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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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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舍从小就对艺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在淮海生活的那几年,曾经受到过哑巴叔叔的耳濡目染,对于雕刻更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
后来北下首都这座人才济济的大都市,幸得玉雕大师程正清老前辈的厚爱,师从其门下开始学习系统的玉雕设计。
老师为人宽厚,善于言谈,更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与他们相处之时亦师亦友,不仅仅传授他们玉雕的技巧,更是把自己经过时光积淀下来的待人接物的经验与他们分享。
大约是在几个月前,老师的一生挚爱慕昭前辈被查出胃癌晚期,老师悲痛万分,于是他把耗时大半辈子创立的檀歌暂时交付于他的大徒弟,也就是辛舍的师兄杨业手中。而老师则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专心陪伴在慕昭前辈的身边。
老师一辈子无儿无女,他把这一生所有的情都奉献给了这个叫做慕昭的女子。
在慕昭入院之初,某一天,辛舍煲了汤前往医院探望。
她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到了坐在过道里的程老师,老师近来苍老了不少,本来就没有几根黑发,几乎在这些天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
辛舍看得很是心疼,她走到老师跟前蹲下身来,仰着头,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闪动:“老师?”
走廊的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灯光也不是很亮,辛舍看到老人家的眼睛里有些浑浊,但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如往昔的和蔼可亲。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了辛舍地头,“来了啊。”
辛舍点点头,她反握住了老人的手,他的手像干枯的树枝,被过道的风吹得冰冰凉凉的。
辛舍的心宛如针扎一样难受,她将双手拢起包裹着老师的冰凉的手,企图将自己的温暖通过手心传递出去。
“老师,怎么不进去呢,走廊风大。”
老师看了一眼病房的门,温和的说:“慕昭的学生来了,她们好久未见了,我腾个地儿让她们好好叙叙旧。”
原来是这样啊,辛舍想,那她也在外面等一会儿好了。她站起身想要坐到老师身边,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余光刚好从门口的玻璃窗瞥见病房里面慕昭的床边正坐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辛舍并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在病房里暖色系灯光的投射下,大致看清了她的轮廓,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后面几次辛舍过来探病,不出意料的也看到了她。不过这一次辛舍是真真正正看清了她的五官,彼时,脑子里只蹦出一句诗词。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慕昭介绍了两人认识,辛舍才知道这位佳人名叫何梓馨,也是首都大学的在职教授。而在这之前,曾经是是慕昭教书育人期间的得意门生。
辛舍对于传道受业的教师一向是充满敬意的,再加上何美人又是他们学校的老师,于是她很恭敬的弯腰朝着美人行了个礼。
辛舍的这一举动倒是把眼前的何美人给逗笑了,她很亲切的伸手拉她,回头对着倚靠在病床上的慕昭笑着说:“不愧是我们程老先生教出来的徒弟,水灵的很。”
慕昭也笑,笑容里盛满了慈爱:“是啊,又乖巧又贴心,而且这玉雕做的也好,也难怪老程疼爱她。”
辛舍站在一旁,听着这二人对她的夸赞,逐渐埋下了头,红晕悄悄的爬上了脸颊。
于是,就在这一来二往之间,辛舍同何美人之间的关系便逐渐亲厚了起来,两个人经常相约喝茶聊天,探讨琢玉之道。辛舍有的时候觉得何美人看似气质斐然,实则还是有几分小孩子心性的,她对任何新生事物的接收能力都很快,困扰的时候也会咬着手指虚心求教。
而反观何美人,也是毫不掩饰对辛舍地喜爱。两个人熟稔以后,她经常开着车顺道接了辛舍一起去医院探望慕昭。
但是,快乐的时光大抵都是短暂的。
大约是在立秋时分,慕昭老师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到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了。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化疗折磨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头发也几乎全部掉光了。
辛舍每次去医院的时候都需要竭力才能忍住眼眶中即将掉落的泪珠,她看着程老师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除了花时间去陪伴他,其他任何一句安慰的话都无法说出口了。
活着的人痛苦,躺在病榻上的人更痛苦,慕昭自知活不了多久了,她叫来了程正清,对他说:“我想回家了,我做梦的时候梦到了南莫的油菜花开了,我好高兴的......正清,带我回家吧。”
程正清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也跟她也想到一块儿去了,在余下的时间里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总比躺在冰冷的医院里等死要来的好。
于是程正清紧紧地握住慕昭的手,温柔的说:“好,我带你回家。”
某一天,程正清把檀歌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正式宣布了他要离开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慕昭前辈的现状,纷纷表示理解。
老师说:“我这一辈子都在为玉雕的事业奋斗着,与其说是我的事业,不如说是我的爱好,是我的初心。年轻的时候,我发现时间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用的,因为人有野心,而这份野心致使我没能够平衡好我的爱情和梦想。现在我只想把余下的时间都留给我这一辈子最珍惜的人,而檀歌以后就交给你们年轻一辈了。我不求你们把檀歌发扬光大,我只希望未来无论你们身处何地,是否还在继续着这门手艺,都能够不忘本心,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所有人都仿佛被老师的这番话鼓舞到了,而他在交代完一些剩余的工作之后,在月末带着慕昭回了老家南莫。
老师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不需要任何人跟着,他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慕昭。辛舍他们即便不放心却也拗不过,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与他们进行电话沟通,询问近况。
辛舍洗漱完,坐到桌子前,用笔细心的在日历上勾画着时间,她算了一下距离老师他们离开,已经有近2个月了。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却始终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她想,是时候找个时间过去看望了。
突然,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跳出了一条新信息,辛舍看了一眼备注,是何美人发的。
“阿舍,明天上午9点过去接你哦,对了,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马卡龙。
辛舍读着美人发过来的短信,嘴角不自觉的溢出一丝浅笑,刚才萌生的那一缕惆怅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临睡前,辛舍发现咽口水的时候嗓子好像有点隐隐的疼痛感,她第一下觉得可能是幻觉,于是又咽了一下口水,结果那种疼痛感还在。
这才直觉不妙,因为以前每次头痛发烧的征兆都是扁桃体发炎,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明天还要出门,万一生病了总归还是不大方便。
她翻开抽屉开始寻找上一次感冒可能吃剩的头孢和清热解毒的冲剂。
就在翻了二三个抽屉之后,她终于找到了药盒,伸手刚想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却在药盒的后面摸到了一个小巧的塑料瓶子,她顺手把瓶子也一起拿了出来。
辛舍认真的研读了瓶身背后的说明,发现这竟然也是安眠药,还是未开封的。
这是她买的?她什么时候买的?
辛舍脑子有点晕,她下意识的把桌子上那瓶拿起来晃了晃,瓶子里面空荡荡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显然这瓶已经吃完了。
辛舍想,可能真的是最近安眠药吃的太多了,导致记忆力退化了也说不定。
这种对于药物的强烈依赖感让她觉得很不安,她把那瓶未开封的重新放回抽屉,打算以后克制自己尽量不去触碰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辛舍从锡箔纸里抠出药片,就着桌子上早就倒好的温水一起服下去了。
然后她躺回床上,拉上被子盖好,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晚,辛舍睡得并不安稳,虽然没有做梦,但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浅眠的状态,中途好像还醒过几次,隐隐约约听到了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
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她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幸好才七点超出半刻。
辛舍没有让别人等的习惯,想起约好的9点,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不过镜子前的人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吓到了。
脸还是白皙的,不过是那种透着鬼气森森的苍白,再配上眼睛下面那青黑色的一圈,辛舍觉得自己现在穿个白裙子出门就可以直接扮鬼了,妆都省的化了。
为了不吓到别人,她还是很无奈的给自己化了个底妆,涂了个豆沙色的口红遮掩气色,这样一看,倒是舒服多了。
首都的早晨雾气很重,尤其是走在像养育巷这种傍河而建的巷道上,很快睫毛就被浓重的雾气给濡湿了。辛舍俏皮的眨眨眼睛,企图让那些沾染在睫毛上的小水珠氤氲开来,以免阻挡住视线。
养育巷这边多是历久经年保留下来的老式民宅,远远望去,白墙青瓦,木栅花窗,虽然很多墙面多见斑驳之处,却丝毫不影响那种由时光沉淀所残留的厚重的历史感。
辛舍在这边住了有2年了,但每每从中经过的时候还是难免会被那种水乡盛景所震撼到。
现在时间还早,她将脚步驻留在石桥上,插上耳机开始练习英语听力。
桥上的视线很好,刚好横跨水巷两边,过往的人流以及桥底下时不时驶过的船只都能够尽收眼底。
辛舍逐渐将自己放空在这样的美景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