜对她说过的那两句话，王雨的思绪不由飞回到孙红娥跑掉后的那段日子。

　　孙红娥跑掉的次日是家具公司送家具和王雨要去宋家接虎子的日子。

　　虎子的家具没有质量问题无法退货，王雨一时无法处理那些家具，只能暂时把家具放在张凯家，她把自己的一切物品搬到翡翠公寓后去了宋家。

　　那时宋东风已经出院了，除了宋西林以外的宋家人带着陈荣搬进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四居室里，那套房子就是林静夫妇为宋西林购买玫瑰庄园的时候为宋西玲购买的房子。

　　宋家人很有风骨，王雨来接虎子时宋家人不但没有一个人阻挠，还早早就把虎子的行李收拾好了。

　　但是弥漫在屋子里的悲伤气氛犹如一座大山压在王雨心头，令王雨喘不过气来。

　　宋西玲把虎子紧紧抱在怀里，流着眼泪不断亲吻虎子的小脸，仿佛要和虎子生离死别一般，虎子不知道姑姑怎么了，用他的小手一边给宋西玲擦泪一边怯怯地说，“虎叽，会乖。”他以为宋西玲哭是因为他不乖。

　　陈荣站在厨房门口不断撩起围裙擦眼泪。

　　宋东风和林静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

　　宋东风大病初愈，身形异常消瘦憔悴，他哆嗦着嘴唇老泪纵横，哭红的双眼一刻不离地随着虎子转动。
　　林静和宋东风一样，红肿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虎子，仿佛要把虎子钉进眼睛里。

　　宋西玲和两位老人对虎子不舍的样子令王雨于心不忍，她在此之前一直都很执拗，她认为即使穷困到吃糠咽菜她和虎子也不能母子分离，但看到宋家人对虎子不舍的模样她忽然意识到虎子不只是她的儿子，他也是宋家的骨肉。

　　改变就在一瞬间，那一瞬王雨忽然想通了，虎子在宋家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跟着她只会过飘摇无依的苦日子，她不舍得让虎子过苦日子；黄云娜给她的建议合情合理，采纳这个建议才是明智之举；虎子是宋家的骨肉后代，她不能只顾自己母子团聚而令宋家骨肉分离。

　　王雨正想把黄云娜的建议说出来时，林静忽然指着一扇门对王雨说，王雨，那是你的房间，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林静明知王雨已经再婚了，却还给她留了一个房间......

　　王雨就像被一股强劲的风吹倒了，她捂着脸蹲在地上狠狠地、无声地哭了一场，然后把自己对虎子的安排说了出来：周一到周五虎子在宋家生活，周六和周日虎子跟着她。
　　萦绕在宋家的悲伤气氛在王雨闭上嘴巴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虎子安排好了，王雨面临的下一个难关便是妈妈了。
　　她一周后抱着虎子回到机械厂的家，这天王辉没去公司加班，全家人都在。

　　陈慧很久没见虎子了，高兴地抱着虎子亲了又亲，就在这时王雨冷不丁地开口了，她谁都不看，面无表情地把她和宋西林离婚的事说了出来。

　　不出预料陈慧和王辉母子全都大吃一惊，陈慧立时慌得六神无主，一口一个她不相信小宋会出轨，王辉则急切地询问王雨有没有住处，他说他可以把他父母送回老家让王雨回来住，王雨看到婶婶一直在偷偷捅王辉的脊背，显然不想让王辉说那些话，便对王辉说她有地方住，让王辉不要担心她。

　　王雨把虎子从陈慧怀里抱过来就要走，陈慧拦着她不让她走，陈慧似乎有一肚子问题要问王雨，但王雨已经说完了，王雨最后把她和宋家对虎子的抚养约定告诉陈慧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想看到妈妈伤心惊慌的样子，那让她觉得心如针扎，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王辉告诉王雨那天下午陈慧执意要去艺院新区找宋西林问个明白，王辉不放心便跟着去了，陈慧从来没有去过宋家，王辉带着她在艺院新区打听之后找到宋家，王辉敲开宋家大门时宋西林并不在家，并且宋西林的父母也不在家，出现在他俩眼前的是宋西林的岳父岳母和他的新婚妻子，陈慧见到宋西林美若天仙的新媳妇后顿时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她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偃旗息鼓。

　　宋西林的岳母问他俩是谁，王辉对宋西林这么快再婚很是愤怒，便如实表明了他和陈慧的身份，没想到宋西林的岳母极其彪悍，立刻扑上来要打陈慧这个前岳母，王辉连忙护着陈慧落荒而逃了。

　　陈慧在回家的路上哭个不停，却再也不说她不相信宋西林会出轨这种话了。

　　王雨从那时起只要没事每个周末都会带虎子回去看陈慧，陈慧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她总是无声地看着王雨和虎子流泪，泪眼中含满对王雨和虎子的心疼和担忧，王雨给她宽过心但收效甚微，那段时间王雨在家里的座机电话上发现陈慧经常拨打宋西林的手机，王雨试着拨过去，宋西林的手机已经停机了，纵然停机了，陈慧依旧经常拨打，后来王雨也不再翻看座机电话了。

　　陈慧因为王雨离婚郁郁寡欢了很久，直到一年后的一天王雨把张凯带到机械厂的家，那天张凯抱着虎子，王雨站在张凯身边，他们三个看上去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王雨指着张凯对陈慧说，“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陈慧默不作声地盯着张凯，她那双已经很久没有生气的眼睛隐隐泛起一丝亮光......

　　—

　　黄云娜只是在虎子的抚养问题上和王雨多说了些话，王雨打给她的其他电话她简直是懒得搭理的态度。

　　王雨有时想跟她聊天，电话打过去，她的回应往往是：
　　正忙呢，挂了！
　　这会儿没空聊，正点钱呢！
　　你太闲的话干点别的，别影响我挣钱！

　　几次下来，王雨好长一段时间不敢打给她了，就怕影响她做生意。

　　后来王雨忍不住又打给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黄云娜说：生意忙，没空回来。

　　王雨问：你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你爸妈不想你吗？
　　黄云娜回道：我爸妈想我了会来杭城。

　　王雨顿时兴奋起来：我去杭城看你吧！
　　黄云娜说：你别来，我要和彭俊诗去日本旅游。

　　从此王雨只要提出去杭城看黄云娜黄云娜就以旅游和出差拒绝王雨前往。

　　时光易逝，一转眼2年零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王雨对她和黄云娜的关系时常感到迷惑，她们的友情到底回去了没有？说回去了好像也回去了，黄云娜把她的房子让王雨白住，她的电脑桌里至今还放着她留给王雨的五万元钱。

　　可黄云娜疏远王雨也是真的，两年零一个月的时光里，她不愿和王雨聊天，她不回来也不让王雨去找她，她的行为明摆着就是不想和王雨接触，不想和王雨见面。

　　王雨觉得她和黄云娜之间依然存在隔阂。
　　难道还是因为李涛？
　　王雨不知道。

　　李涛明天就结婚了，王雨希望李涛结婚之后黄云娜对她的态度能够有所转变。

　　—

　　张凯把车停在翡翠公寓门口，王雨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虎子突然叫道，“我要跟张爸爸在一起！我不想住在这里！”
　　张凯每次出去找孙红娥王雨都会搬到翡翠公寓来住，虎子还以为张凯又把他和王雨送到这儿来住呢。

　　王雨连忙对虎子道，“咱们不来这里住！妈妈上去一下，你和张爸爸一起去李叔叔家等妈妈，好不好？”
　　虎子一听不在这里住立刻开心地拍手叫道，“好！好！”

　　王雨下了车，对张凯挥挥手，“慢点开。”
　　张凯也笑着对她挥挥手，驾车离去。

　　王雨用钥匙打开门后看到黄云娜和彭俊诗站在屋子里。

　　“嗨，王雨！”彭俊诗笑着给王雨打招呼。
　　“彭俊诗！娜娜！”王雨看到他俩顿时一阵喜悦。

　　两年多不见，彭俊诗还是那么阳光开朗，样貌也没有多少变化，黄云娜却变化很大，两年前她一头短发，现在头发留长了，在脑后挽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短款连衣裙，清丽的模样让王雨想起了她俩的少年时代。

　　王雨记得黄云娜很多年前就喜欢扎丸子头，她还记得黄云娜坐在祝新村的小屋里，扎着丸子头穿着黄绿色连衣裙的俏丽模样。

　　黄云娜和彭俊诗显然刚到不久，地板上立着两个行李箱，王雨上次搬走时铺在沙发上和床上的防尘布还没有拿开。

　　黄云娜对王雨亲热地笑道，“王雨，来了！”

　　王雨不由一怔，她和黄云娜和好之后黄云娜从没对她这样亲热过，这两年来她总觉得黄云娜对她很冷淡，但此时黄云娜带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黄云娜不只是发型和穿着回到了她们还未绝交的岁月，她对王雨的态度仿佛也回到了那个时候。

　　王雨的眼睛不争气的湿润了，她觉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了，她和黄云娜已经和好了，她还疑神疑鬼地认为黄云娜对她太冷淡，原来她想多了！黄云娜对她和从前明明一样嘛！

　　王雨走上前抱住黄云娜，“娜娜！咱们两年没见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黄云娜紧紧抱住王雨。

　　王雨想起她们没有绝交前每次见面都会亲昵地拥抱对方，此时她们真的回到从前了！
　　王雨心潮跌宕，更加用力地抱紧黄云娜。

　　她俩紧紧相拥，谁也舍不得放开对方。

　　彭俊诗在一旁酸溜溜地说，“你俩抱够了没有？你俩再这样我真要怀疑你俩是拉拉了！”
　　王雨赶紧放开黄云娜，她不想让彭俊诗乱想，更不想影响彭俊诗和黄云娜的感情。

　　黄云娜嗔怪彭俊诗，“别瞎说，我和王雨没有那种怪癖！”
　　彭俊诗咧嘴笑道，“我知道你俩不是！跟你俩开个玩笑嘛！”

　　黄云娜忽然把一只行李箱拉到彭俊诗面前，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参加我们的同学聚会，你去找孙瀚吧，你俩两年没见了，你今晚就住在他家，和他好好聚聚。”
　　彭俊诗有点不情愿，“我晚上想回来睡。”

　　“你别回来了，我今晚想和王雨睡在一起，”黄云娜把行李箱的拉杆交到彭俊诗手里，语气依然轻软温柔，就像在哄劝小孩子，“咱俩天天在一起，你不嫌腻吗？今晚我不管你了，你可以和孙瀚痛快的玩个通宵！我也和王雨聊个通宵！”

　　“那我走了！”听到黄云娜让他和孙瀚痛快地玩个通宵，彭俊诗陡然兴奋起来，他拉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黄云娜道，“我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腻！”

　　他说完笑着走向门口，黄云娜忽然叫住他，“彭俊诗！”

　　彭俊诗回身看她，黄云娜走到彭俊诗面前，踮起脚在彭俊诗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彭俊诗立刻戒备地看向王雨，王雨赶紧背过身体。

　　彭俊诗小声说，“娜娜，王雨看见了！”

　　黄云娜毫不在乎，“没关系，王雨不是外人。”她温声嘱咐，“孙瀚那个家伙喝起酒来不要命，你不许和他喝酒。”

　　彭俊诗乖乖应道，“好！我不跟他喝酒！”

　　“不光今天不许和他喝酒，以后也不许和他喝酒。”

　　“遵命！”

　　彭俊诗扫了王雨一眼，王雨依然背对着他俩，他快速在黄云娜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一脸甜蜜地说，“我走了，明早过来接你俩，咱们一起去参加李涛的婚礼。”
　　黄云娜柔声道，“好！”

　　彭俊诗拉着行李箱走了。

　　黄云娜关上门后朝王雨走来，王雨已经把沙发上的防尘布揭掉了，她一边叠布料一边看着黄云娜笑，她和黄云娜相识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黄云娜这么温柔的对一个男人说话。

　　王雨笑问，“娜娜，你和彭俊诗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黄云娜在沙发上坐下，唇角挂着笑意，却故意瞪着王雨，“我和彭俊诗的婚事不劳你操心，我倒想问问你，你和张凯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俩的婚约只有一年，现在都两年了你俩怎么还没分开？”

　　不等王雨回答，黄云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拿起手机打电话。
　　“吴耿，你怎么还没到？”
　　几秒钟后黄云娜又道，“你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三听啤酒拿上来。”

　　黄云娜收线后王雨问她，“吴耿到了吗？”
　　“到了，他马上就上来。”黄云娜还没忘记刚刚的疑问，“你跟张凯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雨如实交代，“一年婚约到期后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我俩就稀里糊涂地过到现在了。”
　　黄云娜无声地看了王雨片刻，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问道，“张凯还在找孙红娥吗？”

　　王雨道，“还在找，上个月他还去了孙红娥的家乡，孙红娥的一个初中同学说她在镇上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很像孙红娥，张凯马上就去了，他在那个镇子上找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找到。”

　　说到张凯寻找孙红娥，王雨的胸口忽然一阵窒闷，张凯这两年寻找孙红娥的历程犹如快镜般在她脑海里迅速闪过。

　　孙红娥跑掉的那个下午张凯便踏上了近乎癫狂的寻人之旅。

　　他一连三个月没去公司，他那时对什么都不在乎了，西北区总裁的宝座以及他父亲要求他和王雨假扮伉俪情深这些东西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把自己的一切精力都投入到寻找孙红娥这件事上。

　　那三个月王雨住在翡翠公寓，每天按时上下班，总裁忽然失踪了，总裁夫人却每天气定神闲地正常上下班，这令公司中高层领导以及很多普通职员疑窦丛生，公司里的人经常私下议论总裁夫妇，胡云找王雨了解情况，王雨便如实对胡云说了张凯和孙红娥的事，胡云知道后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王雨不知道公司里的人是怎么议论她和张凯的，她对那些议论并不在意，她知道自己从一个普通职员摇身变成总裁夫人就已经在公司引起过一场轩然大波了，但是摄于她和张凯的身份，就连高层领导也不敢在公司里贸然议论他俩，普通职员就更不敢了，王雨听不到那些议论，她在公司受人尊敬，工作氛围平静舒适，王雨便得过且过地度过了那三个月的时光。

　　亏得张凯刚上任时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亲信成为中高层领导，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不仅对外隐瞒了他长达三个月不来公司的劣行，还殚精竭力地令西北区照常运转。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凯三个月没去公司这个消息还是被他远在香港的姑姑知道了，他姑立即飞到西北区总部，勒令还在外地寻人的他立即回到公司。

　　张凯回来那天是个周六，他姑在总裁办公室和他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谈话，因为是周六，那场谈话除了小汪秘书没有几个人知道，小汪后来偷偷告诉胡云，张总他姑把张总骂得狗血喷头，她听到张总在办公室里数度痛哭。

　　张凯那天回到家已是晚上9点多了，他一到家就给王雨打去电话，他让王雨立刻从翡翠公寓搬回他家，他要继续和王雨履行婚约。

　　那天王雨在翡翠公寓已经和虎子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了，接到张凯的电话她立即给自己和虎子穿好衣服，随后抱着虎子提着行李回到张凯家。王雨当时还没有对张凯产生依恋，她那么迫切地回到张凯家只是单纯的牵挂孙红娥，她想从张凯那里得到孙红娥的消息。

　　彼时张凯一身憔悴地坐在沙发上，他奔波数月，面色暗黄疲倦，脸颊两侧泛起一层青黑的胡茬。
　　他看向刚刚走进家门的王雨母子。

　　王雨和虎子从被窝爬起来后没有梳头，母子俩都顶着一头乱发，王雨一只手抱着虎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编织袋，仿佛逃难一般。

　　张凯这三个月来心思和精力全都扑在寻找孙红娥上，他几乎忘了王雨母子俩，此时他看着王雨和虎子，眼睛不禁流露出些许歉意，他近乎发狂地寻找孙红娥，把自己的生活搞的一团糟不说，似乎还连累王雨母子俩跟着他过上了动荡不安的日子。

　　他朝虎子伸出双臂，他想抱抱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

　　王雨把虎子放到地上，虎子看着形象邋遢的张凯吓的紧紧抱着王雨的小腿不敢过去，张凯起身走到虎子面前，蹲下来，就那么霸道而温柔的将虎子拉进了他的怀里，虎子抗拒地挣扎了一下就由着张凯把他抱起来了。

　　王雨松了口气，她以为虎子会拼命挣扎同时惊恐大哭，但虎子没有，他自从被童强惊吓后更加排斥成年男性，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让振东碰他，此时张凯抱他他竟然没有拒绝。

　　王雨想起那次在李涛家，宋西林强迫虎子选一位叔叔或阿姨抱他，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张凯。

　　王雨不知道虎子和张凯有什么缘分，此刻张凯抱着虎子坐进沙发里，虎子像只听话的小狗，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趴在张凯的胸膛上，仿佛张凯的怀抱是他期盼已久的避风港。

　　这个画面太熟悉了，王雨脑中浮出宋西林抱着虎子的画面，虎子也喜欢这样趴在宋西林的胸口上，王雨从没在宋家见过宋西林，她没有向宋家人打听过宋西林，宋家人也没有对她提起过宋西林，她觉得自从她和宋西林离婚后虎子就再也没有见过宋西林了，虎子此时的模样仿佛是在寻找记忆中趴在爸爸身上的感觉。

　　而张凯似乎也从虎子的小身体上得到了安慰，他闭着双眼，把他的下巴贴在虎子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摩擦，脸上是一副平静享受的神态。

　　他们一个是找不到爱人黯然神伤的大男人，一个是似乎在寻找父爱的小男人，此刻仿佛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慰藉。

　　王雨没有打扰他们，她把编织袋里的衣物归置好后才再次来到客厅，张凯依然抱着虎子，他这时睁开眼睛对王雨讲述了他这三个月来寻找孙红娥的经过。

　　张凯这三个月中去过孙红娥就职的学校，去过她在华南区工作过的单位，还去过她的家乡以及他俩这些年旅游过的所有地方，他把能想到的地方全走遍了，把认识孙红娥的人全找遍了，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张凯对王雨说他以后会好好工作，不会再不计成败地盲目找人，他在微信和扣扣等社交软件上加了孙红娥的初中同学群、高中同学群，以及大学同学群，此外还加了孙红娥很多昔日的同事和朋友，他让那些人帮他留意孙红娥的下落，他说以后有了确切线索才会出发找人。

　　张凯讲完自己的经历后向王雨询问她和虎子这三个月的生活状况。

　　王雨这三个月其实过的挺平静的，她周一到周五认真上班，周末把虎子从宋家接到翡翠公寓，她起初一个人带虎子还有些手忙脚乱，后来就慢慢得心应手了，经过三个月的历练，她现在可以独自带虎子睡觉，独自带虎子回机械厂，并且能在照看虎子的同时给虎子弄些简单的吃食。

　　张凯最后向王雨表达歉意，他只顾着找孙红娥，忽略了他给王雨带来的生活上的不便，他对王雨说他以后不会再让王雨独自奔波，王雨搬家或是去宋家接送虎子，他都会尽力相助。

　　—

　　王雨陷在短暂的回忆里，黄云娜看着她失神的脸庞，忽然说，“王雨，你爱上张凯了！”
　　黄云娜语气坚定，就像下了一个毫无疑问的结论。

　　王雨心里一惊，慌忙否认，“不，我没有......”
　　一阵门铃声忽然响起。

　　黄云娜无奈地对王雨摇摇头，起身去开门。
　　吴耿来了。

　　吴耿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提着一袋啤酒，他刚进门黄云娜便对他道，“吴耿，王雨爱上张凯了。”

　　吴耿爽朗的笑了两声，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撩着大长腿走到王雨面前，“王雨，你爱上张凯了？”

　　吴耿笑容揶揄，王雨看着他的笑脸，无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苦涩的笑了一下，默认了。

　　“你什么时候对他有意思的？怎么没告诉我？”吴耿把袋子里的啤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口吻就像在和王雨唠家常。

　　王雨和吴耿的情谊越来越深厚，这两年她和吴耿经常通电话，她什么都对吴耿说，唯独爱上张凯这件事对他只字未提。

　　她是什么时候爱上张凯的？
　　她也说不清楚。

　　她只记得张凯不再盲目寻找孙红娥之后，她跟着张凯过上了她认为的安稳富足的生活。
　　实际情况是自那以后张凯平均两三个月就要出去找一次孙红娥，王雨也平均两三个月就要搬一次家，但王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爱上张凯了，爱上一个人，他给的苦都是甜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王雨也觉得岁月静好。

　　张凯也在那时仿佛把他对孙红娥的怜爱全部转移到虎子身上了。

　　只要不出去找孙红娥，他每个周五晚上都会和王雨一起去宋家接虎子，每个周日晚上他又会和王雨一起把虎子送回宋家。

　　虎子在王雨身边的这两天张凯工作再忙都会抽一天时间陪伴虎子。

　　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会陪虎子在家里玩玩具做游戏，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带虎子外出游玩，每次外出他都抱着虎子走在前面，王雨则提着水瓶和零食跟在张凯身后。

　　这两年里王雨跟在张凯身后去过公园，去过游乐场、去过动物园......

　　张凯带着她们母子俩冬天看腊梅，春天看桃花、杏花、樱花，夏天看荷花，秋天看红叶，冬天堆雪人......

　　他们三个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一起度过了很多温馨美好的时光，虎子对张凯越来越依恋，去年国庆节张凯带着虎子和王雨去动物园游玩回来之后，虎子忽然对着张凯叫了一声爸爸，他之前一直把张凯叫张叔叔。

　　宋西林自从和王雨离婚后就像人间蒸发了，虎子仿佛把宋西林彻底忘掉了，他似乎希望张凯做他的爸爸。

　　王雨连忙对虎子说：虎子，不许乱叫，你有爸爸，这是张叔叔！

　　宋西林纵然背叛了王雨，纵然在王雨和虎子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王雨依然坚信宋西林是爱虎子的，她认为虎子只能叫宋西林爸爸，其他人都不行。

　　张凯却不乐意了，他对王雨道：王雨，咱俩不仅办过婚礼，还有民政局签发的结婚证，在法律上我就是虎子的爸爸！虎子叫我爸爸理所应当！

　　张凯的话不无道理，并且虎子想叫张凯爸爸，张凯也想让虎子叫他爸爸，王雨不好阻止了，便想了个折中的称呼：张爸爸。

　　她让虎子管张凯叫张爸爸，她的提议张凯和虎子都很满意，从那时起虎子便把张凯叫做张爸爸了。

　　王雨不否认，她爱上张凯的缘由之一便是张凯对虎子好。

　　—

　　吴耿和王雨坐在沙发上，黄云娜坐在他俩对面的矮墩上，吴耿一口气打开了三罐啤酒，三人随后举着啤酒罐碰了一下杯。

　　吴耿喝了一口啤酒，看向黄云娜，“黄云娜，咱们不是说好直接去李涛家嘛，你把我和王雨叫到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黄云娜笑道，“咱们先把王雨的事搞定！”

　　吴耿马上笑看着王雨，“王雨，张凯知道你对他有意思吗？”

　　王雨不想跟他俩聊自己的感情，可他俩不是别人，他俩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聊也得聊！

　　王雨诚实地道，“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怕他对你没意思吗？”吴耿一脸调笑。

　　王雨无奈地看着吴耿，“吴耿，我和张凯的情况你比娜娜还清楚，张凯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出去找一次孙红娥，他心里只有孙红娥，我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孙红娥，我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他，等他找到孙红娥我就会离开他了。”

　　吴耿收起脸上的调笑，无奈地轻叹一声，“可惜了，张凯那么好个人，你俩之间如果没有孙红娥就好了！”

　　张凯那么好个人，王雨的心轻微地疼了一下。
　　张凯是很好，王雨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缺点，他对虎子好，对王雨好，对王雨的家人好，甚至去宋家接送虎子时对宋西林的父母也礼貌有加。
　　他所到之处，没有人不喜欢他，就算有人不喜欢他，也不会反感或讨厌他。

　　可那么好的人，却不是王雨的。

　　“有孙红娥怕什么！王雨，你跟张凯过了两年了，人是感情动物，日久必定生情，我不相信他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你未必会输给孙红娥！”
　　王雨连忙对黄云娜摆摆手，“娜娜，不要操心我了。”

　　王雨看一眼黄云娜，再看一眼吴耿，面色郑重地道，“娜娜，吴耿，我不会跟孙红娥抢张凯，只要张凯找到孙红娥，我就会立刻离开张凯，我一定会这么做，你俩不要把我对张凯的感情说出去，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算我求你俩了！”

　　王雨都求他俩了，黄云娜便不再多言了，“好吧王雨，我尊重你的选择。”
　　吴耿也表态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吴耿和黄云娜是生意人，比王雨更懂人情世故，不违背别人的意愿才是对人最大的尊重。
　　他们不再聊王雨对张凯的感情问题。

　　黄云娜对吴耿抬抬手，示意吴耿站起来。
　　吴耿站起来问道，“黄云娜，你要干什么？”

　　黄云娜对吴耿勾勾手，随即回身把行李箱放倒在地板上，她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硬纸盒。
　　她拿着纸盒走到吴耿面前，从盒子里拿出一条藏蓝色带斜条纹的领带。

　　她把盒子递到吴耿手上，踮起脚把领带套在了吴耿的脖子上。
　　吴耿很意外，“黄云娜，你这是干嘛？这条领带是送给我的吗？”

　　黄云娜边给吴耿打领带边道，“当然是送给你的！”
　　“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咱俩两年没见了！我想送个小礼物给你，你不要吗？”
　　吴耿忙道，“要要要！”说着举起手看了一眼装领带的纸盒，“我去！爱马仕的领带！黄云娜，你真是大手笔啊！”

　　黄云娜的纤纤玉指灵巧迅捷，领带瞬间打好了。

　　吴耿脸颊微红，对黄云娜憨笑道，“我真是太荣幸了！我真不敢相信有一天你会亲手给我打领带！”
　　黄云娜笑道，“看你那傻样儿！我不就给你打了个领带嘛，怎么脸都红了！”

　　吴耿和黄云娜相对而立，吴耿高大潇洒，黄云娜清纯美丽，他俩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

　　王雨看着他俩不禁傻笑起来，旋即口无遮拦地道，“吴耿，黄云娜，我真的想不通，你俩认识这么多年为啥就是不来电呢？你俩站在一起简直太般配了！”

　　气氛在王雨的调侃下顿时活跃起来。

　　黄云娜笑道，“吴耿是个花花公子，我可不敢跟他谈恋爱，他的莺莺燕燕太多了，我对付不了！”

　　王雨也知道吴耿的风流韵事，他自从跟那个小演员分手后换女朋友就跟换衣服一样频繁。

　　王雨佯装教训吴耿，“吴耿！你不能再朝三暮四了！你年纪不小了！要找个固定的女朋友收收心了！”

　　吴耿道，“你们这些女人哪知道我们男人的快乐！我不要固定的女朋友！我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王雨指着吴耿大叫，“吴耿你太坏了！”

　　黄云娜则抬手捶了吴耿几拳，她当然不会真捶吴耿，她边笑边打吴耿，小拳头轻轻落在吴耿的胸膛上。

　　吴耿一边躲避黄云娜的拳头一边笑着哀叫，“别打我了！我没有对不起那些女人！我跟她们都是你情我愿，各不相欠！”

　　他们三个又笑又闹，仿佛回到了初中时代。

　　只是初中时代他们是四个人在一起玩闹，现在只有三个人了，这么多年过去，李涛仿佛已经从他们的四人组里不知不觉地退出了。

　　黄云娜不再打吴耿，笑闹平息后，吴耿把脖子上的领带摘下来放进纸盒，随口问黄云娜，“你给王雨的礼物是什么？”

　　黄云娜闹了半天，仿佛口渴了，她弯腰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随后转动脖子打量着她的屋子，她语气平静地说，“我想把这个公寓送给王雨。”
　　黄云娜话落，吴耿和王雨都愣住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王雨连忙道，“娜娜，别开玩笑，我不要你的公寓！”

　　吴耿看着黄云娜，黄云娜面色镇静，不像在开玩笑，吴耿茫然地问道，“黄云娜，你来真的？”
　　黄云娜点头道，“张凯总有一天会找到孙红娥，王雨离开张凯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个公寓就是她将来的落脚之地。”

　　王雨和吴耿齐齐看着黄云娜，震惊、困惑、狐疑，他俩的眼神充斥着各种情绪。
　　黄云娜看了他俩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大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俩这么好骗呀！这套公寓我回来还要住呢，我怎么会送给王雨！？”

　　王雨和吴耿松了口气，原来黄云娜在开玩笑。

　　吴耿想起了最初的疑问，“黄云娜，你为什么把我和王雨叫到这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王雨想起张凯的话，张凯送她来翡翠公寓时也说黄云娜可能有事要跟她和吴耿商量。
　　“娜娜，你有什么事儿？”

　　黄云娜不解地看着吴耿和王雨，“我找你俩过来只是想跟你俩单独聚聚，不行吗？”
　　吴耿笑了，“行！当然行！”
　　王雨也笑了。
　　黄云娜跟着笑起来。

　　吴耿走到茶几边，拿起他的啤酒罐说道，“咱们喝完啤酒就去李涛家吧！”
　　王雨举起啤酒罐。
　　黄云娜举着啤酒罐走过来。

　　三人用力一碰，“干杯！”

　　—

　　王雨和黄云娜、吴耿打车来到李涛家。

　　李涛的婚房到处贴着大红色的喜字贴，布置得喜气盎然。

　　李涛的父母也在，李涛的父母紧张兮兮地在婚房里东看看西瞧瞧，显然在检查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布置妥当。

　　王雨、黄云娜和吴耿跟李涛的父母打过招呼后便和李涛他们几个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张凯坐在沙发上，把虎子牢牢圈在他的臂弯里，虎子伸着小手够茶几上的糖果，张凯圈着他不让他碰糖果，虎子太小，张凯怕虎子吃太多糖果损害牙齿。

　　陆天宇和他老婆坐在一起，黄云娜刚落座陆天宇就盯着她叫嚷道，“黄云娜！你打扮的也太清纯了！”

　　吴耿笑道，“我刚才看到黄云娜还以为回到初中时代了！”

　　李涛听到陆天宇和吴耿的话立即认真地把黄云娜打量了一遍，然后笑着说出他的记忆，“黄云娜的打扮不是初中时代！应该是......”他略微想了想，道，“我上大二前的那个暑假，那个时候黄云娜好像总是梳着这种发型，身上也总是穿着绿色的裙子。”

　　王雨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由对李涛的记忆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也想起来了，黄云娜梳着丸子头、穿着黄绿相间的连衣裙坐在祝新村小屋的那个夏天，正是她和宋西林相识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是李涛大一升大二的暑假，那时黄云娜经常去科技大学找李涛打乒乓球，而李涛却在那个暑假打了一份暑期工。

　　李涛的父母好像检查完婚房了，他俩来到客厅和李涛的同学们告别。
　　大家站起来和李涛的父母道别，“叔叔再见！阿姨再见！”

　　张凯把虎子抱起来，温声对虎子道，“虎子，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虎子长大了，没有以前那么怕陌生人了，并且他很听张凯的话，便脆生生地叫道，“爷爷再见！奶奶再见！”

　　虎子的声音稚嫩好听，他又长得极其漂亮，李涛的父母满眼喜爱地看着虎子，李涛的母亲忍不住摸了摸虎子的小手，方才嗲声和虎子告别，“虎子再见！”

　　李涛的父母走后大家陆续坐回到沙发上。

　　王雨他们三个到来之前陆天宇好像正在和张凯聊虎子，他此时又把之前的话题捡了起来，“哎！张凯，你刚说虎子是几岁上幼儿园的？”
　　张凯道，“2岁半。”

　　“那么小就上幼儿园呀！”陆天宇好像接受不了。
　　张凯笑他，“你明年才计划要孩子，现在就打听孩子几岁上幼儿园，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不早！既然决定要孩子什么都要提前了解一下嘛！”
　　张凯一脸认真地对陆天宇道，“虎子上幼儿园那天我心里特别难受，你以后养了孩子就知道了！”

　　张凯忽然冒出这一句，王雨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虎子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情景。
　　那天宋西玲、振东、王雨和张凯四个人一起送虎子去幼儿园。

　　当虎子背着小书包被托班老师带进教室后张凯和宋西玲立即就哭了。
　　宋西玲哭王雨还能理解，虎子可以说是宋西玲一手养大的，看着亲手养大的宝贝踏上人生的第一个旅程，宋西玲自然是百感交集。
　　但张凯一个大男人却哭得双眼通红，仿佛虎子是他亲生的孩子一般，这让王雨既感动又始料不及，王雨没想到张凯对虎子的感情会如此深厚。

　　虎子还在张凯的臂弯里左摇右晃地够茶几上的东西，张凯顺势在他圆圆的小脑袋上轻吻了一下。

　　陆天宇看着张凯的举动忽然问道，“张凯，你还离得开王雨和虎子吗？”
　　张凯不明所以地看向陆天宇。

　　陆天宇直言道，“我看你干脆别找孙红娥了，就这样跟王雨过下去得了！”
　　陆天宇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张凯，仿佛张凯和王雨就这样过下去是件众望所归的事，大家都想知道张凯的想法。

　　王雨看似不经意的看着张凯，内心却紧张得像一张满弓，她和众人一样，她也想知道张凯的想法。

　　陆天宇说这种话完全在情理之中。

　　王雨跟张凯断断续续地生活了两年，这两年里王雨不再考职称，彻底放弃了学习，她上班之余成了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起初她学着料理家务以及做饭只是为了虎子，后来她爱上张凯，便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第二个孙红娥，她为张凯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把家里打扫得干净舒适，她还把阳台上孙红娥留下来的花花草草照顾了起来，在此之前她从未养过花草，她在网上搜到花盆里那些花草的名字，然后买肥料，学习养花技术，渐渐的很多已经枯萎的花草被她养得重焕生机，有些花草被她养死了，她又买了一模一样的搬回来精心侍养，一段时间后阳台被她打造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天地。

　　陆天宇去过几次张凯家，吃过几次王雨做的饭，他知道张凯一直在寻找孙红娥，但王雨为张凯撑起的充满烟火气的温馨生活他也是亲眼所见，在他眼里，张凯和王雨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

　　张凯一字未出，只是淡淡笑了笑。

　　王雨把目光从张凯脸上移开，随即对众人笑道，“你们别拿我和张凯开玩笑了，我和张凯在一起的原因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张凯是雇佣关系！等张凯找到红娥我就可以向他索要我的报酬了！”

　　王雨笑得轻松自然，心里却一片苦楚，张凯向她看来，他俩目光相接，王雨在他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王雨淡然地看着他，她知道张凯在她的眼中同样看不到任何波澜。

　　众人一阵沉默。

　　黄云娜忽然笑着对陆天宇道，“陆天宇，告诉你个秘密，王雨初中那会儿暗恋你！”
　　王雨惊得差点蹦起来，她不知道黄云娜为什么冷不丁地说这个，陆天宇的老婆还在这儿坐着呐！

　　陆天宇那么外向，此时却忽然红了脸，陆天宇的老婆似乎有点不高兴，她似笑非笑，眼睛迅速在王雨身上扫了一下。

　　还好黄云娜对陆天宇的老婆说了下一句，“陆天宇那时候太好看了，我们班最少有一半儿女生都喜欢陆天宇！”

　　陆天宇的老婆立时眉开眼笑，“是吗？”
　　被一个人喜欢和被一群人喜欢带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陆天宇的老婆很开心，却还要挖苦陆天宇，“不可能吧？他长的一点都不好看！我觉得你们班最好看的应该是张凯！”

　　这种话题让众人全都兴奋起来。

　　吴耿马上贬损张凯，“陆天宇那时候确实好看，张凯只配给陆天宇提鞋！”
　　“吴耿你过分了啊！”张凯不服气。

　　陆天宇的老婆更开心了，她笑得合不拢嘴。
　　陆天宇那么能说会道，此时却红着脸只知道傻笑。

　　黄云娜为张凯鸣不平，“吴耿你太夸张了！张凯那时候长的也好看，他虽然比陆天宇差点，也不至于给陆天宇提鞋！我看你给陆天宇提鞋还差不多！”
　　众人哄然大笑。

　　陆天宇的老婆连忙打圆场，“小时候越好看的人长大就越丑，现在你们几个里头最丑的就是陆天宇，陆天宇得给你们所有人提鞋！”
　　陆天宇仰天长啸，“好汉不提当年勇！虎落平阳任犬欺！”

　　大家看着陆天宇挫败的模样又是一阵哄笑。

　　张凯忽然问黄云娜，“黄云娜，王雨当年暗恋陆天宇，你暗恋谁？”
　　王雨的心弦倏地绷紧。
　　大家收起笑声，一齐看向黄云娜。

　　黄云娜豪爽快地回道，“我暗恋李涛！”她说完对李涛大声道，“李涛！我喜欢你！”
　　她目光热切地看着李涛，美目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李涛顿时僵住，显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众人见此情景全都变了脸色。

　　黄云娜忽然大笑着拍打自己的嘴巴，“我说错话了！我是初中时喜欢李涛，不是现在！”
　　众人仿佛松了口气，又都笑起来，笑容却一个比一个敷衍，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黄云娜的话是真是假大家似乎全都知道。

　　“张凯，你初中时暗恋谁？”吴耿不失时机地把话头推到张凯身上。
　　张凯笑答，“我那时候还没开窍，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和打游戏。”

　　“李涛，你那时暗恋谁？”黄云娜再次目光热切地看着李涛。
　　只有陆天宇的老婆脸上挂着兴味十足的笑容，其他人的笑容又沉重起来。

　　李涛直视黄云娜，“我暗恋王雨。”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黄云娜笑着追问。

　　李涛定定的看着黄云娜，眼神忽然有些恍惚。

　　吴耿看了李涛一眼，立刻大声道，“黄云娜你别乱说话！李涛喜欢王雨早都是老黄历了！李涛明天就要结婚了，他现在只喜欢小颖！”
　　黄云娜再次笑着拍打自己的嘴巴，“不好意思李涛，我今天总是说错话！”

　　大家发出一阵笑声，只是这阵笑声比之前更沉闷了。

　　“咱们打麻将吧！”黄云娜忽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吴耿立即响应，“好主意！我也想打麻将！”他扭头问李涛，“李涛，你这儿有麻将吗？”

　　李涛道，“我这儿没有，不过我可以找人借一副。”
　　他说完立刻拿起手机。

　　黄云娜对王雨勾勾手指，王雨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黄云娜笑嘻嘻地挽住王雨的手臂，“王雨，跟我去参观李涛的婚房！”

　　黄云娜对王雨如此亲热，王雨心里一热，不禁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她俩挽着手臂浏览李涛的婚房，卫生间、厨房、书房、客卧逐一看过之后，她俩来到新人的主卧。

　　主卧一片喜气的红色，大红色的床铺中央用花生、桂圆、莲子、大枣四种干果摆成一个心形图案，大床上方的墙壁上挂着张凯和小颖的主婚纱照，照片中的小颖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面容娇羞地依偎在李涛怀中，李涛穿着修身的西装，双手环抱着小颖纤细的腰肢，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黄云娜眼含泪水，痴痴地将李涛的婚纱照看了许久。

　　王雨没有催促黄云娜，也没有说一句话，任由黄云娜注视着照片中的李涛，直到她自己收回目光。

　　她俩再次来到客厅时李涛告诉她俩麻将已经借到了，他的一个学妹十分钟之内就能把麻将送过来。
　　王雨和黄云娜坐下来听大家聊天。

　　在麻将送来的间隙里，一直都是张凯、李涛和陆天宇在聊天，他们三个聊的全是李涛和小颖的现状和未来。
　　李涛和小颖都已拿到博士学位，李涛留在科技大学任教，小颖去了另一所大学任教，这两所大学给他俩的安家费都是30万。

　　李涛给自己和小颖立下目标，他俩要在35岁之前在各自的学校评上副教授，45岁之前评上正教授。
　　李涛和小颖的前程一片辉煌，他们将来会毫无悬念地成为受人尊敬的社会精英。

　　李涛的学妹把麻将送来之后吴耿、黄云娜、王雨和李涛立即开始打麻将。

　　张凯对打麻将不感兴趣，他抱着虎子去楼下的儿童乐园玩耍去了。

　　陆天宇竟然出人意料地不会打麻将，不过他很好学，他坐在李涛身后认真观摩学习。

　　陆天宇的老婆也不会打麻将，她坐在沙发上悠闲地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大家各得其乐，这场聚会貌似欢乐和谐。

　　只是王雨人在牌桌，心却不知飞去了哪里，她莫名感到心烦意乱，牌技很好的她几圈下来一把都没胡，奇怪的是牌技更好的吴耿也没有胡牌，今天这场牌局仿佛不凭本事只凭运气，黄云娜和李涛运气很好，胡牌的都是他俩。

　　黄云娜从始至终都异常兴奋，每次胡牌她都笑的很开心，李涛胡牌她显得更开心，笑得更加大声。

　　黄昏时分牌局结束。

　　李涛明天要结婚，大家便早早结束了聚会，李涛请大家在他家附近的酒店吃了晚饭，大家走出酒楼时王雨对张凯说，“我今晚要去翡翠公寓和娜娜睡一晚，我想把虎子也带去。”她说着从张凯怀里把虎子抱过来。

　　站在她身边的黄云娜忽然满面歉意地说，“王雨，对不起啊，彭俊诗刚给我来电话了，孙瀚今晚有事，他不能在孙瀚家留宿了。”

　　王雨明白了，赶紧宽慰黄云娜，“没事没事，我晚上不去你那儿了，你和彭俊诗明天早点来李涛家，咱们明天再聚！”

　　黄云娜没说什么，笑着上前将虎子和王雨用力抱了一下，接着对吴耿大声道，“吴耿，咱们走吧！”

　　酒店门口停着几部等客的出租车，黄云娜和吴耿跟大家告别后打车走了。

　　随后离开的是陆天宇夫妻俩。

　　张凯让王雨抱着虎子在酒店门口等他开车过来，张凯走后酒店门口就只有王雨、虎子和李涛了。

　　夜色如水，街上霓虹闪烁，虎子在王雨怀里昏昏欲睡，虎子长大了，王雨有点抱不动他，他不断在王雨怀里往下溜，王雨只能不断将他向上托举，李涛一句话都没说，走过来直接将虎子从王雨怀里抱过去了。

　　李涛抱着虎子直挺挺地站着，王雨站在他身边，两人并排而立，却都一言不发。

　　王雨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此刻李涛在想什么，她和李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她不知道该和李涛聊什么。

　　她便只能望着马路。

　　她想起她和李涛最后一次单独相处的情景，那天他俩坐在科技大学操场边的台阶上，她在李涛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她请求李涛去向黄云娜澄清他俩之间的关系......

　　她正回忆时张凯的奥迪车忽然出现在视线中，王雨赶忙打住思绪，扭头对李涛笑道，“张凯来了！”

　　李涛无声地把虎子递到王雨怀中，忽然哑声说了一句，“王雨，我和你终究无缘无分。”

　　王雨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好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她故作欢快地笑道，“李涛！恭喜你！祝你和小颖新婚快乐！”

　　她说罢抱着虎子头也不回地朝张凯的奥迪车走去。

　　—

　　张凯手掌方向盘，专心看着前方，虎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睡得香甜深沉。
　　车内一阵静谧。

　　王雨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心里回荡着李涛对她说的那句饱含遗憾的话，她有些难过，这份难过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李涛，她很心疼李涛，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知道李涛时至今日还对她余情未了，她自己也是满腹的遗憾和无奈，明明黄云娜更好，李涛却偏偏喜欢上她，她觉得自己和李涛确实是无缘无分。

　　张凯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
　　自打王雨和虎子上车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此时却忽然叹了口气。

　　王雨问，“你怎么了？”
　　张凯道，“明天是李涛大喜的日子，我希望黄云娜明天不要发疯。”

　　王雨一时语塞。

　　黄云娜今天下午在李涛家的表现在张凯眼里竟然是发疯。
　　“黄云娜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王雨小声为黄云娜辩解。
　　“还不过分？”张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王雨心知肚明，黄云娜今天确实有些不正常，她的装扮，她的大笑，她前脚郑重其事地说话，后脚就神经兮兮地否认。

　　王雨知道黄云娜为什么会那样，原因只有一个，黄云娜至今还爱着李涛，李涛却要结婚了，黄云娜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但王雨不能说出来，其实王雨清楚，不止她知道黄云娜是怎么回事，张凯也知道，吴耿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理智和涵养，纵然什么都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除了带来尴尬和伤害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张凯和王雨一路无语。

　　他俩抱着虎子回到家后虎子依然沉睡不醒，张凯说虎子下午在儿童游乐场跑来跑去玩个不停，他累成这样在所难免，张凯要和虎子一起睡，他便把虎子抱进了他的主卧。

　　王雨无事可干了，她在阳台侍弄了一会儿花草，又把客厅的地板拖了一遍，然后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她洗完澡后去张凯的卧室看了看虎子，虎子躺在张凯的大床上依然在沉睡，张凯则坐在电脑桌前忙他的工作。

　　王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总觉得心绪不宁，但又找不到缘由，便只好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她一直睡不着，她听到张凯在卫生间洗澡，还听到张凯关灯的声音，她觉得自己一定产生了幻听，她的卧室和张凯的卧室隔着一个大客厅，张凯关灯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见呢，那是不可能的事啊！

　　她想东想西，她自己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后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一直在做梦，梦境中全是她和奶奶在一起的画面，在梦里她带着奶奶不知要去哪里，奶奶不听她的话，站在原地就是不走，她问奶奶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吃蛋糕，奶奶却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后来她醒来去了一趟卫生间，她回到床上睡着后又梦到奶奶站在路边不肯跟她走，今晚的梦就像连续剧一般。

　　忽然她被一阵叫声惊醒了。
　　叫声来自张凯的卧室。

　　“李涛！你别去！你别去！”
　　“李涛！李涛！”

　　张凯的叫喊声太大了，虎子被他吓醒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王雨连忙跳下床跑进张凯的卧室。

　　“张凯，怎么了？”
　　张凯的卧室亮着一盏夜灯，他穿着睡衣站在床边，他急得无暇理会王雨，只顾握着手机反复拨号。

　　虎子哭声震耳，王雨赶紧爬上床把虎子抱在怀里轻轻摇晃，虎子得到安慰，哭声立即微弱下来。
　　“张凯，李涛怎么了？”

　　王雨从没见过张凯急着这样，她的心不禁一阵狂跳。
　　张凯握着手机的双手开始发抖，他忽然带着哭腔说，“黄云娜那个疯子跳进清潭了！李涛刚才给我打来电话，他要下水救黄云娜，他怕自己上不来，让我照顾他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