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马儿会写书

2、鸳鸯节

　　元宵佳节，洛阳城
　　这城内已略有春意，梅花绽放，嫩芽新发。
　　是夜，明月当空，平日里冷清的洛水河畔却格外热闹，五色的灯笼挂满了河堤案旁，照得这一片如白昼一样明亮，冰冻的河面已经解封开来，河面漂浮着无数纸折的小船，载着蜡烛和善男信女的念想漂流而下。
　　“这洛水河畔我也偶尔来过，怎么从来没有今天这般热闹过。”李发在人群中不断穿行，左顾右盼。
　　“这你就大惊小怪了，这洛水河畔一条街，每年元宵都会有这一场大热闹，无数善男信女来此放河灯，只求天神庇佑，心想事成。街尾的成双客栈，更是每年在这天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活动，叫做鸳鸯节，方便天下的单身男女。那些情窦初开的男女都聚集此处，只为遇见自己心中的翩翩君子，窈窕佳人。”姚青彩见李发实在对此不甚了解，赶紧替她补补课。
　　“鸳鸯节？未曾听说过，只知道有清明、端午、中秋、元宵，这鸳鸯节从哪里来？”李发不解，她平日里只是埋头在自己的古玩店，哪里会注意这城里发生的事。
　　“发姐姐，你长年在古董店忙活，对这俗事不了解很正常的。这鸳鸯节本来最初只是为了方便洛阳城的男女的，后来不知怎么地名气越传越远，五洲六界的全都知道洛阳城有这么一个节，每年元宵这天都跑来这成双客栈，妖界、魔界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都要弄成群妖会了。”这鸳鸯节确实如此，本来只是洛阳城内的一个小游玩会，这几十年来却不少妖魔界的人也来游玩，起初只有零星几人，现在却越来越常见了。
　　“这六界之内一直都是和平安宁，不分你我，就算是妖界、魔界来的，那也和我们一样是天帝的子民，共沐天恩长大的，再说各界通婚已久，别人来寻个姻缘又怎么不行呢？”李发对这种各界的区别隔阂一直都不太在意的，这各界本来早已互通，生意往来，姻缘婚事都很寻常，她的大主顾中还有不少来自妖界、魔界，也未见和人间的主顾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礼尚往来，诚信经营。
　　“这话也就你信，那妖界、魔界来的，男的哪个不是凶神恶煞，女的哪个不是□□风骚。我可不感兴趣。”姚青彩不屑地说道，她对妖魔之事其实也并不是自身经历过多少，这各界虽然互通，但是大多都是在自己界内活动，她对这妖魔界的了解也多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过久而久之也深信不疑。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鸳鸯节呢？就不怕给你分个妖魔界的妖怪魔头，把你掳了去做个压寨夫人。”李发调侃道。
　　“我这不是还有个念想吗，据说有些仙界的仙人居然也会来鸳鸯节凑热闹，十几年前就有传闻有个仙界的仙人在鸳鸯节看中了一位女子，带着她飘然而去，不知所终，这会恐怕早就成了神仙伴侣，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就是这样吗，这些仙人其实也是要成亲的，说不定我也撞到这种大运呢，再不济这里还有洛阳城的好多公子才俊，我说不定今年就遇到了也未可知。”姚青彩说道，李发笑了笑。
　　“发姐姐你从来都对这种活动不屑一顾的，今年怎么主动要来参加这个活动，不是你的风格啊。”好友姚青彩也是好奇地问，挤挤眼对着李发看，脸上的笑不怀好意，这样的活动对她自己来说是司空见惯了，“你平时不是都在忙活你那个古董店吗？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本来我还以为你钻到钱眼里了，这终身大事迟迟不能解决，我都替你着急了，没想到你自己主动了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也并不是我想来，我那店里上上下下的事多了，去年的帐还未清，今年的事务也没定个调，正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这次来是受人邀请，盛情难却，去年底我店里来了位大客户，不知道什么来历，总之各种宝贝，金银珠宝就不消说了，就连一些历代名家的书画珍宝，他也拿出来不少，反正就他这一单我就挣了不少，最后还赠送了我一笔一书，笔是晋代王羲之挥毫用过的，书是他的真迹，何等珍贵。今天这活动就是他邀我前来的，我本来要拒绝的，但是这种大客户，怎么敢得罪。”李发也是很无奈，满脑子还是店里那点七七八八的事，掌柜的今日请了假回家团年去了，自己也不在，没个当家作主的，这可怎么办。
　　正想得入神，不知觉中已经到了成双客栈。这客栈巍峨高启，雕梁画栋，气派宏伟，楼共五层，每层高两丈有余，是整个洛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又撮合了无数男女，简直就是情爱圣地。
　　姚青彩坏笑了起来，取笑说道：“原来是被有钱的公子看上了，快说说那公子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剑眉星目，风度翩翩。”一边又懊恼，“我应该常去你店里坐坐的，说不定他遇到的就是我了。”一边又在幻想着那是怎样玉树临风的一个人。
　　李发无奈地看看她：“很快你就知道了，咱们进去吧。”
　　两人走进门来，一楼的大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三两相聚，低声交流着什么，十分热闹。
　　两人刚走进了，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二立马跑过来，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藏雅斋的李老板。”
　　“我就是，怎么，你认识我？”李发心中打了个嘀咕，这店小二难不成也是自己店里的主顾，不像啊。
　　“哪里，小的不过是微末的下人，哪里有福分结识姑娘。是后院那儿的一位公子托了小的在此等候姑娘您。”小二笑着说道。
　　“还真是有心了，居然还怕你找不着。看样子这位公子对你很是有意呀。”
　　“你可别笑话我了，人家何等身份的人，我只指望这位大老板能再给我来几单生意就成。”李发笑笑，转头对小二说：“那你怎么认识我呢。”
　　“那公子特地交代，说姑娘您平素爱穿一身黑衣。”
　　李发想想也对，女子往往都爱穿得鲜艳亮丽，似她这般总是一身黑衣的确实少见，在人群中也容易一眼看到。
　　“那就带路吧！”
　　“好嘞！”
　　小二在前引路，三人穿过大厅，走过一片喧嚣热闹的人群，来到后院，人不见少，左转走过一段抄手长廊，几经折转，越过一片假山，总算到了一片荷花池。可惜这春未消去，池中只剩几根孤零零的残茎，荷花池中是一座八角亭，亭子北边角下，去岁的余雪好像还未全部消去，和前院的热闹相比完全不同，这里鲜有人来，反倒是一片冷清。
　　“姑娘，就是前面那亭子了，小的就带您到这了。”小二说完还不及李发打赏就自己退去了。
　　李发挽着姚青彩沿着池中石墩走了过去，来到亭中，果然已有六七人在此等候，煮酒论诗，东北角正是邀自己前来的大客户大金主袁慕，正在和坐在正北的一位少年公子对酌。
　　两人走近，已有人发现两人前来，起来相迎。
　　“李老板，今日赏光前来一叙，实在是给足了在下面子，我还担忧李老板店里事务繁忙，无暇前来呢。”那男子站了起来说道，只见其一身青衣不染，腰间环佩齐鸣，一头乌发丝纹不乱，确实眉目如画。
　　“哪里的话，袁老板实在是折煞小女子了，袁老板盛情邀约，我肯定要来，就怕我俩都是姑娘家，胸无点墨，既不会吟诗作对，酒量又欠佳，叨扰了诸位的雅兴。”
　　“哪里的话，两位快坐。”
　　西北角已经空留了两个座位，杯箸齐全。李发走了过去，挨着正北那男子坐了下来，姚青彩坐在一旁。中间正北而坐的男子也未正眼打量两人，李发心中略有点忿意，但看他已有醉意，也并未在意。那人较袁慕年轻一些，修长身材，一身白色长衣，虽然酒后仪态略有凌乱，还是能看出来是个俊雅公子。
　　袁慕见状，笑着起来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族弟袁照，他为人放诞不羁，不拘礼数。”
　　又依次介绍列席的各位，都是袁慕的各种好友，李发依次记下，想着说不定还能发展成客户，这些富家子弟，结识的人往往也不会穷到哪里去，万一有点珍稀古玩要出手，自己也是近水楼台。
　　袁慕介绍完，李发行了个礼：“小女姓李，单名一个发字，经营城北藏雅斋古玩店，这是好友姚青彩……”
　　“李发，怎么听上去像个剃头匠，却原来是个古玩店老板。”袁照听到李发说完自己的名字，突然打了个醉醺醺的趣。
　　李发听到当场就要发作，被人当众取笑名字，这对姑娘人家来说是何等的羞辱，再说姓名之事，自己本来做不了主，都是父母给予的，又哪容外人品头论足。
　　袁慕连忙打圆场：“李老板不要见怪，我这族弟平常就是这样的，言语荒诞，又好喝酒，醉酒后更是常口无遮拦。”
　　既然有人打圆场，李发就坡下驴，笑着说道：“哪里的话，诸位是袁老板的朋友，就是我李发的朋友，不打紧。小女子在此营生，还仰仗诸位多多帮扶。”
　　袁照听到，低头不语，轻哼了一声，李发见状只得不理会，装作没看到。
　　众人饮酒吟诗，不知觉中已经临近午夜，这后院本来就冷清，越是夜深越冷，前院热闹不减，袁慕提议大家去前院游玩，众人都同意，姚青彩更是早就想去前院玩，她本来每年元宵都来这成双客栈，就是为了热闹一番，今年陪李发来却在后院坐了半夜，自己又不是风雅之人，早就想去前面看了。
　　众人来到前院，夜已深，但是人却一点不见少，正在热闹劲头。每年元宵，是这成双客栈最热闹的时刻，而子时开始的“金玉缘”活动，是这晚最重要的环节了。
　　李发一众七八人站在后院进来的门口，只见二楼两个小厮喊道：“子时已到。”这大嗓门确实如洪钟一般，整个里里外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本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翘首看向二楼的北间房门。只听得“吱——”的一声，这千万人中竟然也听得清清楚楚，房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就是成双客栈老板金富贵，全身上下衣衫华丽，镶金配玉，确实是富贵逼人。
　　金富贵抱了个拳，说道：“今天承蒙来自四海的各位金主赏光前来，让本店不致于冷清，小店能有今日的名声也全都仰仗各位，不知今夜各位在小店玩的是否尽兴。现在子时已到，小店今晚的重头戏‘金玉缘’现在正式开始，和往年一样，小店为今晚前来的各界客官每人准备了一个锦囊，这锦囊分蓝红两色，分别分发给在场的男女，锦囊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分别是半句诗，各位客官如若找到了锦囊中诗句和自己可以合成一句的对方，那就是各位的福分，他日如果因为小店的锦囊结了一世姻缘，大婚之日小店必定送上贺礼。另外，今夜小店还有一对幸运男女，在所有的锦囊中，有两个分别写有‘金风玉露一相逢’和‘便胜却人间无数’两句，这两个锦囊是在城南城隍庙求来的，很是灵验。每年拿到这两个锦囊的两人都是真正的金玉良缘，最后都结为恩爱夫妻了。能够拿到这两个锦囊的人，将来如果能结为夫妻，在下定当亲自上门送上珍贵贺礼，并且代为主持婚事。”
　　“好了，现在开始分发锦囊。”几十个小厮婢女分别从侧门鱼贯而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大木盘，上面摆放着一堆锦囊，蓝红色都有，庭中楼上的客人都纷纷挑选起来。
　　“诶，发姐姐，你要不要拿一个？”姚青彩一脸跃跃欲试，她其实往年已经来拿过几次锦囊了，但是每次找到上半句锦囊的人，总是不合自己的心意，只想着抽到那个写着‘便胜却人间无数’的锦囊，这样对方必定是个命中注定的男子，玉树临风自不必说，也许是名门望族，状元之才也说不定。
　　“我就算了吧，如意郎君是自己寻来的，姻缘自有天定，这锦囊之事，又有多少可信。”李发说道。其实她心中并无谈情说爱的闲暇，一个古玩店就够折腾了。
　　“李老板，此言差矣，这姻缘之事由上天所定不假，但是这锦囊之中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上天给你安排的那段姻缘呢，也许这正是李老板注定的姻缘呢，也未可知。依我的看法，李老板还是不妨一试，就算不是，也没有关系，图个乐子。”袁慕笑着说，然后又随手招了一个端着盘子的小厮过来。
　　“请吧！”
　　既然这么说了，李发也不好推辞，大金主今日邀自己前来游玩，自然要给足他面子，李发顺手拿了一个，姚青彩也拿了一个。
　　其余几人也分别拿了自己的锦囊，袁照醉酒在一旁，来到前院稍稍清醒一点，但是还未大清醒。
　　“今日欢聚，不该少了谁的份。”袁慕说道，但是看袁照的样子，一时半会清醒不了，对一旁的小厮说：“你把盘子端过去，给那位醉了的公子拿一个。”
　　小厮照做，端着木盘走过去，袁照也迷糊中随手拿了一个。
　　不一时，锦囊都分发完了，大家纷纷拆起锦囊来，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各种诗句，众人纷纷寻找和自己一句的对象。
　　姚青彩打开自己的锦囊，出去一圈，不久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去和你的如意郎君多聊一会？”李发笑话她，知道怎么回事。
　　“哎呀，不说也罢，居然是个糟老头，一大把年纪了，不回家养老待着，出来折腾什么。”这是姚青彩遇到最离谱的一次，以前最多也就是长相入不了眼，话说不到一块，这次居然是个小老头。
　　“你拿到的是哪句诗？”姚青彩凑过来好奇地问。
　　“喏，你想要就拿去吧！”
　　“我可不要你的锦囊，我有自己的，这是你自己的姻缘，我就想看看，打开看看嘛。”姚青彩拉着她的手臂求着要看。
　　李发无可奈何，只得打开来看看，倒出卷纸，铺展开来，只见一行娟秀的字，“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