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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床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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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平林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屋里闲逛,悠闲地晃悠着仅剩的那条胳膊。
双层小别墅,附带着一个荒凉的小花园。建筑构造老式,看不出什么年代,倒是一副风雨摇摆的沧桑模样,叫人分不清它的前身。
平林细细打量着与主屋格格不入的非原配件,门窗是这个年代常见的防盗门和落地窗,除此之外,壁炉、壁画以及一些古怪的装饰,都不像是这个年代的物件,看来,这个屋主人有收藏古董的爱好。
随手拿起一件小瓷壶,握在手里,平林倒是没瞧出什么玄机所在,如此看来,她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情怀突触。
这样一种混搭的风格出乎意料地让平林觉得舒服,那股令人精神倦怠的气息来自满屋堆叠的书籍,浓浓的书香,勾芡着明目张胆的霉味。
她又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连连。
绕了一圈,平林汗颜地发现,除了那间主卧,竟然没有任何一间客房。
每个房间都被书籍堆满,有些则上了锁。
回到一楼客厅,平林随手打开了冰箱,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平林顿时怔了一下。
真是熟悉的温度。
冰箱里如同它的主人一样乏善可陈,甚至还无辜地沾染了一箱废材气息。
平林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扭头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的南臣,忽然有点同情他。
他估计正遭受着蚀骨之寒的折磨,看样子有些怏怏不乐。
平林吸了吸鼻子,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还是对他好点,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现在这般安静的话。
他并非话痨,只是,平林受不了耳边有陌生人。
说到底,还是她单身久了,世界观还锁在匣子里不见天光。
谈及匣子,平林总是满怀亏欠,她是个极安静的人,人生寥寥无几的话头,都雀跃塞进了她的袄子里。
因为目睹了平林被人拳脚相加,便学乖地一句句乞讨,那真不必要,可是放在匣子身上,却总是充满了希望。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就这么没了……
平林困了,但是,她忽然不想睡沙发。
她总是对睡在床上这件事斤斤计较。
现在她顶上可是有个大床在朝着她招手。
抬头向天,平林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一直是一个精致的猪猪女孩。
面包一定要是当天过期的,袄子一定要定期洗干净,一周一定要有一天假期,水一定要是当天现打的,要定时给匣子投喂零食……
黑白翻转,翌日,太阳似是于平时两倍速飞快地爬上了方清奕的后脑勺。
他只觉一股焦油味萦绕天灵盖,随之迷糊地翻了一个身,结果像是压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身底下传来一声闷哼。
“唔……”平林很少会睡过头的,只是这被枕真他娘的舒服,不禁让她陷入了遥遥无止境的缠蜷迷幻之中。
“哈?”方清奕有些迟钝地再翻了回去,挣扎着原地翻出门面。
天知道他面朝下睡了一晚还活着是不是受了平林的眷顾。
只见平林蜷成一团,暖气哄哄地窝在他的脚边。
方清奕扶着前额,好一会没缓过神来,看着她翻了翻脑袋,继续着原先的春秋大梦。
他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使自己保持镇定。
虽然他很想头脑清晰地分析并接受眼前的事实,不过考虑到再不吃点东西他可能就要饿昏过去,他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
于是,挣扎了一会,终于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走去。
这时,平林迷糊睁开了眼,扑扇了好一会,才适应了屋里强烈的光线。
平林原地翻了几个懒腰,随后一眼水汽地盯着哐哐当当的浴室。
很快,方清奕就从浴室出来了,洗漱一番后虽说还有点浮肿,但在平林眼里总算有点人模狗样了。
哟,长得有点帅,平林不禁想到,他死后估计能诱惑到很多鬼火,想想一声令下,鬼火大军为他所用……。
他身材算得上健硕,只是昨儿他一身颓废气,佝偻了他的英俊之姿。
看样子,他比南臣还要高。
自从他醒了之后,南臣这条哈巴狗就一直跟在他后边打转,巴不得贴上去来个亲密接触。
他双脚没有着地,堪堪虚飘,却比方清奕还要矮。
平林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嫌。
眼看他下楼去了,平林一个激灵便跟了下去。
就目前看来,方清奕这人怎么比平林还玄乎?
虽说她偷生多年,阅历匪浅,但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如此迷糊随便之人。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容下她?甚至对于她睡床这件事毫不放在心上。
真是件怪事。
这也不怪平林,南臣生前惹得幺蛾子不算少,他这个编辑可没少操心,看得多了,自然淡定多了。
方清奕对于平林跟他一起睡这件事没什么芥蒂,倒是莫名有种院子养的猫忽然爬上床的错觉。
他是不介意的,可能在他看来,平林比他一身浑浊的正气,略微清爽那么一丢丢。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平林那双清澈到反光的眸子,内心就很安定。
在认识南臣之前,方清奕可是个杆直的无神论者,南臣这思维跳脱的创作型写手在身边晃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方清奕觉得只要不触及底线,万事好商量。
南臣托付给他的怪人不算少,直到南臣化为一溜烟时,加上平林,前前后后大致五六人。
捎着南臣这个措辞前往,他总不好拒绝,那家伙随时拿稿子要挟,弄不好干脆闹失踪,这亚历山大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与之促膝长谈。
这一次接受了平林,纯属她来得凑巧。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对南臣之死表现出的冷淡无感已经极深地打击到了南臣,他若能再敏感点,就能发觉后背阴风阵阵。
南臣此时正凄凉幽怨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如果南臣身边有什么圣器,他估计早抡起来以解心头之委屈。
亏他拼死拼活天天按时交稿,为了一些情节描写还特地跑去基层感受人生,他就是这么报答他的?他死了没关系大不了换一个?
南臣越想越气,这个人真是冷血,倘若南臣现在还有心,估计快冻成冰渣了。
平林不知道他从哪里搜出来的鸡蛋和牛奶,呆呆地看着他淡定地敲了一个鸡蛋,然后木着一张臭脸抓着平底锅来回晃动。
“你叫什么?”
平林不知为何总是执着于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想想也对,那些一开始便拥有名字的人,是不会特别注意到这一点的。
当然,人的本能,见面伊始便是打听清楚名号。
可能平林只是被类似情怀的东西绊住了腿脚,浮想联翩罢了。
平林默默搓起指头,正想为他感知一下命数,不料……
“方清奕,你叫平林?”
“你怎么知道?!?”
平林听闻一愣,正准备象征性地背后一凛,方清奕接着说:“衣服上边印着。”
平林猛地低头一睹,卧槽,上边便印着两个大字,亏她以为这是个医院的logo,没文化真可怕。
“你不会不识字吧?”方清奕想都没想就开口问道,一边拿起牛奶盒喝了起来。
“你教我?”平林脱口而出,看样子很是期待。
那位先生,也是一位文人,平林初为鬼蜮之时,便对于着雕文织采之事推崇备至,想来这是一个良机。
平林双眼发散着光芒,不禁抬起瘦弱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全然不知,她只是对那盒牛奶产生了情有可原的正常反应。
当然,她同样有所不知,方清奕也只是照例帮她完成心愿,随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只野猫扫地出门。
说不定,还可以作为灵感推荐给自己负责的作者。
心情一爽,方清奕就把剩下的半盒牛奶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这……?
不是应该给她的吗?故事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就在平林瞄准方清奕上楼,正打算伸手去拿的时候,背后幽幽远远传来一句警告:“别拿,那个是隔夜的,口感有点涩。鸡蛋你吃了吧。”
平林原地风萧萧瑟,不知道要拿这个好心的规劝如何,直起腰板后,望向楼梯口,眼里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方清奕换了一身,瞬间变得红光满面,果然人靠衣装,狗只要不是二哈都能正经做狗。
毫无疑问,他是一条纯正的阿拉斯加。
平林虽说衣品拖地,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这个人果真是直到不能再直的生物了,莫非还有直尺血统?
“你为什么要在马甲里套一件袄子?”平林指着老方的红色纯棉内衣问道。
他看起来有些心动,甚至听取了平林的建议,回去换了一件衬衫。
南臣这会却不见了踪影,刚才就看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缄口不言语。
虽说现在清静了,但是平林莫名觉得气氛过于冷清,偶尔有人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其实,平林在享受了一晚的温馨睡眠后,对于这个跟班甚是满意。
就在刚才,平林咬下人生第一口热腾腾的荷包蛋时,心底里便自动将他归至普通朋友的行列,以平林的性格,只要跟朋友沾亲带故,这点聒噪还是能够忍受的。
她便是这样的性子,不是自己的,永远不存在待不待见这个选项,一刀切的做法能省去很多麻烦。
比她可怜的人多了去,若她像匣子一样好心,估计会被蚕吞净透。
当然,一旦贴上平林这个标签,她便会一心一意相待。
咳咳……
也……并非一心一意,平林的心总是飘忽不定,视情况而定,说是墙头草也不为过。
平林得知方清奕往那个市集驶去后,胃里便翻腾起一股没来由的胃酸,平林很清楚这不是一般的饿过头所产生的不良反应。
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加之平林先前在那个地方碰过壁,这个启示便有迹可循,思来想去,平林越发深信不疑。
方清奕在平林的扭捏抗拒之下只好往市中心广场调头驶去。
先得解决温饱问题,才能安抚住平林快垂到地上的不快。
其实,平林只是因为肚子不舒服苦着脸,不想方清奕真的误会了。
方清奕看着平林舀着南瓜粥一口接一口,如果不注意她的神色铁青,老方估计会真以为平林胃口还不错。
他问过她了,可她只是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麻木地投喂着空荡荡的胃,仿佛只是神经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应激反应。
他这才开始认真地端详起平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她,仔细一想,他的人生轨迹就禁锢在工作室家超市三点一线当中,哪里会有什么孽缘去结实这一类人。
眼缘这种东西很神奇,当初他签下南臣时,就是冲着他那张脸去的。
那时南臣的文笔可以说是被死神吻过,扑得连一丝拯救余地都没有。偏偏南臣隐私意识极强,不愿意做些抛头露脸的商业包装。左右极力相劝,就差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可惜,南臣后台硬得很,软硬不吃。这还让方清奕这位刚刚上岗的热血青年头疼过一段时间。
还能怎样,签都签了,还能反悔不成?
如果当初反悔及时,那笔违约金不过几千,工作室自然不会为此辞退了他这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只是,他像是着了魔一样,信了莫名的邪,就这样手把手地将南臣扶上互联网这张大墙上。
那时,项目还未大范围开展,他们可以算得上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只是,南臣这只螃蟹有点畸形。
晃神一会,平林已经吃完了粥,不过看起来有点震惊?
方清奕顺着平林的目光,转头看见了墙壁上的电视,只见上面临时插播了一则新闻。
待看清了事故现场,方清奕只觉得背脊僵直,喉咙发干,就差姗姗来迟的虚汗淋漓。
僵硬地扭头看向平林,此刻她面色苍白,眼球微微震动,嘴唇微张,丝丝缕缕的气息犹如鬼神的预言,正在一一兑现。
她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