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天冷多穿衣

1、第 1 章

　　又是一场雨。

　　李越赶忙将刚刚拿去晒的床单抱回屋里，嘴里还念叨着“这天天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再这么下去都没有替换的了。”

　　他是北方人，前十五年都和母亲李玉华住在辽西的一个小农村，那里的夏天要么就不下雨，要么就是憋了个大的连着下两三天，把这一整年的量下完才算够。这样连天的阴雨还真是头一次见。

　　又闷又湿，一点都不痛快。

　　抱回屋的床单也不能就那么放着，不然没一天就得发毛长霉，他只好在屋里拉根绳将床单搭上去。本身就小的屋子现在显得愈加凌乱逼仄。就像一个牢笼，压得人喘不过气。

　　刚刚来到这里，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没有认识的人甚至连路都不认识，不敢随便走，怕这么一走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了。这里和家里还是不一样，要是搁在早先，别说是回家的路，就连上山下河的路李越都门清。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不是家。想到这，李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偷偷抹起了眼泪。

　　李玉华和李越的父亲在李越还没记事时就离婚了，说好听点是离婚说难听点就是人男方偶然间被城里的富婆相上了，睡了一觉，没有一点犹豫拍拍屁股就跟人家走了。当然这些话李玉华是不会和自己儿子说的，都是听村口那些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讲的，那时的李越还不懂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记得那些人指着他说“我看他啊，和他爸是越长越像，咱这小庙也是容不下人家的，早晚也得被城里人包去，做那吃软饭的小白脸……”小李越根本就不懂什么是软饭什么是小白脸还以为是什么好话，便把“长大以后我要做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写进了自己的作文。之后的记忆就是李玉华拿着根玉米杆攥在手里，从村东头打到了村西头，最后打累了，夹着李越回到了家里。

　　坐到炕头上抱着他哭。

　　李越隐约记得那哭声，他觉得特别难听，就像后桌家老母猪生小猪崽儿时的叫声一样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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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越，吃饭了，快起来，怎么还睡着了，你温叔都等你半天了，快点的……”

　　温叔是李玉华的再婚对象，俩人是在网上认识的，具体是怎么勾搭上的李越不知道，只是前两年李越迷上了上网打cs，成天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逃课上网吧，当然这事没几天就被班主任告到李玉华那去了，自此之后李玉华便成天蹲守在村上那唯一的网吧门口，只要李越一出现，便顺手抄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就是一阵毒打，李越渐渐怕了，便不敢再去了，每天老老实实上学，按时按点回家。

　　李越这边算是和网吧正式断了，李玉华那边却像着了什么道一样，成天成宿往网吧跑。李越起初没太在意，还是他那群兄弟跟他说的“我昨晚又看到你妈了啊，还穿一身红裙子和人视频，大半夜的，没把我吓死，你妈是不是想给你找后爸……”“找你妈了个逼！”李越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拽过说话人的胳膊狠狠一咬，恨不得咬下几两肉回去就米饭吃。只可惜他力气太小，还没等把人家怎么样，自己就被抓起来扔了出去，摔在了苞米堆上。

　　结果还真叫人家给说中了，李玉华还真是给李越找了个后爸，也没个商量，自己就打包好了俩人的行李，拍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李越，兴冲冲地上路了。李越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包，手里拿着写着化肥饲料的编织袋，稀里糊涂地踏上了奔向新生活的道路。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硬座，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起初或许还是有点兴奋的后来就只剩下疲惫了。晚上的火车空调开得很足，他和李玉华都没什么经验，只知道要去南方便穿了短袖短裤和凉鞋，这时冷得只好缩在一起取暖。又冷又困，再怎么着都没法安生睡着了，他勉强睁开眼看着窗外，一路上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没得办法，这样总好过和李玉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其实李越有很多想问的，比如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家里有没有钱，能不能供得起他成天吃辣条，还有他还要不要上学，本来今年中考他也没有参加，那来到这边了他还要去念书吗？其实他是不喜欢念书的，只是如果不念书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他太瘦又没什么力气，体力活人家是肯定不会要他的，而其他的工作又应该都需要学历。

　　哎，这么想想，即便是新生活，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

　　凌晨四点五十，要是在老家，这天应该已经亮透了，可是在这里太阳还没有冒头，只有丝丝橘红映在天边。

　　李越和李玉华拿好了自己行李，准备走向新的一天。可还没等下火车，刚开车门他俩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像是老天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你们还是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李玉华一手抓起自己的饲料袋另一手又拎起了之前李越拿的，“跟上我，这人多，你别走丢了。”李越赶忙跟上了李玉华的步伐，边走边四处打量着。这和家里是不一样，树又高又密，天不像家里那么远，云彩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得到一样，和他们一起下车的还有几个老太太，背着竹筐，里面全是又红又圆的果子。“妈，那老太太背的是啥啊，看起来真好吃。”李玉华这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杨梅，咱那这两年也有卖的，我嫌贵，没买过。”说完不到一秒，又往着出站口走。老旧火车站的楼梯好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一会上一会下，李越看着李玉华额头上冒出的汗有些心疼，想要伸手接过一个袋子，谁知却扑了个空，“你背好你的包就好，人家还在外边等着呢，咱得赶快点。”不用多说，外边等着的自然就是李越的后爸，李越感觉有些别扭，脚步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李玉华觉察到了不对劲，扯着嗓子骂着自己的儿子。

　　就像原来村头放牛的赶牛一样，好像除了生气不带一点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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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叔家里条件也不算太富裕，但比李越家可是强太多了，有拖拉机还有好几亩地，还能给李越单独一个屋，只不过那屋之前是温叔儿子的，现在他出去打工了，一年也住不了几天，剩下的就全都是李越一个人住。虽然还是有一点小，但这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屋子里还有电脑。什么辣条，什么上学，李越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对于他的新生活非常满意。

　　李越从自己屋里出来，坐到饭桌前，直勾勾地盯着温叔。其实他对于自己的父亲没什么印象更没什么感情，所以对爸爸这个称呼还真的没有什么执念，只是每当要叫人的时候，这两个字像是被下了什么咒，死活都不能从嘴里蹦出来，幸好对方是个温和性子没怎么为难，只是背地里，李玉华没少因为这个教育李越，“你以后可是要靠人家养的，叫声爸有那么难吗？你不会还在惦记着你那死爹吧，我告诉你，你那爹早就不要你了，你趁早死了那心吧，该改口赶紧改，以后还得改姓呢，我告诉你……”

　　“温越。”李越自己念叨了几遍觉得一点都不好听，想着到时候最好是连名也一起改了，最好改成什么强啊什么刚的，有男子汉气概一点。

　　一顿饭下来，李越没光顾着吃也没怎么听大人说话，只想着赶紧吃完赶紧洗个澡然后回屋打游戏或者睡觉。这里太热了，他有点受不了，刚想撂下筷子就听门口有动静。

　　“阿强回来了啊。”温叔缓缓开口。

　　有人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