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往事吹浮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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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几匹骏马疾驰，马蹄声阵阵，溅起碎雪。
这一行人身披蓑衣面容冷峻，这面色跟蓑衣上未融的积雪一般透着一丝寒意。挽着缰绳的手臂露出齐整的箭袖，衣袍鼓荡起伏间不经意瞥见背上机弩。座下马儿神骏，长途奔袭亦不见一丝疲态。
路过的百姓无不自觉地靠边避让。
这几人一拉缰绳，马儿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脚步。
冬日天亮得晚，街面上行人稀稀落落，大多是为了生计早起做买卖的商贩。
有眼力见儿的店小二一眼便瞅见了这几人，立马便迎了上来，殷勤地接待来客。
小二引着这一行五人落座之后麻利地跑到后厨为客人安排饭食。
为首的一人略微抬高了斗笠的帽檐，露出瘦削流畅的下颌线，环视一圈。
周围心怀好奇暗暗打量的食客还来不及与他视线相接，连忙慌乱地低下头，原本热闹的大堂倏而安静下来……
不到片刻，他们的饭菜就上了。
几人用饭速度很快，但没有丝毫粗鲁之感。
店内忽然走进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极普通的深色长衫，但是行走间衣衫上却隐约露出暗纹，再细看一眼就会发现他腰间悬挂的玉佩色泽温润雕琢细腻，想必价值不菲。
来人应当不是来用食的，因为他直截了当地向那几人走去。
还未等这个不速之客走近，他们就开始戒备起来，暗中叩紧了箭袖上的机括，敢保证那人只要有一点儿冒犯的举动，箭袖内的毒箭顷刻间便能要了他的命。
这人行止间依旧举重若轻，仿佛没有看出他们凌厉的杀气，眼神落在坐于上首的那个男子，笑眯眯地拱手一礼，道：“唐少爷，我们家主子有请。”声音轻柔，宛若女子，再一看他保养得极好的脸上白净无须。
“你家主子是谁？”他开口问道，声音略微低沉。
他们才刚踏进京城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恐怕这一路上的行踪早已被人掌握。
这人依旧有礼有节，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物什递给他。
他接过的瞬间脸色为止一变：“请这位公子带路。”
对方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变，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般，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训练有素的马儿静静等候。
马车行驶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最初还能听到街上嘈杂的声音，最后只闻车轮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发出的声音。
忽而，马车停了，来到一个偏僻清幽的巷落。
“到了，请唐公子下车。”那人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家主子就在屋内。”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迈步走进院子。
院内别有洞天，入目十分宽阔，水磨地板一路延伸至门口，院落雕梁画栋处处精致，屋檐下的匾额由楠木制成，字迹龙飞凤舞。
一人背对他负手而立。
“草民唐桓舟参见陛下。”
那人转过身来。
他身量颇高肩背宽阔，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全部束起，剑眉斜飞入鬓，眼睛漆黑有神，眼神流露出不怒自威的气魄，通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是一个男子最成熟的年纪。
唐桓舟低着头，皇帝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浑身透不过气来。
哪怕那人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手无寸铁，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帝王之威。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周遭寂静无声。
“平身。”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当今皇帝为先帝十二子，乃元后嫡出，甫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十五岁开始参政议事，二十五岁得登大宝，而今继位已七载。
“你可知朕此番寻你是为何事？”皇帝忽然问。
唐桓舟略作思索，说道：“回陛下，想必是千罗之故。”
“不错。”皇帝竟然笑了，这笑声在一片静默中有些突兀，“千罗毒杀几位朝中重臣，引得朝廷上下震荡不安，而千罗此毒为唐门独有。”话到最后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脸色阴沉神情莫辩。
唐桓舟静默片刻，缓缓道：“家父命草民进京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皇帝负手踱步，话音沉沉：“想必以唐门的实力已经调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千罗的确出自唐门，但是陛下有所不知的是此毒在唐门早已绝迹，因为制作千罗最关键的一味药草在多年前已灭失。”唐桓舟淡淡道出唐门隐藏多年的一桩秘辛。
世人皆知唐门有两大绝技，一是机关，二是制毒。唐门家主唐钊只是一个旁系弟子，当年便是靠着一手惊才绝艳的机关术登入唐家内门弟子的位置，但因为出身不好一直不得重用。
后来唐钊出任务时与一名女子相识，那女子名叫薛凝素，初出茅庐性子娇纵天真。
唐门内明争暗斗各种阴谋迭出，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唐钊生性淡漠少年老成，因为一些事，薛凝素跟唐钊杠上了互相看不顺眼。
可是最后不知怎地，两人竟然暗生情愫。
薛凝素不知道师从何人，虽然年纪尚轻，但一身制毒的本事很是了得，很快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因长相娇美被送名号毒仙子。
唐门择家主须机关、毒|药二者并重，但唐钊于毒之一道资质却并不出众，于是薛凝素为了他研制出了千罗。
世间毒|药数不胜数，但是最好的却非世人认为的见血封喉，在行家里手眼中，最折磨人但是又最养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同时吊着你最后一口气，这样的毒|药方算是最佳。
千罗便是其中之一。
当唐钊拿出千罗时，唐门上下一片哗然，后来千罗之名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世人皆认为此毒出自唐门，但其中内情却并非如此。
后来唐钊登上唐门家主之位后从云字辈，改名唐云初。
“后来毒仙子退隐江湖不知所踪。”皇帝道。
“她于二十多年前已亡故。”唐桓舟说。
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雪，晶莹剔透的雪花在空中悠然划过，落在玄色衣服上，瞬时就消融不见，只留下一小片濡湿水痕。
皇帝叹了一声，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出一道白色雾气，遮挡了面容朦胧间看不清他此刻神色。
……
唐桓舟跨出大门的时候便看见来时的那辆马车静静候在门口，车夫向车厢内低声通报了一声，不多时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笑脸。
那人在车夫的搀扶中走下马车，“唐公子与皇上回完话了？”
“是。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唐公子不必如此多礼。”那人脸上笑意更浓，顿了顿说，“杂家姓黄。”
“黄公公，我带领唐家子弟住在城中云来客栈，有任何事只管派人吩咐一声。”
“那就劳烦公子了，杂家还要伺候皇上，就不远送了。”他整整袖子，脸上带着歉意颔首一礼，然后又吩咐车夫说，“将唐公子送回云来客栈。”这位公公年纪不算大，但行事极为周道，举手投足一字一句都滴水不漏。伴君如伴虎，能够在御前行走哪个不是人精？
*
“少主，家主有信送到。”
唐桓舟回到客栈时已近午时，一名下属立马前来报告。
唐门一行人才刚到京城，唐云初的消息随后便至，想必是他们刚出发时便派人快马加鞭一路追赶。
唐桓舟接过属下递来的一封信，他走进客栈房内，掩上门。
信封上用特殊的药水绘着唐门独有的标志，散发着不易察觉的气味。这种药水没有毒性，但若不是唐门子弟得到这封信并擅自拆阅，信封打开后信纸上附着的药粉随散布到空气中，与那药水的气味混合便会形成一种毒。这也是唐门防范消息走漏的手段之一。
徐徐展开信纸，浓烈的墨迹力透纸背，信上仅寥寥数语，但唐桓舟的眉头却慢慢皱起。
很快便看完，唐桓舟随手将其丢进盛满水的铜盆里，踱步走到一张椅子前落座，手指曲起，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声响，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纸上的墨痕遇水不一会儿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信纸缓缓沉到盆底。
这是客栈里的一间上房，背对喧闹的街面几乎听不到任何一点儿喧哗，采光极好，透过雕花窗户涌进房内的光线驱散了屋子里的阴影，一扇硕大的屏风旁静静立着一面酸梨木打造成的柜子，因着是冬日缺少阳光的缘故，四角早早地燃起灯笼，将屋内照得灯火通明。
“出来吧。”他忽然偏过头朝着身后一处地方说道。
柜子在烛光的照射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静静躺在地上，与客栈环境融为一体的墙面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两下，像一个捏紧又伸开的拳头般慢慢舒展开来，然后从柜子后与墙面相接的狭窄黑暗处钻出一道人影。
顷刻之间，房内就多出一个人。那人全身被黑色覆盖，脸上紧紧蒙着一张面罩，若不是唐桓舟叫破，谁知道这一览无余的房间内竟然藏着一个大活人。
他半跪在唐桓舟面前，道：“禀告少主，我们探查到一些线索。”
这些人是唐门布在京城的暗桩。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包裹严实的锦帕，三两下抖开帕子，只见雪白的缎面上一抹嫣红的痕迹尤其刺眼。
唐桓舟紧皱眉头接过帕子，凑到眼前仔细地观察片刻，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又用指尖轻轻捻了一下那抹红色，不确定道：“这是……女子所用的口脂？”
那人回话说：“正是。这是朱善常的小妾妆奁内的口脂，那日朱善常突然身死，死时身边与他亲密的小妾被押入牢中，第二日在牢里死了。”
第一个中千罗而死的那位刑部尚书名字就叫朱善常。
唐桓舟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当时还没查出千罗，那些官员以为小妾是畏罪自杀，并未引起注意。后来我们的人在那小妾的物品里发现了这一盒口脂，属下猜测是有人将千罗掺在了口脂中，等朱善常与她亲密的时候就会毒发身亡。”
“这口脂的来历你们可有查到？”唐桓舟问。
“这……属下还在探查之中，请少主责罚。”他面露难色，跪在地上请罪。
看似普通的案子因为千罗牵扯到唐门，诡谲之处慢慢浮出水面，好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每一条线索探查下去都走入死胡同，何况时隔日久，当初遗留的一些线索也被断了个干净。
“务必加紧查出这口脂的来历。”唐桓舟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是！”他消失在房间内。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往事吹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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