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Jelllyfish

43、木匠

　　免费私塾不是每日上课，一来孩子们要帮家里干活，二来老先生也要维持温饱，所以耽误半天后五日内再无课，这倒给了他们充足的确认地点的时间。

　　第二日，长者一早进县，在集市中摆地摊卖扇子、手抄书等带字的玩意儿，还帮人题字，春节前会写对联和福字。县内百姓知他免费教书的善心，又见他的字飘逸有力，基本都在他那里买东西。不过那些物什寻常人家用不着，消耗得慢，收入也只够一日三餐，基本没什么富余。

　　可他仍在老巷的老地方摆了几十年的摊儿，都有远行的旅人说每次见到他的摊儿，便知自己终于回家了。

　　另一边，孙千墨几人吃了早饭，又顺路买了些饼做中午的干粮，出县城按长者昨晚给的地图走，要去看他之前觉得合适的最后一处地点。

　　他们又行走在山林间，无长者陪同时骑马前行，比昨日快上许多。

　　今日地点在一处缓坡上，站在上方看见周围一小片景色，算离几个村子均远，但也更为幽静，反而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不过这样一来，有几个孩子早晨的行走时间仍旧接近一个时辰，不知他们能否觉得辛苦。

　　孙千墨想了想，决定转告长者：他定下此地点了。读书本苦，总要克服许多才有不俗的心性、知识与思考能力，在那漏雨的长屋中尚能读书，在这新屋中又有何不可？

　　孙千墨与丁涵英、宋石说明道理，两人没有异议，便在晌午前返回洋江县寻找长者。

　　长者的生意冷清得很，倒是都能和往来的人聊上一阵，有人提起那县边的包子铺，便有人说又想吃包子了。

　　孙千墨他们过去帮长者收摊，见那笔锋凌厉、花草不俗的扇面先由衷赞叹一番。

　　长者问：“小兄弟要是喜欢，收下这文竹扇可好？这样受了款待也心安一些。”

　　“那晚生恭敬不如从命。”孙千墨将文竹扇在手中细细端详，还真是一副喜欢的样子。

　　长者又对丁涵英他们道：“小姑娘和宋小兄弟也各挑一把喜欢的吧。”

　　“这......我一个女子也用不上，不是糟蹋东西吗？”

　　“有一份喜爱便不算糟蹋。小姑娘乃心细之人，定不会负了扇中的山水柔情，若有喜欢的，都请收下。”

　　丁涵英在其中选了一扇画石榴的，是唯一幅跳脱黑白与印泥红色的扇子。

　　“小姑娘好眼光，那可是老夫最满意的东西。”

　　“多谢先生。”

　　宋石则选了一把松柏扇，虽不懂其中门道，也夸老先生的画自成一派，有实在的真实感。

　　孙千墨道：“要不武侠小说里那么多世外高人，说的都是老先生这种：淡泊名利，选择喜爱之事、之物静心钻研，不说事半功倍，也颇有成效。心中杂念太多反而难以成事。”

　　“哎哟，还成了思维深沉之人。”丁涵英挖苦。

　　孙千墨并不出言反驳。

　　长者收完东西，随孙千墨他们往县里唯一的酒肆去。酒肆是二层小楼，在门外就能闻见酒香，只是那香味飘不太远、也停不太久。

　　几人落座，这里没有米酒，丁涵英便也倒了些烈酒来喝，每抿一口下咽就直咧嘴，孙千墨劝她也不听，干脆笑她，“喝醉了让宋大哥背你回去，可别找我。”

　　“找你干啥，你再对我图谋不轨。”

　　孙千墨不再接茬，说选址之事，若长者同意，下午便可找人来建。默笛那些人不会专业活计可打下手，帮工人搬点石头、沙土，力气不输他们。

　　长者再与他讨论一番各处的优势劣势，最后与孙千墨统一思想，因为理论上没有最优地点，他自己在三处衡量下也未曾决定。

　　于是定下那缓坡顶端。孙千墨几个着急赶路之人要起到足够监督作用，又不能耽搁太久，事情稍有些难办。

　　丁涵英问长者县里有无信誉好、干活利索的木匠。

　　长者说之前修房子一直找的冯木匠，将他住的屋子与厨房补了下。至于长屋，由于立在那里多年经历风吹雨打，只能简单修缮，治标不治本，不如不修省钱盖个新的。

　　冯木匠一家都与房屋有关，儿子、兄弟中有石匠、瓦泥工，一家是一个完整的修房队伍。一向坦白房屋真实情况，告知有无修整必要，非常坦诚。所以县里有两家木匠，数他家生意及口碑更好，也是几十年的招牌，就是价格也稍高些。而后又介绍另一头的李木匠，将各自优缺点细数出来，非常客观。

　　孙千墨听完道：“好房免去日后不必要的修缮麻烦，吃完带我们去找冯木匠吧。”

　　晌午一过，长者带孙千墨他们到冯木匠家去。在门外便听到各类敲打声响，还有锯子紧贴木料的摩擦声，看来一家人正在忙碌。

　　长者敲敲大开的家门再进去，后面跟随的孙千墨一行人被冯木匠一家打量一番。冯木匠放下手中锯子迎出来，“先生请进，不是又来修私塾吧？要是如此，木匠我只能请先生喝杯茶便送客了。”

　　这木匠到手的生意不做了。

　　长者笑道：“怎么别人送钱你们还往外扔？”

　　“我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赶明有人说我们修完房子照漏，我们可对不住自己的匠人之心。”

　　“放心，老夫这次要请你们盖新房屋，地点离这有些远，不知你们何时有空随我们去看看。”

　　“现在就可以。”冯木匠在围裙上擦擦满是木屑和灰尘的手，问孙千墨和丁涵英他们是谁。

　　长者这才想起介绍，“这是为孩子们盖新私塾的大恩人！”

　　冯木匠道：“我也是韩先生的学生。就是家里让继承木匠手艺没考取功名，要不现在许是谋了一官半职，在那县衙里拍惊堂木呢！”说完豪爽大笑。“县中之事还劳烦几位过路人惦记，替那些清苦的孩子多谢诸位了。”他拱手诚意鞠了一躬。

　　“举手之劳，毕竟一筐红薯都下肚了。”

　　冯木匠面带疑问地朝几人看过去，听长者道：“你先去收拾东西，我们边走边说。”

　　一路上，孙千墨他们对冯木匠说起拆私塾之事，冯木匠笑道：“怪不得先生不执著于老私塾了。”而后念叨长者几次三番不死心，问他有没有法子将私塾修缮完全，都快让他见他就躲了。

　　长者认真反驳，“你这祖传手艺都修不了，怕是要愧对祖上了。”

　　冯木匠就顺着他说：“先生说的是，是学生学艺不精，让您失望了。”

　　“说得好像我教你教得不好似的。”长者嘀咕一句。

　　“哈哈，先生莫要多想。”

　　长者对修私塾的执念与教书一样不可磨灭，冯木匠道盖私塾既是帮先生完成心愿，也是他一家心愿，会少收取一些费用。

　　“使不得，你这孩子怎么也来这套？”先生严肃拒绝。

　　孙千墨道：“我们出钱，你们出力，分工明确，工钱照收，要不您那一家老小吃喝什么？”

　　木匠此等匠人虽为日子不可缺，却仍是底层行业，商人同处底层还有银子赚，但这成天与木头、石料、锯子打交道的手工匠人们则只拿了基础的辛苦钱，当真是靠手上厚茧与汗水打磨出来的，孙千墨对此清楚得很，所以并不允许从自己手中节省他们的辛苦钱。

　　“那我们便送些新的桌椅。”

　　丁涵英也是拒绝，“您揽了一趟活儿搭了不少人力不说，再亏了让家人埋怨，也不值当！”

　　冯木匠道：“我在先生那习字、学礼义廉耻，要不是养家糊口早出一份力了。不过这事别让我家婆娘知道，要不她该拿菜刀追我了。”

　　“哈哈，亏你这一家之主敢在几位年轻人面前说这些。”长者大笑。

　　孙千墨也开始调侃，“那也比品含的女子强多了，品含的女子可没什么娴静、温雅的自觉。英妹，别、别拔鞭子！”

　　丁涵英瞪着他调整一下腰带，听他人大笑。

　　冯木匠道：“年轻真好啊。”连他也对几人的打闹见怪不怪了。

　　几人到达地点后，冯木匠拿着皮尺及其他工具在原地丈量一番，说能盖个比原来大一些的私塾。

　　丁涵英问：“那先生休息的地方呢？要是能在前后各开垦出一块地最好，前面留给孩子们玩儿，后院可以种些花草和蔬菜。”

　　“小姑娘想得还真周全。”冯木匠道。“可以，这附近的确不错。这里夏季多雨，山下偶尔会发生泥石流，这里都是林子，砍几棵树盖几座房子出来，有闲情又有雅趣。”

　　“那我们回去谈一下建筑和材料费用，尽快开工，等我们离开身边这几位苦力就不能帮忙了。”

　　默笛几个：“......”

　　孙千墨早已相信冯木匠的为人，自知不与监督他们也会按规矩办事，不过少了宋石几个汉子帮忙，他们搬运的进度恐怕慢上许多，还是尽量避免耽误孩子们读书的时日才好。

　　“好。不过除了定金，材料钱和手工费都是完工后才结，说快也要保证房屋结实才行，估计快不了太多。”

　　“嗯，这个自然。那我们回去详谈。”

　　“好。”冯木匠收拾东西，带一行人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