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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辩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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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咕咕叫的肚子,春生终于平静下来,开始边吃边向主子们诉说哭的缘由。
孙千墨几人听完陷入沉默。丁涵英说:“你太草率了,要是惊动官府把你当成共犯,岂不麻烦?”
“或许他就想加害你呢?”宋石少有的来了一句。
“主子我一时心急。那我们不去了?”
孙千墨道:“老者身上众多谜团,暂且去会会他。但愿他不是阴损之人。”
他们去时夜深了些,都对一路状况多留了心。孙千墨依稀记得陈九说的赌场入口在此附近,问春生这里有没有一片荒凉之地。
春生不假思索,“我愤怒跑出来时还真看见一片,怎么了?”
孙千墨道有空慢慢说,先往老者那赶。
到达时老者已整理好之前被春生扫落的书,又伏在桌上写着什么,麻袋还在原处,隐约透出小片黑血,一看便知中毒身亡。
春生还盼望见到活蹦乱跳的大叔,希望老者只是设局探他够不够善,结果一碰尸体,温度都降了下来。
人已亡,看来老者说的歪理也是其行事的准则,没有转圜余地。
春生在老者几步外不肯上前,道:“你怎么活我管不着,但我也不允你在我面前加害他人。若改日被我撞见,我拼上小命也不能放任悲剧再生。我不会再来,对你的仰慕灰飞烟灭,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者对这些闯入之人没有半刻抬头,此时才抬眼看他,“小娃娃所谓的善,便是救所有人的性命吗?小娃可否想过,若那赌徒之前是一为财害人的恶人,杀伤抢掳夺人性命,我是否还该救他?”
话音落地,原本气势汹汹的一伙人寂静一片。
“若他不算恶人,今后为还债不择手段,我是否也该救他,再看旁人为他所伤?或者他之命数定于刀下,心胸流血而亡,我赠他一瓶毒药减轻痛苦、保留全尸,难道不是善心之举?”
孙千墨道:“春生以医者之心想救所有能救之人,不凭一面判断其善恶好坏。若真救下十恶不赦之人,今后也定会被我手刃。
我们这些世俗之人,互相关爱,也互相制衡,没有绝对的善。山中一猛虎追逐幼鹿,射箭将虎驱赶,幼鹿得活,虎却兴许饿死;山中一猎人快要命丧虎口,动手将虎驱赶,猎人却要在日后收走更多猎物性命......
一条命是命,几条命也是命;人命是命,动物的命也是命。人于虎口为弱者,于世上却为无可撼动的强者,人人皆愿同情弱者,那是否应该再不救人?
对善良之人善还为善,惩治恶人也为善,却仍要取人性命,让其父母亲人感受悲苦。说到底,善恶都是人定下的准则,是保证大部分人利益的办法,我们跳脱不出,所以只得遵守。如此说来,老先生可还满意?”
老者笑了,“小娃娃果然谈吐不俗。将那边一摞医书替春生小娃拿了吧,他日后必定用得上。”
“多谢先生。”
春生不服,还要来抢。
老者又道:“春生小娃,救人之事可与医术医能直接相关,若没有悬壶济世的本事只有一颗好心,可救不来几人。”
春生气呼呼地松开了手,还要收讨厌之人的东西,他一直板张脸。
逐箫将尸体扛走,往城外荒地去了。按孙千墨的吩咐,初三已早到那里挖坑等待。
大叔在城中无牵无挂无家人,他们也只能让他入土,再放些供品,望他下辈子做个心善本分之人。
春生随主子往回走,仍对人死之事耿耿于怀。孙千墨见他满脸不忿敲他一下,“还想什么呢?”
春生没说心中所想,问:“主子你还记得儿时之事吗?”
“当然。你心善下不去手,否则怎么三脚猫功夫都使不上?也长不高。”借机会又损他一句。
春生自知打不过他,再想他们愿意随他冒险、帮他撑腰,便是他一生追随的理由吧。
想到此,他高兴了。默笛见他脚步轻快起来,将一摞书塞至他手,“你的东西你自己拿。”
春生两只胳膊被压得险些松开。孙千墨在旁道:“你若敢扔了糟蹋好东西,会和书一个下场。”
春生撅嘴生气道:“我哪敢啊,他最后说的又没错。”
“你听懂就好。”
春生已注定将老人当恶人对待。行医者,取人性命永不可为,春生坚信那类医者会逐渐模糊善与恶的界线,会抹消医道在心中至高无上的圣洁地位。未踏出的虽然仅是一步,却跨越了人间与地狱的距离,一旦迈出,原则便不复存在。一步与一万步,并无差别。
春生如此描述对老者的改观后,得到孙千墨几人一致的赞赏,孙千墨说明日请他好好吃上一顿,因为接下来又有事忙了。
他将近几日事告诉春生,预计要深入危险之地探探赌场的内情。
陈九三人昨日由酒肆出来,找的守在巷外的默笛,将他们在赌馆谋得差事之事告知他。他们近日要以工钱还债,时间不短也算脱离了赌局,未做善事也算安定下来,日子总归有些盼头。默笛也让他将之后见闻陆续告知他们,想借他之力尽早有所动作。
陈九说他定会全力帮忙,若真能帮更多人脱离泥沼,也算对前事的补偿,让他在世间的罪孽轻些。
他没直接提那姑娘,默笛也没开口问。
门不当户不对之忧愁恐怕一生难以化解,若做了苏家的倒插门女婿,十之八九地位还不如宅内德高望重的老仆,受的窝囊气也不知几人挺得住。
只是那姑娘清白毁了,一颗心也碎成了粉,在家苦等情郎不知何以过活,也是苦命。
丁涵英派初三到宅中看过苏小姐一眼,听她对丫鬟说与陈九在外见闻,语气中欣喜得很,引得听闻之人皆发出一声哀叹,却寻不得解决之法。
罢了,世人皆有命数,儿女情长只得他们自己处理,外人也辨不出劝与不劝哪个为好,便不多言了。
丁涵英想,要是能帮陈九脱离赌馆控制、谋得一正当差事,或许还有转机,于是还在心中留有一番余地,期盼苏小姐会有个好归宿。
晚间,轮到逐箫在苏家宅院外看其中有无动向,见陈九半夜翻窗潜入苏小姐闺房,没过半刻两人厉声吵了起来。
小姐哭着道:“你来就为告诉我你之前对我的照顾、说过的誓言都是假的吗?可我当真出现有孕之兆,你一句为财将自己撇个干净,想将我逼上绝路吗?陈开,你究竟有何难处你说,我家不是拿不起钱为你还债,我们先解决当下之事,等你改过自新了,定能在生意上帮帮我爹。我在等你努力,而不是总以配不上我之由将我推得老远!陈开这名字也是假的吧......你们不许进来!若真想逼死女儿,就以剑刺这家伙的心,那女儿也不苟活于世!出去,都出去!我们谈完以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初三又在心里一阵叹息,只言苏家小姐与自家小姐一样勇敢,敢时时说出心中所想,该强硬时收起小女儿模样。
那勇敢之人实则还有一人,想到也不敢轻提:北落。
还是有些愧疚吧。
初三回神,附耳继续倾听,听两人低声窃语,内容无可分辨。怒意已消,似在商议什么,而后有人往此边来,似是陈九要翻墙而出。
初三赶忙绕到侧边躲藏,见陈九离去再回原处。
屋内老两口进门,苏小姐道:“他彻底与我断了干系,你们满意了吗?是要将我这无人要的破鞋一脚踢出门去还是弄死我得个一尸两命,随便吧!”
老妇哭了,“闺女你怎的如此说?爹娘于你心中如豺狼虎豹凶狠恶毒是吗?究竟怎样你才能高兴啊?”
“是我要怎样你们才能高兴吧?估计听闻我身怀有孕又在打主意害死我肚里的孩子了!”
“闺女啊,爹娘求你了,你得好好想想生下他会得怎样的骂名,日后他小小年纪都要遭人唾弃,你忍心看他被别的孩子欺负、忍心听他们用不善之言骂他吗?”
“大不了我不在此住了!找一个没人恶意揣测诋毁的地方,正好也碍不着你们的眼!”
“你非要如此与我们说话吗?”老妇沉痛地问完,停顿良久,道:“你当真想好了吗?”
“对。”苏小姐异常坚定。
“那就生,也要好好养胎。明日找郎中来看了,再在菜肴里加道鸡汤先补着。”
“娘,你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么办?你是我们亲闺女,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老两口怎么活?”
“那爹呢?”
老爷子明显不悦,“生!我也不能把你逼上黄泉!”甩手走了。
苏小姐发出震耳的愉悦喊声,“太好了,谢谢爹!谢谢娘!”
“都是老太婆你把闺女惯坏了。”老爷子埋怨。
“你少惯着了?一边倔脾气严格地要求,一边又生怕捧碎了,不是你干的事?”
“哼,都怪那混小子,日后见一次打一次!不知悔改的东西,让咱家闺女吃这么多苦!”
苏小姐在屋中喊:“我苏家与那无赖再无瓜葛!别弄得好像我倒贴人家,那才是丢人!见他绕道就完了,免得恶心自己!”
“好好好,都依你,别生气了啊,对身子不好。”老妇劝。
“知道了,娘。”姑娘喜悦答一声。
初三总觉得两人在屋中窃语那阵有门道,天亮便回去禀报了,而后再换人盯着。
主子们已商议好,今日去赌馆摸底。赌馆内部暗无天日,不分昼夜,为防在内惹事引来一身麻烦,几人仍在晚间行动,白日再到苏家大宅对面看着,也乃动作前仅剩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