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轻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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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家中三子，高若海脸上又是烦恼又是欢喜的表情，嗳地叹了一声，苦恼地抓着头发：“三个儿子，不是三个女儿，烦死了，我有时恨不得把他们打一顿让他们安静下来才好，每次回到家都看到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家里的鸡都不下蛋了，狗见到他们都绕着跑，猫就没下过墙！还带出来呢，我哪受得了这个！前两年刚来百罗时，孩子们大的也才七八岁，小的才两岁，不好带出来，现在安定下来啦，刚好熊孩子们也大了，我寻摸着可以把孩子们操练起来，我跟姚老三说过了，我家那三个小子随他挑，挑一个给他家做女婿去，实在是夫人已经被三个小子折腾快疯了都。”
总督笑了起来，他倒是没有感觉到如此吵，每日他忙于公事，晨起出门，常常回府都天黑了，府里自有一堆的下人供驱使，最重要的是——夫人！自从夫人嫁予他，府里整肃严谨得很，纵有烦心事基本也闹不到他面前来，不过家里小子多了有多闹腾他也不是没听说，有些家里下人少，甚至没有下人的，那是真能连屋子都给掀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好笑得拍拍他的肩道：“既然这么大了，不如明日都带到我府里来和我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子见个面，如不嫌弃，当个伴读一起读读书，练练武，我府里的武师教的也不错，不算丢人。有没有丫头？一并带来玩。”
高若海大喜过望，他虽然已领佐领之职，不算位卑，但并没有富到可以任意买下人驱使的程度，更何况文师武傅，那肯定请不起：“若是能进总督府学习，实在是属下幸事，也不知他们哪里修来的福？丫头也有一个，就是属下根基浅，连带着女孩儿也没见过世面，怕她羞着。”
总督对他好感大增，家中夫妻恩爱，并无妻妾之争，可见此人头脑拎得清；对子女关爱之情溢于言表，可见是个忠温之人，很值得一交，于是第二日一早高若海便带着三个儿子并一个女儿登门拜见总督夫妻，并当即引见给府里的各位年龄相仿的公子或少爷们，女儿也引见给小十九，做了小十九的手帕交，就这样，高家与总督府的关系由公事转入私事，自此来往频繁又亲密，四个孩子都受到高氏夫妻极好的教导，面对总督府的公子与少爷能做到不卑不亢，礼节周到又不拘泥，很是得到众人肯定。
尤其大儿子高铮，不论文学武功皆显出过人天资，总督显得很重视，命文师武师多栽培此子，时常考问功课，究其武学，竟显得比对自己儿子孙子还要上心。
高铮与七公子八公子更说得来，七公子八公子年纪虽比他大，但三人却极投契，其他公子也都喜欢高铮的爽快大方，他颇承其父之风，热情洋溢，又不失分寸，时而做点少年人的坏事，又让人觉得坏到恰到好处，没好到让人讨厌的地步，对下属仆役又能出手大方，体贴心意并多有打赏。
上下人等都能应对得体，亲密又有礼，很快与府里众人打成一片，对顺夫人尤为亲热，如有跟父亲出去打猎，回回都能亲自打回山雉野鹿野兔孝敬顺夫人，时常带回赫梨儿城的名点小吃，顺夫人当然不在乎这些野味不吃，只是这般体贴孝敬之心却是难得，倒让顺夫人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一般贴心。
百罗州男女之别并不严谨，女子也可以上操场跑马练箭学骑射，小十九满七岁这日也被总督抱进了府里的操练场，操练场又称演武场，总督府的五个小姐可以说得上自小在操场上玩大的，唯独小十九，由于实在不通常识，不敢让她进操练场，直到满了七岁顺夫人与总督才许她进入操场，操场对于旁人来说，是个跑马放松的好地方，对于小十九来说，实实在在的就是个危险之地。
总督既疼女儿疼到心坎里，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关在院子里，又希望女儿学点武功能自保，又希望女儿坚强有能耐，这种又怕她受伤又怕她不成才的矛盾心理实在是天下父母所共有，所以夫妻俩一同护着女儿一进入操场，就把操场上所有的目光都给夺了去，只见夫妻俩一左一右分立，中间牵着一个身穿鹦哥绿珍珠缘领小骑装，脚蹬黑色羊皮小香靴的小女孩，小女孩嘴角噙笑，一派天真，眼望四下满脸皆是好奇与跃跃欲试，夫妻俩虽也面带欢笑，却时时显得面色凝重，总督大人更是四下观望，生怕冲出一匹马来撞到宝贝心肝。
时值春寒料峭，众人皆穿着夹棉袍服以御春寒，难免显出几分臃肿，唯小女孩轻灵之机，似一片轻云倏然出现在一片犹枯的土地上，风吹刚绽放的枝条，细弱枝叶迎风摇摆，不胜其寒之状楚楚可怜，女孩轻薄的衣裳亦随风而起，轻盈如风，却不显凄寒。她一来到操场便任性地挣脱了父母的束缚，直想往一匹小红马跟前凑，总督眼疾手快拉住她，众人这才看见她手执精雕细作、鞣制无数遍乃至极其柔软得如同柳条的红绿蓝三宝小鞭子与众不同。
所谓三宝，是指持手柄处以红绿蓝三色宝石镶嵌，防止滑手；鞭身极其柔软地绕在手腕上，小手微微一动，鞭子光彩熠熠生辉，精光明灿，众人定睛细看，此鞭竟是绞入金丝与牛皮编织，末稍系着个小小的银铃，微微一动，悦耳动听。
这鞭子是顺夫人亲自画图设计令赫梨儿城最有名的皮匠精心制作而成，怕持手硬了硌到女儿的小嫩手，还须缠上一圈圈细软皮条；鞭子粗了怕女儿挥不动，又怕鞭子细了驱不动马儿；过软又恐不听使唤，不软又恐打不到马儿却打到自己；制作此鞭时，种种烦琐无法细分说，要不是顺夫人威望极高，皮匠险些都想罢工！
当初大公子第一次进入操场也没这么慎重，总督对这长子并无特别，不过是遣可靠之师随时指点罢了，其他的不外乎令人小心马的吃食与操场安全，十八个子女，从无一人是总督夫妻亲自带进场的，众人战战兢兢之余，又想总督与夫人“老来得子”，自然把小十九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了，虽然并无此必要，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小十九“傻气远扬”，总督夫妻担心也是正常。
此地总管自诩一家三代都是在操场服侍总督府的，对此颇不以为然，人一多，有时反而不好控制场面，当然他也没敢多说。
“娘，马也只能在地上跑？能不能飞到空中？”小十九一进操场便差点直了眼，从出生以来她就没出过总督府的二门，此时眼里哪里还能见到人，满眼宽阔的草场，健壮的马匹，以及空中飘来带着马粪味的气流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以及苍蝇蚊子以外的生物，眼睛都直了。
她迫不及待地仰头问顺夫人那番话，语音清脆动听，就是那话里透着傻气，众人暗道她果然有点傻，顺夫人在她头上摸了摸，温和地道：“不行，他们也只能在地上跪，或是跳跃，只有鸟儿能飞，但是马的跳跃力很强的，有的能跳到两丈多高，三四丈多远，等你会骑马了，你也可以让马跳那以高，跟飞起来一样。”
小十九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望着牵到面前的枣红小马道：“我猜也是如此，马并没有翅膀，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能将翅膀藏起来的暗囊。”她上下打量着马，又伸手想去摸，总督又一个箭步把她抱来，瞪着在他看来危险得可恨的小母马：“好女儿别碰，这马太凶了，先别碰。”
凶？等候已久的众人看着那匹温驯的小母马，小母马于是委屈地低下头踢了踢草地……
众人心中叹了口气，总督大人这是爱女成痴了吧？
这时都迎上前来见礼，小十九这才发现操场中还有人，眼前人有长有少，之中又有几名衣着精神服饰华丽的男孩，由大到小在面前一字排开，未等总督介绍，眼睛骨肆肆一转，哦了一声又对总督道：“这三位小兄弟我知道，爹爹，我猜他们三个就是爹常说的高家三英？”总督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这就是‘高家三英’！高铮、高铁、高锦，你们来，你们三个见过小十九，今后小十九与你们一起在操场演练，她的安全我可就交给你们仨了，男子汉大丈夫，你们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高铮未等父亲指示便扬声应答：“高铮领命！高铮必带领弟弟们护好十九小姐的安危，请大人放心！”
高若海讶然望着小十九思索，这就是传说中的“傻”十九？不像。
总督点头道：“你们见她不用行礼，她小小的人，别折了她的福分，叫小十九就好，我府里上下人等，就连跑腿的小厮都可以唤得。若海，我让你三个儿子当我女儿的护卫，你没意见吧？”
高若海轻轻赏了几个儿子每人一脚：“你们几个给我听着，小十九是你们在操场上的唯一任务，护好小十九的话爹我有赏，小十九要是磕了碰了，蹭破一点油皮，小心你们的屁股！”
高铮、高铁、高锦同时响亮地答道：“是！”
小十九咯咯直笑，声如云雀，忽上忽下地钻进三个少年的心。
高铮一双独属于少年人的明亮有力的眼睛自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没有挪开过，他只觉得心跳得扑通扑通急如滚汤，快得像要蹿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压住胸膛，然而那胸膛似乎薄得只隔了一层纸，他怕手一放开，心便跳出来化成一只兔子，钻进小女孩的怀里，蹭她笑得像弯月的小唇儿，亲她白闪闪的小脸蛋，若是有人来，他的心一定要化成一把利剑，刺进伤害她的那人的心脏。
自此，小十九便多了三个贴身护卫，顺夫人与总督亲自陪了半个月才肯放小十九“单独”去操场。“单独”指的是没有他们夫妻陪伴的情况下，称为“单独”，虽然她的背后跟着十二十三两位年龄相仿的兄长和三位高家子弟。
离开了父母的保护与束缚，小十九简直像脱了缰的野马，放飞的心用天下最粗的绳索也系不住，她轻灵的身体如同一片羽毛肆意升腾在总督府的操场之上，跶跶马蹄声盖不住她清脆的笑声，间有银铃声响起，她还会扬声叫：“轻云，驾！我们跳过这个栏杆”
她的马总是跑得又轻又快，她控起马来又准又好，不管风冷风热，她总是薄薄一件单衣，轻快地跳过栏杆时她抬头仰天轻笑，像一个误落人间的精灵。
高铮勒住了马，痴迷地看着她带着初夏的暖风跃然于他的心田。
蓦地，他睁大了眼睛，爆发出一声嘶吼，用力打马向小十九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轻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