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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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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舒征气极,锲而不舍地追了薛醍齐几条街,累得气喘如老牛。
走进曹门大街,路径渐窄,民宅集中,已是快近薛家所在的白水巷。
韦舒征赶紧止步,连他身下坐骑也颇通人性似的立在巷头打转,踌躇不肯再往前。
“怎么不跟了?”薛醍齐站在巷子里头,与他遥遥相对,眼睛亮的出奇。
她晓得他为什么不敢跟,还故意刺.激,“瞧把你吓的,我薛家是有老虎不成?”
岂止只有老虎,那就是一个老虎窝好吧。
韦舒征道:“你别来激我,师父没回,我才不想去。”
薛醍齐暗暗吃惊,这韦舒征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气归气,韦舒征还是好心地提醒她,“你这就回去了,不怕你阿娘再将你打出来?”
“怕啊,那我去你家?”薛醍齐作势策马,要同他回韦家去。
韦舒征立即拨转马头,“别了,我要去八仙居找莲娘喝上几杯。”
薛醍齐看他跑出巷子,抬头望着条条方方的天,捶着胸口,稳了稳神。
巷子里有半大的小孩在玩闹嬉戏,从巷头追到巷尾,看薛醍齐骑着高头大马,飞快地跑开了。
薛醍齐下马来步行,马蹄落在石板上哒哒响,间杂着小孩的嬉闹和妇人的骂声。
似乎是金氏破锣似的大嗓门,她掏了掏耳朵。
吵架这种事莫非会上瘾,争了这些年她们也不嫌烦。
深受困扰的薛醍齐站在巷子里捂额叹息,盼着她二妹能打此经过,掩护她回薛宅。
此时,薛家对敞开的角门上,薛家妯娌两个果真在掐腰对骂。
起因是薛家长房的仆妇在门前泼了盆泔水,薛家二房的两个儿子玩耍脏了鞋,金氏怀疑是李氏唆使奴仆干的,诚心让自己不痛快,暴脾气当即就炸了,指着对门臭骂起来。
金氏受不得气,大郎娘子李氏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听墙外边骂得难听,势必要出来找脸面。
这两个做了二十来年妯娌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伸着脖子指着鼻子,脸红脖粗的,就差戳对方脑门上去。
邻家媳妇在门后探脸,瞧了这个,又瞧那个,忍不住劝金氏,“薛二嫂子,你家姑娘都高升啦,还吵呐。”
金氏成日算计着怎么让李氏吃瘪,如何狠压李氏一头,哪里有心听外头的闲事。
她火正大,愣是没好气,“我家要是高升,能住这破地,跟这个丧气脸对着门。”
李氏听了这话反而没多气了,卸了肩的力,软骨头似的靠在门上,“就是说,她家能高升,我站巷头学三声狗叫。”
“我说你几个意思,埋汰我家姑娘是吧。”
金氏撸了袖子跨出门槛,要不是仆妇前头拦着,早冲上去和李氏打在一块。
但拦下来后场面也还是一发不可收拾,邻家媳妇觉得这两人当真无药可救,默默掩门遁了。
薛醍齐打老远嗅到浓浓的硝烟味,心下咯噔一声,她这是刚回家就撞她老娘枪头上。
踟蹰片刻,果断牵马往前门上遛。
大户人家正门都不兴开,啪嗒啪嗒拍了好一阵,才有僮仆应声启门,牵马下去安置。
如今满城都在传太尉是出自薛家的一位女郎,上京薛家不少,但细数下来,担得起救驾之责的也就西巷薛氏一家而已,然而官家还未曾下诏,这种事不好四处宣扬。
薛醍齐回来就没派人报信,行事再低调不过,家奴薛大见到她自然是满目惊诧,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告诉她,主母今日心情不佳,千万小心应付。
薛醍齐了然,问他:“我爹呢?”
薛大道:“差到外地办差去了,还没回呢。”
薛醍齐挑着眉毛,“大伯也去了?”
薛大回了个是。
薛醍齐无语至极。
明知道他们兄弟二人不和,还次次派在一处公差,这刘待举什么恶趣味。
莫不是因她和刘淮安有过结,为他儿子出气?如果是这种原因,未免假公济私了。
薛醍齐揉着鼻梁,仍然无法缓解突如其来的头痛。
不回京还好,一回来满脑子的乱麻团在里面。
昏昏沉沉走了几步,廊上传来两个男孩脆生生的说话声。
薛醍齐眉头松开,总算展颜,扬声唤道:“无解,无咎。”
转眼间,两个一般高的男孩蹬着腿跑出来。
一模一样的圆乎乎小脸,嵌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穿着纹样差不多的圆领袍,颈上挂金项圈,胖嘟嘟的,比年画娃娃都好看。
薛家的双生子见到薛醍齐两眼放光,扑在她身上,一人抱一边腿,八爪鱼似的黏在脚下,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大姐姐,你走了都不和无解说,无解好想你。”
“无咎也想你,大姐姐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走了后二姐姐老是骂我们。三姐姐也不好,成天闷房里,都不和我们说话。”
“阿娘还不准我们习武,把阿爹的刀剑都藏起来了。我们好可怜,除了大姐姐,对我们都不好。”
兄弟俩果然是前后脚生的,叫起苦来你唱我和,半点不含糊。
薛醍齐嘴角微微抽搐。
老天,阿娘就差把你们祖宗供起来了,哪点对你们不好了。
她拎起两皮孩子,“行了啊。”苦情戏还唱上瘾了。
“赶紧起来了,大姐姐换了衣裳就带你们打鸽子去。”
兄弟俩立刻松手,“那大姐姐快点,我们去拿弹弓。”
“去吧。”薛醍齐挥挥手,目送两小孩走远了,赶紧往自己院子跑。
快近角门,担忧被阿娘逮住,便躲在檐下观望,不想看到她那位个性奇葩的二妹妹。
她们阿娘说的唾沫横飞,从她们爹的官职到她们几个女孩,再到一双儿子,卯足劲地攀比,唯恐落后半分。而她那个二妹妹薛玉卮看热闹不嫌事大,倚在园子石门上嗑南瓜子。
薛醍齐在她肩后探脑袋,她看了眼,摊开攥着南瓜子的手,“吃不?”
薛醍齐摇头。
玉卮继续咔嚓咔嚓地嗑南瓜子,脚下一摊,看来站了许久。
薛醍齐就不明白了,“吵架好看?”
“不好看。”
玉卮吐着瓜皮,拧起眉心,违心道:“其实吵架拌嘴这事,阿娘也还是有可取之处。”
“嗯?怎么说。”薛醍齐环着手,极有兴趣听她下文。
玉卮慢吞吞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绝不气馁的精神值得我学习。”
这话私下说说就罢了,要是让金氏听了,岂不鸡飞狗跳。
薛醍齐一巴掌拍她背上,“别贫嘴,赶紧劝她回来。”
玉卮直瘪嘴,“劝得了吗?阿姊又不是不知道阿娘什么性情。”
“去不去?”
嗑完最后一粒,玉卮拍拍手,径直转身,不想搭理的样子。
“嗐。”所以真的只是看热闹?
薛醍齐提步跟了几步,玉卮又去而复返,手里拎着张交椅往角门上去。
薛醍齐见她将那交椅撴在金氏身后,扶了金氏的手道:“您老请坐。”
金氏被打断,看了她一眼,顺势坐下。
玉卮腾腾地又回屋里端来一盏刚泡上的热茶,“阿娘说了这会儿口该干了吧,来,喝口茶,顺顺气。”
金氏闻言跳了起来,将矛头对准玉卮,“好啊,你不拦着我,还让我喘口气再骂,小白眼狼,老娘白生养你一场。”
玉卮反走几步,扭头一笑,“阿娘高兴就好。”
“你看老娘像是高兴吗?”
玉卮肯定地点头,“我看是啊。”
一只鞋照着脸砸过来,她矮身一躲,完美避开。
金氏气得大叫,抓起鞋子跳着脚去撵。
“……”
薛醍齐抚额叹气,默默走开,以免母亲大人的冲天怒火殃及她这离家出走之人。
经过父母主院,想起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小妹。如今十岁,想必长高了不少。
薛醍齐目光柔软,脚下轻快地进了园子。问园中婢女,婢女说三姑娘还未下课,女先生今日教的书画。
书画是小妹的弱项,每每书画课总要费些时候才能领悟,她学不好,自是不喜。但金氏不允她荒废,要求她四艺皆精,必须处处压她堂姐英娘一头,好替自己长脸。
金氏连生三女,长女薛醍齐随父亲薛道昶习武,不爱红妆爱武装,至今无人求娶,生的二姑娘脾性倒是像她,却过于刁钻叛逆,静不下心来识文断字,学习女红。
金氏在李氏那受了半辈子的窝囊气,把余生指望都寄托在年纪最小性子最软的小女儿身上。不惜重金也要聘请上京有名的女先生教她四艺,力图培养成名门闺秀。
可怜她这小妹,刚会说话就被阿娘按在案前苦学。
薛醍齐在窗边驻足看了一阵,不禁失神。
聘请的女先生不过三十来岁,脾性温和,气质出尘,偶尔出声指点,也是温婉客气,并不发火训斥。
先生在旁耐心指点,小妹反倒紧张不已,捏着笔管小心翼翼,不敢下笔,但越是小心,错的也就越多,一张小脸红得似滴血。
女先生看出她的不安,莞尔道:“你自己画,不着急,我到园子里走走。”
小妹红着脸点头,起身送她。
再重新落笔宣纸上,勾画的线条果然流畅了许多。
画完整幅画,她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起身收拾书案,猛然看见窗外的薛醍齐,倏地睁大了眼睛,“大姐姐。”
薛醍齐睨着画,“解忧画的真好。”
解忧不好意思地抿着唇,脸颊更红了。
薛醍齐探手过去,揉乱她脑袋上的花顶,“走,大姐姐带你们玩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