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重生 ...

  •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躺在床上呆愣片刻,神智逐渐回笼。抬手看一眼昨夜用创可贴包起来的伤口,她皱眉叹气。
      起身收拾好后,她打开门。
      小小蜷缩在门口,惊起躲远。恼怒又涌起,她抬脚出门挥手赶它:“走啊!你不是讨厌我惧怕我吗?那你走啊!”
      小小吓得在狭窄的楼道里乱窜,快被赶到楼梯口的时候,小小寻了个时机从她身侧蹿过,飞速跑进家里。
      她转头一看气结,回屋关上门沉默着和小小大眼瞪小眼。
      小小拼命缩着身子往桌子底钻,她看了半晌突然不知道自己和一只狗生什么闷气,简直蠢得跟狗一样。
      做了饭喂饱了家里唯二的活物,她查了查附近防疫站的地址,准备出门去打疫苗。
      她回身看了眼吃饱喝足一溜小跑钻进卫生间撒尿的小小,突然想起好像从没有带着它出去遛遛。
      翻箱倒柜找出买回来就从未派上过用场的狗链子,她一把抓住企图逃走的小小,扣上链子拖着它出了门。
      起初小小还在她的拖拽下跟着慢慢往前走,走到楼梯口后小小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往前一步,拖都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和她对抗着力道。
      她无奈,一把抱起小小,快速下楼扔到电动车车篓里,小家伙坐在车篓里总算安分。
      打完疫苗回家途径当初捡来小小的地方,她停下把小小从车篓中抱出来,想让它自己走一道。说是遛狗,一直放车篓里算怎么回事。
      怎料小小原地一蹲,任她如何拖拽都不肯往前走一步。她心头怒火蹿出,弯腰解了链子,推起车子就向前走。
      你不是不走吗,那你就在这待着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垂眸看了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她侧后方,哒哒哒地向前小跑步跟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她。
      心情突然就平息了。
      或许无论人还是狗,这样不同于普通人平淡安宁的生活遭遇,心头的所有创伤面与惶恐不安,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和淡忘。适应人间冷暖,适应信任别人,适应报团取暖,适应,对你的亲近。
      她嘴角轻轻上扬,放慢了脚步,让那小家伙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走了一段安宁温馨的路。

      小区里似乎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她想了想,好像是周末。人来人往,小小对生人还是很惧怕,吓得东躲西藏。她无奈,停下车子,想把它抱回车篓。
      她刚走近几步,小小掉头就跑,她快步追,小小回头看一眼被吓破了魂,飞速逃窜。
      她无奈的停下脚步,小小也停下来,远远看着她。罢了,她摇摇头转身走回车子,那个小东西又远远跟上来。
      电话适时想起,她停下伸出去推车的手,接起了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才说话,声音低沉嘶哑,似悲戚。
      是她的母亲打来的,带着哭声哀求:“你回来吧,求你回来看看吧,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世界突然陷入巨大的寂静中。
      身侧跑过几个小孩子,吵吵闹闹蹦跳着,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只有那句话在她脑中重复播放着,语调从悲伤无助到机械冰冷,却锲而不舍一遍一遍不停重播。
      她有些不明白,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于是她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地读着,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合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不懂呢。
      她不停地思索着,站在这方寂静无声的天地间,暗地里窥伺已久趁虚汹涌而来的某种不知名的恐慌铺天盖地包裹而来,霎时将她吞噬。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骤然回神,对方客客气气请她让路。她下意识回头,小小不见了。
      电话那头因着她的沉默,哭声大了起来,渐凄厉,哀求声断断续续却一直没停,她有些烦躁地挂掉电话。
      她把车子推到路边停好,迅速回身去找。路边灌木丛里,长椅下,附近楼道里,垃圾桶旁,各种她看得到想得到的角落里,找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没有,没有。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怔愣在原地,开始自我怀疑。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小,根本就是她幻想出来的。或许那通电话也没打来,根本也是她幻想出来的。那。
      那句话,那个消息也一定是假的,是幻想,一定是!
      她恍惚着拿起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她揉揉眼睛,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
      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脑中惊雷乍起般丢下这句话,好像有什么重物以极快的速度用力击打着心房。钝痛骤起,乍然回神。
      她飞速推起车子奔回家,订了最近的火车票,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奔向火车站。

      路上她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所有情绪汹涌而来,带着思绪不停侵袭。
      三年未归家,近乡情更怯。
      此怯非彼怯,却更甚更深。她怨恨过,所以固执不肯回家。如今却恍然明白。
      哪怕是负累,哪怕是累赘,哪怕固执倔强着不肯回家。却总是心里明白,有人支撑着她坚强,在远方她看不到的地方,是丝丝缕缕的牵挂。
      总好过那句话。
      什么快不行了,胡说八道什么!那个女人愚昧得要死,什么都不懂!
      眼眶悄悄红了,泪水从心底泛滥上涌,哽在喉头,堵在鼻腔,被她死死压在眼底,不许流出。
      哭什么,人还好好的,不许哭!
      火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着到站,她下车看着略显破败的站台,看着近在咫尺刺眼的阳光,极力压下被日光刺激险些淌出的生理性泪水,她直奔医院。
      病房里只有母亲在陪床。
      她看着那个女人,神色复杂,感慨万千。是她逼着自己辍学打工,为了卧病在床的父亲,为了刚上大学的弟弟,明明还有一年她就能毕业,拿着毕业证去找份体面的工作,不用这样夜夜在痛苦中无声挣扎,被绝望和黑暗点点侵袭。
      可是高昂的医药费和学费不等人。可是时间不等人。
      她开口问母亲弟弟呢,那个女人告诉她,他在期末考,不能分心。
      心底升腾起无数怒火,她攥紧拳,不知自己该不该愤怒。太多太多的愤怒几乎压掉她情绪里所有的悲伤和软弱,逼着她不得不坚强。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她努力平息怒火,走上去盯着父亲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记忆里那个一把将弟弟举到头顶让他骑着自己脖子,再一手牵着她缓缓走在夕阳里,被日光无限拉长的高大身影,如今佝偻消瘦的不成样。
      巨大的恐慌突至,她扑上前握住父亲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在眼底打转,她死死压着不让它们流出。心底却在疯狂咆哮。
      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你不要睡了,睁开眼看我一眼啊!我不怕苦,我会很努力很努力,挣很多很多的钱,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还在,爸爸。

      农村的丧事其实很繁琐,可是这个家已经一贫如洗,实在没有能力办一场体面风光的丧事。
      母亲和家里的其他长辈极力反对火葬,她只得翻出所有的积蓄买了棺材办了丧事。弟弟扑在父亲的棺上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咒骂着母亲不让他见父亲最后一面。
      突然想喝酒,想大醉一场。
      呵,那要喝很多很多吧。她自嘲一笑,如今连买酒的钱都要拿不出来了。
      钱,对啊,钱。她没钱了,可是,她也不需要很多钱了。
      巨大的疲惫缠绕周身,她意识有些恍惚,飘得有些远。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然后,嗯,或许可以回去把书读完。休学这么久,但愿学校还能要她。听说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也可以勤工俭学,也可以在学校附近打工,总之供自己毕业没什么问题。等她拿到毕业证,她就离开那里,去一个新的城市,找份体面的工作,开始新生活。
      新生活,好诱人。
      黑暗远去,黎明将至。
      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以死亡为代价把黎明还给她的男人,泪水磅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