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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萧蓝阙说的实在是风轻云淡,哪怕他语焉不详,压根没说到重点,秦柔嘉还是放心了许多。
      然而她这颗砰砰直跳的心还未完全放下,马车外就起了大雾,这雾气又厚重又浓郁,宛如一层奶白色的轻纱,遮天蔽日地几乎笼罩了一切。
      而在这混沌的黑暗和雾气中,似乎还蛰伏着许多丑恶的邪祟,紧跟在马车后面,像是一条不怀好意的尾巴。
      秦柔嘉觉得难受极了,她全身都萦绕着散不去的湿润水汽,而这水汽的味道实在难闻,就好像被人抓着头发给按到了水里,堵地她快要窒息了。
      好在萧蓝阙终于也靠谱了一回,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捻了一把香炉里的香灰,放在秦柔嘉的鼻下。
      凛冽的冰雪倏忽散了开来,熨帖舒心的寒意瞬间驱散开了潮湿的水汽,秦柔嘉终于觉得好受些了。
      天这么暗又起了大雾,周围的情况就算是目力极好的秦柔嘉也一点儿都看不清楚了。
      她刚想掐个风诀驱散雾气,马车却猝不及防地停住了。
      “怎么回事?”秦柔嘉晃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萧蓝阙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秦柔嘉看着他指尖弹开几簇细小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地飘进了浓雾中。
      那么豆丁大的火焰自然照不亮整个无边旷野,但好在它飘地非常之慢,足够让秦柔嘉看清那么的一星半点了。
      秦柔嘉原以为那茂盛葱郁的树丛消失后什么都没剩下,哪知这都是只持续一瞬的假象,是为了让他们失去戒心,而实际上地上插满了兵器。
      这广阔的空间就像是个兵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要叫的出名字的,无一不有,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怪不得此地名为“剑冢”,确实像是个巨大的兵器坟场。
      身后跟着一串儿的邪祟,前路又是寸步难行。萧蓝阙一思索,估摸着也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于是坚决认为应该下车看看究竟,顺便还能解决掉后面的妖魔鬼怪,简直两全其美。
      秦柔嘉能怎么办呢?她无从反驳萧蓝阙,只好磨磨蹭蹭跟着他一起下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有几只枯叶般的蝴蝶飞进了萧蓝阙的袖子里。
      这鬼地方的活物除了她和萧蓝阙之外只有一匹马,秦柔嘉眼睛揉红了也实在找不出其他,更不用说好几只平生未见的丑蝴蝶了。
      可那蝴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又纤细又脆弱,翅膀上似乎还有些奇怪的纹路,除了颜色不起眼了些,看着实在小巧精致。若非真实所见,又怎么能记得如此清晰分明?
      秦柔嘉晃了晃脑袋,想着怕不是早上的馅饼有毒,越发觉得时运不济倒霉透顶。
      她和萧蓝阙并肩站着,身旁围着数不清的兵器,甚至还能感觉到嗜血兵刃丝丝的轰鸣声,说不上威胁,就是吵得她头疼。而原本在马车后面的邪祟也恰好发现了他们,异常兴奋窜了过来。
      所幸萧蓝阙从小到大这样的阵势见过不少,不但丝毫没有慌乱,一甩手将其全部打散后,还有闲情逸致观摩周遭的刀剑。
      这些兵器很陈旧,甚至还有残损腐朽。不少铭文他依稀听人说到过,想来此间很多都是可以传世的宝贝。
      这当然也不奇怪,毕竟名刀名剑十有八九出自谢家,要找回来也不是不可能,而这又是谢家为刀剑建立的坟冢,里面的自然只能是些已经无主的残旧兵器。
      只是……实在有些可惜。
      萧蓝阙看到了把通体漆黑又锋利如新的长剑,虽然从未听闻过,但越看越合眼缘,颇有些一见钟情的意味。可他分明也知道,这是带不走的。
      秦柔嘉活得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是因为她自己意愿,与其有违本心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宁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无孔不入的明宫在她手中是摆设般地毫无用处。但他不一样,他天生就是此道中的,就算不依靠外物,也鲜少有事能瞒过他的眼睛。况且,这在当时恐怕也不是秘辛。
      寻常人说起梧山半月村,谈论最多的反倒不是谢家在炼器一道上无与伦比的地位,而是好几代之前的一位谢家家主。
      这位家主的前半生过得相当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什么离别、疾病和灾难。他的炼器算不上绝无仅有,武功勉强跻身中流,既没有惊世艳艳,也没有走上歧途,所以像什么走火入魔剑走偏锋、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这些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若他真的就么终老入土,虽然没为后世留下点传奇,也是能让很多人都羡慕的一生了。
      不少人谈起他,都说谢家家主这一称号约莫是他最高的成就。他也不因这些流言气恼,硬要做出功绩来证明自己,也从不会自轻自贱,然后在暗地里却记恨着这些嘴碎的人。
      这人的德行性格和秦柔嘉倒是有不少相似之处,虽说难成大事也不怎么靠得住,但能独善其身,不至于让人担心。
      因此,在他管理下的谢家与前任相比应是最安安分分、低调沉默的一代。谁知他却闷声干了件大事——修筑剑冢。
      单看如今的剑冢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个容易工程,更不用说说服谢家的前辈长老。
      正因为谢家精通炼器,所以比常人更相信也更敬畏器灵。虽说能诞生器灵的兵器万中无一,但总归有这个概率存在。而且器灵一旦失去了能制服它的人,变得暴虐凶残也是常有的事,封印哪比得上销毁来得安全方便?更不用说收集这些无主的兵器有多么异想天开,哪怕这些真的都做到了,梧山这么一个宾客来往的地方,建坟冢这种不详之物,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谢家里里外外碍于家主的威严不好说什么,只当他这么多年来也终于有了脾气,等知道困难了自然就会退却。
      这么一等就是数十年,昔日白面团一般和和气气的少年逐渐苍老,而这剑冢也算是初步成了形。无人料到他有这样的毅力与决心,而有话语权阻扰他的人也都一一故去,大家也只好随了他的意。
      谢家和萧家过去也算是有些微末的交情,萧蓝阙闲来无事翻及此人平生,不免好奇。他很难想象这样温温和和没什么野心的人会有如此执念,还支持着他完成了偌大的一个剑冢,当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当他费心查明一切后,又觉得无趣可笑。世间最无可奈何的当数生死,这本就是不留余地不可强求的事,凡人的挣扎、努力在此面前不值一提。立碑作传以慰思念尚且是人之常情,力排众议折腾出剑冢这么庞大的工程,说一声不识时务也不为过。
      这么地耗心耗力,这么地一往无前,这么地情深意长,那些故去的亲朋、好友、挚爱能看得到吗?
      萧蓝阙心里这么想,却也并不期望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能回应。
      但这人怕是倒霉惯了,刚伸手想触摸一下那黑剑,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铜铃声。
      萧蓝阙的耳力不比秦柔嘉,绕是如此,也能听出这声音由远及近,正向着他们二人而来,但怪异的是,就连秦柔嘉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铃铛就像是悬在空中悠悠荡荡地飘过来的。
      妖魔鬼怪秦柔嘉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剑冢这种地方又不能以常理度之,自然是要打起十分的注意力。
      隐约朦胧的雾气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个苍老极了的老人,须发花白,眼睛像是裹着一层薄膜一般地灰蒙蒙,脸上沟壑丛生,五官艰难地挤在数不清的皱纹中,整个人宛如一段腐朽的树根。
      他枯枝一般的腕上拿着红线缠着几个铜铃铛,虽然走路走得悄无声息,每一步却有铃铛不停晃着,声音尖利地仿佛要刺破秦柔嘉的耳膜。
      秦柔嘉很想捂着耳朵,可眼前的老人除了看着太过沧桑了些,并不是凶神恶煞的长相,与礼而言,这不合适。她只好偷偷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意图清醒些。
      “戒阁阁主,梧山禁行多年,早已经不欢迎外人来了,还是请您回去吧!”老人声音像是从未开口说过话一般地嘶哑干涩,秦柔嘉的头疼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萧蓝阙猜测着这人估计是看不见东西的,于是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前辈您认错人了,戒阁阁主百年前已经逝世,晚辈替她代管过戒阁一段时间,但此次前来无关戒阁,只是为了取回一件旧物,拿回之后一定马上离开。”
      这老人知道戒阁,显然和萧家有些牵连,话说得不客气却没有恶意,关系恐怕还不浅。他就算眼睛看不见,也绝对有特殊的认人能力,这样看不出深浅的人自然是实话实说最好,因此萧蓝阙虽然有了不少隐瞒,却是难得诚恳,且毫无虚言。
      老人的眼珠极小地转动了一下,像是堪堪听懂萧蓝阙说的话,良久才缓缓说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是我唐突了。”
      “谢家那些小辈要封闭梧山的原因我并不清楚,但总归不是无缘无故,我一个死了那么久的老头子虽然不好干涉小辈的想法,但放行还是可以的。”
      “进去后报我谢晋远的名字他们便不会为难你们,拿回东西后赶快离开,莫生事端。”
      枯瘦的老人幽幽叹了口气,隐入浓雾中,再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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