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032 ...
-
薛醍齐懵住,她近来安分守己,规矩行的也端,按理说不可能招惹到这位小王爷的。
情爱上再是不开窍的人,也该咂摸出非比寻常了。她思绪翻涌,愣得不知所错,手里又是一阵奋力挣动,少年人反抗了起来。
她顺势拽住少年的后衣领子,揪着人站起来,抿了抿唇,仍是平常那样疏离客气的微笑,“下官正要捉这二人去上京府。大王这是往何处去?”
也是,彼此连个简单的牵扯都没有,那句看似愤怒炸出来的话的确要叫人多想。
姒郸尹的怒意来的确实很莫名,连他自个也弄不清此刻反常的行为举止,只顾抽干漫上喉咙的簇簇肺火,想要一口气把几年来的憋屈痛快地吐个干净,却被她始终到不了眼底的笑容击了个粉碎。
一时愤怒,又一时平淡,忽上忽下,软绵得无处着力。
憋一口气,他到底还是把那股复杂难辨的情绪费力按捺下去,“去睿王府。”
姒郸尹抬脚在锦衣少年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脚,“起来。”
少年蜷缩四肢,松垮的发髻掉出几缕,耷拉在脸旁,裹得尽是血和唾液,整个人软在地上搐搦,狼狈得不敢露脸。
“我不敢犯了,能不能饶过我。”少年说哭就哭起来,粗噶刺耳的嗓音难听得要命。
姒郸尹神情不耐,“御道上纵马伤人,怎么没想到要放过别人?我不会责你,惩还是罚,到上京府尹那分说。”
薛齐深以为然,“王法不是陈设,错了就去上京府认错。”
她反翦少年的手,牢牢铐在脊背上,拖着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对姒郸尹道:“大王,下官送他们去上京府,就先行一步。”
姒郸尹目送她扭送着人走远,望向不远的卓望楼——街衢治安警戒的处所。
近几年文臣猖獗,替朝廷养出一群尸餐素位的蠹虫,蠹虫们自然百般替他们的主子遮羞粉饰。
他收回视线,眼底最后的激荡泯灭得一丝不剩。
小衣小帽的观狐终于喘着大气赶到了,带着军巡铺的人,把另一个少年收押了起来。
带到姒郸尹跟前,一句话都没来及开口讲,姒郸尹一个提步就从眼前走了过去。
观狐半张着嘴,看他大步追在薛醍齐身后,眼睛缓缓睁大了。
姒郸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唤了她的名字,“薛醍齐。”
忽然唤这一声,薛醍齐下意识回头,“大王还有事?”
姒郸尹攥着手,指甲抠着掌心,质问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她在任何地方都有本事豁出自己的命去,杀敌的时候更是一马当先,以血肉之躯替将士开出一条路。
说的最少,做的却最多。
他见过黑暗仕途中所有的倾轧和不公,也见过窝囊的男人们在毡帐里泛泛而谈,口舌中尽是对女人的轻蔑。他们永远都记不得,冲锋陷阵时谁在替他们挡刀,捱了一刀又一刀,旧伤添新伤。她一个女人,碗大的伤疤比男人还多。
没头没脑的一句质问,他自己也觉得古怪。
然而更怪异的是,无论心里装了多少对她的怨恨,他都想在这时候抱住她,问她伤到哪了,疼不疼。
他看她颈上已然淡去的剑伤,黯然移开目光,放轻了声音,“不过举手之牢,你何必亲力亲为。”
他不敢看她,觉得她的眼睛很会蛊人,会让他心软。
薛醍齐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一群甲卫乌泱泱地冲了过来。
不仅惊动了军巡铺,连上京府尉和皇城司的人也来了。
玉卮引着他们过来,手指着两个惨兮兮的少年人,“就是他们纵马伤人,他们在御道上逆行,冲翻了商铺,还对当朝太尉口出不逊。”
府尉上前向二人揖礼,脸上汗水滚落,“二位受惊了。辇毂之下发生纵马伤人案,是下官监管不力,下官这就押回上京府好生审理。”
他示意手下兵卒,兵卒替过薛醍齐的手,把半死不活的少年扣押起来。
少年被这么架着,舒坦多了,先前骂人的精力也恢复了八成,“罪不至此,你们这是以势压人,我不服气。”
玉卮气得咬牙,“伤了人你还叫屈,信不信我揍你啊。”
薛醍齐抬手打断了玉卮,笑道:“府尹为人正直无私,我相信他会秉公办理此案。”
“下官岂敢怠惰。”府尉偷抹了把汗,押上两个少年告辞离开。
场面散了,御道上开始收拾残局。
薛家姐弟们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薛醍齐有没有受伤。
薛醍齐按住弟弟们,让他们拜见定陶王,才发现姒郸尹已经走了好远,常见的那个小黄门跟在身后,时不时回头往她们这里张望,见她瞧见了,又是一阵小跑。
纵然被如蚁人群淹没,姒郸尹的背影仍是清瘦萧索。
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和她记忆里的身影重合成一个人。
她震住,也许所有的症结只要开口就能解开了。
“你们不要乱跑,我去和大王说几句话。”薛醍齐安抚了幼弟,嘱咐玉卮照看好弟弟妹妹,果断追上去。
姒郸尹已走到御廊上去,观狐忽然附耳过来,“大王,太尉跟来了。”
姒郸尹抬眼,倏然愣住。
他没想到她会追来。
在穿梭繁忙的人群里,她的褙子和百迭裙在微风中拂摆,那一刹那他竟心生冲动想要替她压下去,替她抚平衣上的每一道细微褶皱。
但他站住了,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怎么了?”
薛醍齐叉手拜下去,低鬟时可见乌发的亮泽。
她眼角略弯,声音难得的柔软,“大王,下官想求你一件事。”
姒郸尹听得受用,负着手,脸上装的不甚在意,实则手里全是汗,“薛太尉也有求我的。说来我听听。”
薛醍齐道:“明日申时,想请大王龙津桥上一见,可否赏脸?”
手指颤了起来,姒郸尹狠狠攥住,“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薛醍齐笑着,“知道。”
姒郸尹克制地快要收敛不住的笑容,“赏脸,准了。”
他背转身的时候,忍不住窃喜地在腹前捏了捏拳头。然后一声“大王”又将他吓得胸口猛然一跳。
“又怎么了?”
薛醍齐认真道:“不是我不要命,是他们要我的命。”
说毕拜退,朝远处等候她的人行去。
这话有理得愣是没法驳。
姒郸尹勾起嘴唇,本是畅快开怀的时刻,忽见一个年轻男人和她说话,心口那抹明亮又黯了下去。
“观狐。”
观狐心里打了个突,“大王吩咐。”
“那两个混账呢?”
观狐反应也快,“没走远呢。大王是要亲自过问吗?”
姒郸尹瞥着他,狠狠地拧动手腕,“问什么问,老子巴掌攒够了还没打。”
观狐一哽,心下琢磨,没对啊,大王刚才不是挺高兴的,怎么又上火了。
姒郸尹还真不是嘴上过把瘾,他追上府尉,说要训话,上来就让人按住两个少年。
让观狐一人补了五个巴掌,观狐手都打麻了,红肿一片。
打完了,姒郸尹道:“五陵年少多废物,大魏仕途惨淡,多半是这些废物荼毒的。”
他命人把两个少年抓去路旁二百步设立的那块木牌前,木牌上写着“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一句。少年被按跪在地上,叫他们照着字大声读出来。
少年们一边读一边哭得涕泪满面。
……
薛英娘着实吓得不轻,眼看人都没入人海,才想起来问:“大姐姐,那位是谁家的公子呢?”
薛醍齐道:“是定陶王。”
薛英娘乖巧地点头,“就是驰援狼头山的那位定陶王吗?”
“还能有第二位定陶王不成。”玉卮哂了哂,“英娘妹妹还有两年才及笄,倒先急着相看起来。”
英娘被她刺的颊面绯红,掩了掩帷帽,再没开口说话,一直等到东薛府的僮仆接了人走。
讨厌的人一走,玉卮才自在起来,“假惺惺的,总算走了。大姐姐,我们去八仙居吃鱼吧。”
她一提议,几个小的也都拍手称好。
“也好。”八仙鱼肯定是吃不上了,不过来一道简单的蒸鱼也不错,薛醍齐爽快地允了。
于是一行人往八仙居去。
吃不上名菜,八仙居的生意也不差,提茶瓶倒上茶水,行菜的上菜,繁忙得很。
薛家姐弟点的清蒸鱼一上桌,莲娘也跟着扭上来。
她和薛家姐弟都熟稔,随意招呼了几句。
乍地见到一位生面孔,便猜到是金氏给薛醍齐相的男人,她趴在薛醍齐耳边道:“我看你不怎么喜欢。他也确实配不上你。”
薛醍齐才不在乎配不配,只问她八仙鱼几时排到她,莲娘听了扭身就走,“今儿来了位有头有脸的贵客,我不便作陪,你们好生吃喝吧。”
玉卮在背后揶揄,“莲娘一点没变,从来只卖贵人的面子。”
无咎咬着筷子,“今儿贵人还有比我大姐姐贵的吗?”
“小孩子别插嘴。”玉卮敲了下他的脑袋,无咎抱头痛呼。
薛醍齐将鱼肉细细剥落,盘中不留残渣,只剔下白森森的鱼骨,剔下的每一块肉都方正,大小还一致。
金表兄看得目瞪口呆,“大妹妹吃鱼的方式还真特别。”
他都不敢下箸夹菜,只看着几人在片刻间就将整条鱼瓜分殆尽。
吃饱餍足,玉卮掏出薛醍齐的银袋,让仆人去结账。
仆人结完账满头大汗地回来,然后廊上的骂咧声也跟着传了进来。
“卖太尉一两卖我们十两,凭什么。”那人火气十足地在廊上摔打起陈设的灯盏。
同伴也帮腔道:“这么做生意的,你这酒楼竟然没倒闭?”
薛醍齐晲着仆从,“怎么回事?”
仆从道:“柜上遇到两个流氓,自称和刘相家的公子交好,不给使现银要赊账,又听东家看人收账,当场闹了起来。”
她们在里头听着,那人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地闹,“凭什么。”
嘈杂中只听莲娘慵懒的嗓子,“自然是凭真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也找个太尉藩王做靠山。”
莲娘身上有钱傍身,不惯讲道理章法的,流氓地痞在她楼里来闹事,只是任人闹,闹够了,慢慢现身,叫上四五个大汉结结实实收拾一顿,盘点损失再到府上去索要赔偿。
不想今儿这两个不好对付,说不过莲娘,就派人去请刘淮安。
最近腱鞘炎复发的厉害。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