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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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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火大殿。
云雾缭绕,花园水声靡靡。远山如黛,好似一副水墨图。天气已经沉郁了许久,浓得化不开的密云层层堆叠着,没有一丝一毫转晴的迹象。
殇痕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颌闭目养神。实际上他的睡眠很少,最近事情太多,他更加难以入睡。(行甜粽:当代年轻人面临着失眠的困扰。)
一道金光擦过空气,魔化的飘渺灵蝶如利刃一般袭向殇痕,却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化为灰烬。殇痕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中的火焰迅速收住。他抬起眼,看着坐在窗边陌生的金发少年。“你是谁。”
“战圣大人,在下只是想叫醒你,而你却杀了它。”少年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瞬移到殇痕面前,勾唇一笑。“真残忍”。
殇痕静坐不动,抬眸看到少年的金瞳。“你是珊瑚妖。”
“战圣大人比我想象中清瘦。”少年笑意不减,十分轻盈地坐上一旁的桌子。“可是最近剑圣大人应该消减得最厉害。”
殇痕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珊瑚妖族向来以速度为自豪的资本,能在我众多手下面前瞒天过海只身一人来到这的。”抬手端起茶杯抿茶。“传闻妖族有位失踪多年的王子,想必是你吧,绝夜殿下。”
绝夜拍了几下掌,唇边依然带笑。“妖族历史学得不错。”
殇痕没有接他的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少年唇边笑意愈深然后瞬间收住,他从桌上跳下站定,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异常灿烂的光。
“虽然珊瑚妖一族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有人杀了我的妹妹,那么这个人——”绝夜的话没有说完,眼底的光芒闪了闪,有些凌厉。
殇痕了然一笑,两人之间似乎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他压低声线开口道。“叫我殇痕。”
珊瑚妖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若家族产生背叛者,则背叛者会被黑暗诅咒腐蚀致死,成为金沙鬼王的力量。
那么绝夜显然不是,况且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毒杀自己的亲妹妹。珊瑚妖绝夜,与族人关系向来不和,唯一关系好的,便只有自己的妹妹轻泉。
“是焰陨杀了轻泉?”绝夜问道。
“不可能。”
“那是谁?”
殇痕思忖片刻。“连政。”
“为什么?”
“因为原本的剑圣者应该是连政。”殇痕转而问道。“轻泉的尸体虽然已经变为珊瑚丛,但种种迹象表明,她死于一种慢性毒药,你们最禁忌的东西是什么?”
“此物天下罕见,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至宝——昆仑玉。”
“妖族不能沾染半分?”
“珊瑚妖族是深海妖族,昆仑玉乃天山之物,只能佩戴而不能服用,若将玉石磨成粉末服下,定量致死,尸体化成珊瑚,夜间发出绿光。我至今没有见过昆仑玉,听闻是人类皇室至宝。”
殇痕突然想起侍从在夜间经过莲花池时,通天莹绿,莲花为之失色,鸟兽为之噤声,虫不敢鸣,蛙不敢跃。
殇痕思索良久。
连成甚爱连政,在佛坛祈祷七七四十九天求得两块天然玉石,分别赐予连政连轩,作为灵气滋补。这是他还未成战圣就听闻的。
说当时,成皇连成跪于大殿之上,为新生的二皇子求玉。前四十八天毫无动静,等到第四十九天之时,窗外风雨交加,雷电大作,暴雨席卷整个城池。
大殿之上忽现金光,神祗盈盈而立,手中露水一点,天山之玉便落在成皇手中,通体翠绿,莹莹闪光。神祗恍然一笑,飘然而去。
“我可以用妖瞳将他催眠。”绝夜道。
绝夜从小便是孤僻执拗的性格,他不听所有人的意见,好坏无差。这样的性格令他从小便少有人亲近,早早便脱离了珊瑚妖族。
而轻泉确实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轻泉本身就是清澈透明的,没有被旁人的污浊影响半分。
绝夜最喜欢轻泉叫他哥哥的样子,她的眼睛是眯起来的,有点像发光的月牙,月牙里盛着的是光酒,影影绰绰地透着温柔的味道。
轻泉是那么鲜活、那么温柔的人,现如今却不在了。
翌日。阳光终是露出来些许,似乎很不甘愿的样子,在层层叠叠的云里躲藏。
万花楼露天月台上,殇痕和绝夜静坐桌前等待来人。客栈早已肃清,上下一片安静,午日阳光正好,温暖的金辉正柔柔覆盖着大地,殇痕绝夜正举杯对饮。
脚步声渐近,至面前停住。
殇痕起身行礼。来人不止连政一个,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位将军,司空烨。
这是殇痕第一次起身迎连政,连政似乎很受用,摆足了谱才坐下。
绝夜本想以隐藏于某处精神催眠连政,然而殇痕否定了。殇痕说,但凡贼子,越隐蔽越十恶不赦,心怀不轨。若明目张胆反而不招惹嫌疑是非,你若隐藏,日后定会落人话柄。
连政淡漠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示意绝夜就坐。连政与司空烨就坐,没有多问绝夜的来历,反是司空烨挑眉瞥了少年一眼。
当然,连政不是白痴。当日收到请柬,颇是惊讶,但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连政把请柬拿来给司空烨看,转身坐于高位,手里把玩着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剑。
连政殿下,鸿门宴吧。
你随我一道前去。剑锋已出鞘,丝丝入骨的寒光之上映着少年冷傲俊美的脸颊,少年的手指抚上剑锋,抬眸漫不经心却异常笃定。殇痕是不会无凭无据对我出手的。即使想将自己变为人质威胁连成放人,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
殇痕与连政的战争早就开始了,说是在商讨被搁置的对战一事,实际上两下无声各心思。
连政是从没有将殇痕放进眼里的,因为他的血统纯正且身居高位,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东西。
连政生来桀骜,万物应当对他臣服。可此时偏偏冒出来一个殇痕,他带着象征绝对权威的洛神之翼出现在天尊城之境,摇身一变五圣之首。
再后来又得知,他连同剑圣者刺圣者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连政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原本剑圣这个位子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连政举起酒杯,抿唇笑道。“剑圣之事尚未尘埃落定,先谈此事是否会让剑圣不安?”
“怎么,在座几位会有人告诉他?”
连政眼尾一紧。
在两人专注谈话之际,绝夜要做的,就是催眠连政。绝夜抬起双眼,正常颜色的妖瞳一瞬间变为金色,速度之快令人无法察觉,他缓缓抬起头,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想一个被吸引的聆听者——
像是在好奇下一句似的,缓缓对上连政的双眼。
——然而。
一直与殇痕的目光交锋的连政突然垂下双眼,如同扇子般纤长的睫毛遮去他眸中所有颜色。他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而又冷硬的弧度,被目光一瞬涣散的绝夜尽收于最后一瞬清晰的时刻。
几乎是在同时,天边迅速拉开一道黑色的帘子,刚才还明亮的阳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无尽的阴沉。
绝夜垂下头,额发遮住了他的神情,桌面一震,绝夜低下头去。
“怎么了。”殇痕压低声线开口,觉察出异样。
“在下……突然身体不适。”绝夜死死压制住喉间的颤抖,使调子听去平缓。
“既然陪同战圣大人的这位公子身体抱恙,且我们已经定好时日。”连政起身,司空烨亦是起身。“先行告辞。”
殇痕面若冰霜,抬眸正对上连政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后转身离去。
“抱歉。”绝夜道,金色双眸一片空洞血红。
催眠之术等级越高,失败的反噬则越大。连政实在是太聪明了,他聪明到甚至不用知道今天殇痕的用意,就能成功避开所有的陷阱。
殇痕明白绝夜已尽力,伸手揉了揉他的金发,将人抱起展开六翼飞向纵横大殿,绝夜留在战圣宫殿休养。在殇痕离开之时,绝夜却恍恍惚惚地拽住他的衣袖。
殇痕望向那一双血红色的眼,静待对方开口。
绝夜的语调很平静。“因为轻泉,我对连政有恨,也对焰陨有怨。我怨他保护不好一个爱他的人,而这个人是我的妹妹。其实我并不想救焰陨,我只是不愿让我的妹妹平白无故地死去。真凶,一定要受到严惩。”
殇痕握住那只手,缓缓开口却掷地有声。“一定。”
当一切都平息,殇痕心中却五味陈杂。再这样下去,焰陨会死。
焰陨实在是太安静了,这样的状态才令人担忧。假若他是解释,或者承认,只要又一丝一毫的动静,殇痕就可以感受到他是活着的。
然而一切都太安静了,这比□□上的毁灭还可怕,在犬狱里待久了,心理上的壁垒是会坍塌的。
殇痕和焰陨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这样过。这一方面说明轻泉在焰陨心中的确占有一席之地,无论是什么感情,另一方面,是焰陨的状态确实不正常。
焰陨必须要见一次。
事情也必须要解决。
虽说这样会对死者不敬,但别无他法了。殇痕的目光略有一丝疲惫,握紧手中长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