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68国道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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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花，一蒂并花，同时开放。
却有更特殊的，一朵开了，一朵胎死腹中。
然而毕竟是同源同根，这种羁绊从被创造出来之际就逐渐产生了。
传说双生花关系紧密，却也互相争斗，一朵吸取着另一朵的精气，才能生存。父母总会偏心，可一旦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紧跟着消失，正是因为一方顽强生存下来了，因此另一方也吊着半口气，以另一种身份存活着。
苏又嘉不知道他对他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别人看不见的特殊的弟弟有什么感情。他们一直不和，却也从未离开过对方身边。父母怕弟弟，可苏又嘉不怕，他甚至能借弟弟的眼睛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后来没几年，父母承受不住压力，离婚各自生活，两兄弟便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即使在外人眼里看来只有苏又嘉一个小孩。
孤儿院收留了他们。苏又嘉学习的速度特别快，识字的也比其他小朋友早，只是特殊的童年经历让他看起来难以相处。
弟弟甚至没有名字，苏又嘉小学的时候随便翻了翻课本，给弟弟取了一个名字，名叫苏又怜。其实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个字有什么含义，后来喊习惯了，也改不过来了。
原以为生活就这样清贫又孤独的过下去。直到有天苏又嘉晕倒在了教室里，被送进医院抢救回来之后，孤儿院院长望着他平静的眼睛，忽然打了个冷颤。医生说小孩子晕倒是因为气血不足，又低血糖。可院长知道，平时苏又嘉也没少吃东西，她看这小孩话少，人却聪明的不行，就让他留在孤儿院帮忙，福利也给了，苏又嘉却过得像路边挨饿的流浪儿。
院长不明白，可那天她看到苏又嘉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苏又嘉自己明白。
苏又嘉确实明白。
弟弟不能吃正常的东西，从小都是吸食他体内的精气为生。可是当两人都渐渐长大，弟弟需要的也就越多，苏又嘉本身就体弱，再多分一点给弟弟，自己的身体便承受不了了。
那时候苏又嘉十四岁。他很冷静的躺在病床上，弟弟头一次没有冷嘲热讽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他身边。因为两人心里都清楚，一旦有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成。
怎么办？
多可笑啊，那时候才十四岁的苏又嘉，却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他该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我只要活下去，苏又嘉想，我只想活着。
回到孤儿院的第二天，苏又嘉忽然从弟弟视角前看见一个能看见弟弟的人。那人径直上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弟弟，忽然，他手一动，苏又嘉便感觉到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疼痛，就好像有一只手，硬生生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
苏又嘉猛地咳了一口血出来，他内心深处一种声音在疯狂的叫嚣：“回来！”
回来！
如此喊了三声，疼痛忽的轻了，苏又嘉才恢复呼吸的力气，他倒在地上喘气，耳边传来苏又怜的声音：“苏又嘉，我怎么回来了？”
苏又嘉没力气理会他，只顾着大喘气。
苏又怜和苏又嘉长得一模一样，身形甚至走路姿势，只是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苏又嘉冷淡，苏又怜阴郁。
苏又怜死里逃生，他知道和这个和自己一样快丢了半条命的哥哥有关。他把哥哥扛起来放到床上：“休息一下吧。”
苏又嘉却挣扎着要起来：“你刚刚在哪里？”
“问这个做什么？”苏又怜皱着眉头要把他按下去。
“去找那个人，”苏又嘉没有力气，恢复的比不是人的弟弟要慢很多，他只能被死死按着无法动弹，“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你要干什么？”苏又怜没有苏又嘉聪明，他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摆出自己摆不出来的表情。
苏又嘉抬起眸子，望着屋顶，眼中没有聚焦：“让我们活下去的方法。”那个能看见苏又怜的人估计就是传说中的道士了，据传道士传到了现在已经变得十分稀少，这群人身怀异术，能驱鬼除魔，想必肯定有办法救自己和弟弟。
苏又怜带着苏又嘉走到了刚刚自己被攻击的地方，不知道那人走远了没有。那时候，就算再老成事故，也总归是个小孩子，总是傻傻的相信世界上好人到处都有。
那人就在树下休息，苏又嘉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那人毫不犹豫的收了苏又嘉为徒，他称自己为张衡，说是张天师的嫡系传人。
张衡果然厉害，教了苏又嘉许多知识。只是他审视的目光时常会让苏又嘉感觉到不舒服，苏又嘉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正常的，包括张衡总爱看他换衣服，他说，要时刻观察身骨，看看适不适合修炼。
苏又嘉其实并不是特别听话，学习期间张衡不让他与外人有什么接触，也不让他出去，于是苏又怜就成了他的眼睛，他时常借着苏又怜感受外面的阳光，感受那个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暖暖的让人懒洋洋的感觉。
张衡有个朋友，是个女人，他允许这个女人接触苏又嘉。苏又嘉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只是张衡叫他小心，不要和这个女人对视。
苏又嘉低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师父。”
张衡便摸摸他的脑袋：“乖。”
渐渐的，张衡教他的东西开始变得艰涩难懂，变得需要耗费巨大的心血，苏又嘉心底深处告诉自己这不对劲，可是想活下来的冲动让他硬生生无视了这个不对劲。
苏又怜还是依靠吸食自己哥哥的精气生活，然而这些精气对于苏又嘉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张衡逐渐开始严厉暴躁，苏又怜从一开始就躲着张衡，自然感受不出什么，苏又嘉却遭了秧，劈头盖脸的骂都是家常便饭，经常动不动就会被打。
张衡叫他画符，只给他三秒时间，三秒时间到没画出来，那就又是一顿揍。苏又嘉逐渐开始对时间敏感起来，一旦他做到了，张衡就会瞬间变了一副模样，似乎还是个溺爱徒弟的好师父，他自诩的奖赏，却是让苏又嘉无法忍受的亲近。
苏又怜饶是再不管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恨不得天天逃出张衡的房子，在外面游荡。他喜欢游走在大街小巷的墙边，那里阳光照不到，没人喜欢往这里来。
那天阳光特别热辣，苏又怜眼看着苏又嘉又要被打，眼疾手快的逃了出来，只是这热辣的天实在不适合外出，他便到处找寻阴暗的角落。就在这途中，苏又怜忽然感觉胸口被什么击中了，痛的他腿一软差点跪下，脑海中，一股无言的巨大的恐慌蔓延开来，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苏又怜心一紧，直觉告诉他，苏又嘉出事了。
飞奔回张衡的家，穿透房屋从来都不是苏又怜需要考虑的事情，他一闪身进了苏又嘉平时学习的地方，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同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一股火从腹中冒上来，疯狂燃烧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苏又怜的眼睛头一次被一层黑色的薄膜覆盖了。
他看见苏又嘉被张衡压在了身下。少年稚嫩的躯体完全被遮住了，一个令人呕吐的男人在他身上动作着，破碎的衣物撒了一地。
苏又怜浑身被黑气包裹着，他发出的声音已经没了人的腔调，尖利刺耳，他吼叫着扑过去，狠狠穿透了张衡。
“他妈的。”张衡猝不及防被一股浓烈的怨气闯进体内，丹田猛地震了一下，喉咙瞬间被腥气占满了。
就这一分心，苏又嘉已经被苏又怜拖回了自己怀里。
看着盛怒到没了理智的苏又怜仍然下意识的护着苏又嘉，张衡舔了舔嘴角的血，邪笑道：“有意思。”
他掌心结印，正要冲过来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那个女人焦急的道：“你在干什么？他来了！”
“呵，”张衡把散了一地的衣物捡起来穿上，又转身从苏又嘉平时练习的桌子上拿了一沓画好的符纸，“怕他？”他看了一眼被团团黑雾包裹住的苏又嘉，“小朋友精气果然鲜嫩。谢谢徒弟的符纸和精气了。”
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苏又怜想要冲过去，却被贴在苏又嘉房间门口的符纸拦住了，他不甘心的怒吼着，盘旋了许久，还是带苏又嘉回到了他们一起住的小屋里。
那里还空着，只是破败了许多。
苏又嘉一直昏迷不醒，被黑气入内，却神奇的让他稍稍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变为怨鬼的弟弟，努力的抬起了手，摸了摸弟弟的脸：“我……没事……苏又怜……”
苏又怜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感觉到了哥哥的触碰，他周身缠绕的黑气开始慢慢散去，眼睛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苏又怜看了看苏又嘉，忽然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套衣服。
“……”苏又嘉眼神空洞洞的，似乎还动不了。
苏又怜站在他边上沉默了一下，想把哥哥扶起来：“我帮你穿。”
苏又嘉没有说话，任苏又怜动作着，就像个乖巧的破布娃娃，浑身上下都是青痕。
就在苏又怜艰难的帮他穿衣服的时候，苏又嘉终于动了，他看了看低头给自己穿衣服的弟弟，哑着声音道：“……我想……洗澡……”
“好。”苏又怜立刻扔下了衣服，把他抱进了浴室，“稍等一下。”
苏又怜一闪身就不见了，回来之后他解释道：“我交了水费，有热水了。”
热水滚烫的落下来，蒸腾起一团团白雾，苏又嘉眯着眼睛看着雾气，忽然，他抽了筋般的挣脱了一下：“别碰我！”
苏又怜停下手里的动作，望着他。
两人无言的对视着，苏又怜还是先移开了眼睛，他盯着地面说：“你没力气了，我帮你。”
他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看苏又嘉的眼睛：“苏又嘉……不要怕我。”
苏又嘉的手还搭在苏又怜的手臂上，阻止他的动作，大概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上的水珠都凉了，苏又嘉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有点水雾跑进了眼睛里，不闭着会难受。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苏又怜又拿了条白色的浴巾替他擦干了水迹，抱回了床上。
“不要丢下我……”苏又怜望着苏又嘉沉静的脸，忽然开口道。
苏又嘉还是闭着眼睛，半晌缓缓道：“……睡吧，我好困。”
苏又怜不需要睡觉，但他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苏又怜知道自己在害怕，在害怕什么呢？
半夜，苏又怜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转身看躺在自己身边的苏又嘉，撑起身子悄悄替他抹去了眼泪，然后把哥哥搂进了自己怀里，他轻轻拍着苏又嘉的背，睡吧，睡吧……
后来张衡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苏又怜担心的事情没有再发生，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又嘉表现的好像就好像从来没有张衡这个人一样。只是他的身体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瘦弱。
没有精气，就没法生存。
苏又嘉变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不爱说话，却渐渐变得奇怪起来，他不喜欢所有人的碰触，包括苏又怜的，但是在苏又怜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表达出自己的不喜。他开始不睡觉，所有东西都喜欢用白色的，并且对三特别敏感。
苏又嘉开始频繁的往返图书馆，苏又怜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苏又嘉告诉他，让他去168号国道一趟。
苏又怜如约来到了168号国道，那里是一条未投入使用的公路。苏又嘉在相隔甚远的四个角画了四道符，让苏又怜站在中间。
两人就站着等了这么一会儿，一辆小汽车就开了进来，那车上有三个人。
苏又嘉说：“停住他们的车。”
对于苏又怜来说，这点把戏都是小意思，他轻而易举的用风让汽车悬空了一厘米，导致车里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车子在原地打转。
待那三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下车检查的时候，苏又嘉忽然奔上前，手心结印，一掌拍向了下车那人的头。
那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地不起了，接下来两人亦是同样的手法。
苏又嘉走上前，掏出一把小刀，猛的割了三人的动脉，放血进了一个盆里，然后烧了一张黄符进去，血开始收缩，渐渐缩成一小碗的量。
他端着盆走到苏又怜面前：“喝掉。”
苏又怜没有半分犹豫，接过血一口气喝完了，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沛的精气在他体内冲撞，逐渐被吸收。
“好了。”苏又嘉微微松了口气。
苏又怜心情复杂的看着做这一切毫不拖泥带水的苏又嘉，想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方法的。
苏又嘉转身往外走：“这是一个结界，你待在里面很安全，”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三个人，“这三个人你处理掉。”
苏又怜使出一股黑气，绕着三人的身体，最终三人的身体被黑气腐蚀，渐渐消融掉了。
做完这一切，苏又怜追上苏又嘉：“我待在这里，你怎么办？”
苏又嘉抬眸轻嘲了一下：“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不用你费心。”
苏又怜的身形因为每两个星期一次的“喂食”逐渐变得超过了苏又嘉，现在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苏又怜才是哥哥一样。
生活逐渐稳定了下来，直到苏又嘉杀了藤加。
陆悯一行人找了上来。
那天苏又怜被袭击，苏又嘉又一次把苏又怜拉了回来。苏又怜无法控制自己浑身缠绕的黑气，他的腰部有一个巨大的黑洞。
苏又嘉知道不久之后陆悯一行人就会来找自己，把苏又怜再停留的久一点，鬼气就会浓郁到让陆悯察觉。可是苏又怜不能离开自己太远，苏又嘉皱了皱眉，突然用额头抵住了苏又怜的额头，他按住苏又怜的脑袋不让他动：“别动，我在书里看来的，不知道能不能行。”
他咬破了中指的指尖，将血滴在苏又怜的手心里，然后再和他十指相扣，然后低声默念了几句艰涩饶舌的咒，苏又怜便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
“在吗？”苏又嘉吞吐了两口气，问道。
“恩，”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在。”
苏又嘉点了点头，道：“你先待几天，到时候我再看怎么把你弄出来不会惊动那些人。”
等了一会儿，陆悯一行人果然来按响了门铃。
只是没想到，他们是来邀请他入伙的。只不过，看这神色各异的组员，苏又嘉想，大概不是单纯的想要招他进队。
随机应变吧。
苏又嘉不睡觉，只是他老想着苏又怜还在自己身体里面，就浑身紧绷。
倒是苏又怜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出声，一直到深夜。
苏又嘉端坐在床上，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说：“苏又怜，这辈子和你当兄弟，也当够了。”
“……恩，”过了好一会儿苏又怜才回答，“辛苦你了……”
他这话一说完，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走廊的灯亮的耀眼。
面对着陆悯和封淮的质问，以及甩来的一大堆证据，苏又嘉供认不讳。
其实这些人在苏又嘉眼里都是小辈，陆悯也是道士看不出年纪，但是那个叫封淮的小孩倒是十分聪明，还有那个叫杨汵珏的小鬼，也很机灵。
只是他觉得不平衡，凭什么苏又怜生下来就受尽了苦难，那个叫杨汵珏的小鬼却这么幸福？所以他在杨汵珏身上做了点手脚，却也不致死。
没想到封淮居然猜出来苏又怜在自己体内，苏又嘉倒是很惊奇。
只不过他已经没时间探讨这个事情了。
陆悯冲进苏又嘉的房间里的时候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苏又嘉会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也不跑，甚至算是主动交代了之前做的事情，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他们会来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封淮忽然问，“你到底几岁了？”
苏又嘉回答道：“我今年已经46岁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就见苏又嘉站起来走下了床。
陆悯挡在前面说：“跟我们走一趟吧，不吃官司，但特殊监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不用了，”苏又嘉淡淡笑道，“不麻烦你们了。”
他指尖升起一撮火苗，燃着诡异的颜色，绿色外面包着一层纯粹的黄色火焰。
陆悯眉心紧皱，他在燃烧自己的三魂七魄。
却无法阻止，这个时候上前，除了引火上身，没有其他用处。
渐渐的，火势扩散至了全身，却没有再离周身半米，鲜黄的火光中，苏又嘉的脸逐渐模糊，封淮隐约听到一声叹息，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再然后就是一声低语：“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下辈子换我护你……”
最后一个字随着火光的消失而散在空气中。众人呆站着，面前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陆悯缓缓摇头道：“他燃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下辈子转世也没法转世成人了，作孽太多，还需还清几世的债。他那鬼魂兄弟，估计也无法转世成人，地府十大酷刑，要轮着来一遍。”
封淮走上前，蹲下去捡起了一张飘落的纸，那纸张泛着黄，陈旧极了，字迹却清晰的一眼就能辨别，满纸的张衡两字，一个字一个字刻进了纸里，笔锋犀利，带着满腹无处宣泄的仇恨。
封淮将纸给陆悯看，陆悯蹙眉道：“这名字我好熟悉。”
封淮暗暗思索了一阵，走出房间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回首看到的，是挥之不去的苏又嘉死前的笑脸和那句飘散在空中的话。
下辈子换我护着你。
双生花，同生同死，一朵生一朵便生，一朵死另一朵便也凋零，抵死纠缠。
明明互相争斗，却也深爱。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168国道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