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七月拾一

6、第 6 章

　　顾启睁开眼，盯着窗幔出神，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拿出放在枕头下面的怀表，才五点，他又把怀表放回枕头下，坐起来拎起床边的衣服，穿上了。冷空气袭进棉被，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没了，陆曼芝被惊醒。她伸手拍拍顾启的背，有些气大地问他：“你干嘛？”却因没有完全清醒，陆曼芝声音软软的，带几分慵懒。

　　顾启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把你吵醒了，我去抽根烟，你继续睡吧。”

　　“讨厌！”陆曼芝嘟囔一句，翻身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醒过一次，再想入睡却不容易，陆曼芝迷迷糊糊翻来覆去始终不能睡着，她索性起床去了顾惜房间看女儿。

　　陆曼芝陪着顾惜吃了一道奶，又哄顾惜睡下便和黄姨在外屋闲聊。

　　“大小姐这几日怕是要到家了。”黄姨对陆曼芝说。

　　陆曼芝心中疑惑，大姐顾柔因为丈夫工作调动的原因，今年年初跟丈夫去了邻城，这不年不节的何故要回来。要说顾柔是因为顾启回来而要回顾府也不可能的，顾启回国的日子是早早告知过所有人的，顾柔要回来定是早就回来了，何苦又等着顾启都到家好几日了才动身。

　　“今年大少爷回来了。夫人的忌日怕是的好好操办一番。”

　　夫人的忌日！陆曼芝叹自己糊涂，怪不得今早顾启反常早起，她居然把这等大事给忘了。明明顾柔随夫上任之前，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亲自操办此事的。如今顾柔不在，就该陆曼芝安排好这一切。今天已经十五了，再有几日就是顾启母亲的忌日，可陆曼芝竟然连最基本的香烛纸钱都没准备好。此事刻不容缓，陆曼芝唤来自己陪嫁丫鬟翠云，对她仔细吩咐一番。

　　顾府规矩，节假，十五一家人得聚在一块吃饭。这也是顾惜最喜欢的日子，顾惜仍是被安排在顾虎的旁边。

　　一家人吃得差不多了，顾虎开口说起了顾启母亲的忌日。顾虎与顾启母亲少年夫妻，感情很深厚。顾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巴岳山上，占山为王，做着山大王。爸爸死了传给儿子，儿子死了传给孙子，传到顾虎这一辈，土匪的名号也是威慑四方。顾虎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只一件，二十啷当岁还没娶媳妇。

　　顾启的母亲便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带着随身伺候的丫鬟上了巴岳山，张口就是要见当家的。她来求顾虎帮她办一件事，办到了她就嫁给顾虎。

　　顾启母亲名叫乔佳，是渝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比乔佳的美貌更有名的是她的遭遇，乔府算得上是当地的富户，乔佳的父母恩爱，加上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一家人幸福和睦。但乔佳的叔父却狼子野心，嫉妒乔家的生意，垂涎乔母已久，他先是指使一群地痞流氓上乔家的店铺捣乱，肆意打砸，在混乱之中打断了乔父一条腿。又借着上门看望兄长的借口，在乔父床前奸污长嫂，乔母不堪其辱，一头撞死在乔父床前。乔佳的叔父见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枕头闷死了乔父。乔佳叔父做下了禽兽不如之事，却对外宣称乔府乔母死于意外，将其草草下葬，掩盖罪行。

　　不料乔佳叔父奸污长嫂，杀害长兄的行为被和下人玩捉迷藏躲到乔父房间柜子里的乔佳幼弟目睹并告诉了乔佳，可怜乔佳幼弟经此一遭，整日浑浑噩噩，吓破了魂，待为乔父乔母守灵七七四十九日后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乔佳所求之事就是顾虎帮她杀了叔父这个禽兽，为她报仇，为慰藉父母，幼弟的在天之灵。顾虎答应了乔佳的要求，将乔佳叔父一刀捅死，并把尸首悬挂在西大街集市示众。

　　乔佳守孝三年，顾虎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乔佳娶进了巴岳山。两人婚后很是恩爱，顾虎更是在乔佳的筹谋帮助下一步一步招兵买马，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二太太知道顾虎极其重视乔佳忌日这件事，她开口道：“大帅您放心，这件事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坐在陆曼芝旁边的三太太嗤笑一声。

　　这件事哪里轮得到二太太来办。陆曼芝开口对二太太道：“何苦劳烦二妈妈，大姐在时就是由大姐带着我来操办母亲的忌日，如今大姐离得远了，就该我接过担子来做了。”

　　“你年纪轻轻，有哪里会做这些书事。”二太太这话能堵其他人却堵不来陆曼芝。

　　“哪里有什么做得来做不来的事，无非是想做和不想做的区别。况且我作为儿媳妇连母亲忌日这种事还要依靠二妈妈操办，实在是不孝，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母亲。”陆曼芝又怎么可能不会，当初陆父身后事便是陆曼芝一手操办的。

　　陆曼芝的态度取悦了顾虎，他一脸欣慰，“这件事就交给曼芝办，作为儿媳本就是她的责任。”

　　顾启借着桌布的遮挡握住了陆曼芝的手，陆曼芝看他一眼，紧紧的回握。

　　“如是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来请教二妈妈，二妈妈可别嫌我烦。”

　　二太太依旧是一副笑脸模样，答应了陆曼芝。心里却有些慌张，陆曼芝以前可是对她唯命是从，从来没有态度如此强硬的对她说过话。

　　吃过早饭，大家三三两两的散了。三太太跟四太太走做一堆，距离不远不近，她似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要变天了。”

　　四太太看看天空，“这晴空万里，怎么可能要变天。”

　　三太太不理会四太太，从她身侧走过，回自己院子去了。

　　陆曼芝陪着顾启往顾府大门口走，陆曼芝摇摇他们俩牵着的手，“今日是我不对。”

　　“我怎么不知你做错了什么事。”顾启低头，他的嘴巴碰到了陆曼芝的耳朵，说话的热气呼在她耳朵的绒毛上，痒痒的。

　　陆曼芝缩了一下脖子，“今日你早早起床，定是想起了母亲，我却态度不好嫌你吵醒了我。”她声音小小的，仰着头看顾启的表情，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顾启笑了，声音低沉清透。“在你眼里你男人就这么小气？”

　　陆曼芝讨好的对他一笑，他们继续向前走。

　　“今年姐姐不在，我包揽了母亲忌日这件事，我定会尽心尽力去做的，你放心。”陆曼芝能感受到顾启对乔佳的依恋，当她在饭厅握住顾启的手，顾启紧紧的回握时，她就下定决心一定不让顾启失望。

　　“母亲是个温柔的人，不管你做得好还是做的不好，想来她都不会怪你的。”回忆起母亲，顾启不再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对于我而言，我自是希望母亲的忌日能顺顺利利，尽善尽美。我不能对你说一些违心的话，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去办，不要有差错。”他盯着陆曼芝，不敢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陆曼芝目光坚定，“一定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抓住她的手，比任何一次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