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降临时》大佬的小弟

5、山魈

　　“想吃吗，多吃点”

　　周海鹏的声音放的很轻，仿佛是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他的眼神也很柔和，甚至是快乐。

　　王洋的表情突破变得惊恐起来，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插在周海鹏身体的手传了过来，但是这速度远远大于他可以吞噬的速度。

　　他呜呜的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咬着周海鹏的手却深入了他的喉咙，甚至他可以感觉到周海鹏在撑开他的食道，到达他的胃部。

　　他自从吃掉李国松，他的能量就暂时固化起来，变成类似于实体的魂体状态，他甚至没有办法像开头逃走那样化作黑烟逃散。

　　他的额头，脖子，背，身体各处慢慢鼓起一个个疙瘩，那是他无法立刻消化的属于周海鹏，属于怨鬼的能量。

　　嚯嚯。

　　王洋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周海鹏却没有任何想要听他诉说的打算。

　　力量源源不断的传输着，周海鹏的身体的幽光暗淡的几乎不可看见。而王洋完全像是一只吹了气的气球，完全的鼓了起来，十分滑稽。

　　王洋依然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满是恐惧与恳求，如果能够出声，他可以用一切语言祈求周海鹏放他一条生路。

　　他怕死，即使他已经死了，即使他已经成了一只鬼。

　　他害怕的是一切的终结，他害怕的是彻底的消亡。只要能活着，他不介意是人是鬼，只要他能存在，一切都可以被他舍弃。

　　“如果这是个噩梦的话，那我终于可以醒了。”

　　周海鹏额头贴在王洋胀气的额头，低声说着。

　　嘭。

　　杜嘉广场的一个角落，一只躺在阴影里呼呼大睡的老猫，它的鼻涕泡突然破了，老猫一下被惊醒，它瞳孔忽然竖了起来，眼光锐利，它的眼神追谁着一个在旁边翻垃圾的老妇人，突然变得温柔起来，片刻后它打了个呵欠，舔了舔爪子的毛，摆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通道里此刻真正的安静下来，周海鹏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而咬住他手臂的伥鬼却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四周散落有无数血肉组织的碎片，染发着森森鬼气。

　　王洋最后一刻脸上的愤恨，惊恐，害怕，不甘依然定格在周海鹏的瞳孔里。

　　周海鹏缓缓收回手臂，他的手掌已经被消化，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小臂。

　　他突然扑倒在地，对着山麓跪了下来。

　　他单手撑着地面，后腰出两个巨大的血洞散触目惊心。

　　但是从他的伤口向里看，却没有什么脏器。

　　周海鹏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他低低的哀嚎，他好像很疼。

　　嗯，他好疼，心里，好疼。

　　也不对，他没有心了。

　　周海鹏又搬了一车砖，他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本子上拴着一根已经被削的只有一支指节短的铅笔。

　　他小心的在第六个正字后面再添了一横。

　　这是他今天拉的第三十一车砖了，每拉一车砖可以得八毛钱，每累积十车可以多五块钱，拉到五十车可以奖励五十块钱，而拉到八十车可以再额外得三十块钱，这样下来他可以得到一百八十四块钱。但是他今天腰腹疼的厉害，他这样下去别说八十车，五十车砖都不行。

　　他摸了摸腰腹，那里有明显缝合的痕迹。

　　大概是太疼了，也可能是烈日炎炎，晒的他有点晕了，汗水流淌下来，将他的背心湿透了，他竟然有些走神。

　　他的弟弟现在应该在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

　　想到这里，周海鹏露出笑容来，总是没有表情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上终于多了些情绪来，大概这些情绪总是只有想到这个唯一的亲人，让他自豪的弟弟时才能显现出来。

　　周海滨比他小五岁，弟弟刚出生一年多，海鹏六岁生日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在他的酒鬼父亲又一次的威逼却没拿到钱，又一顿的毒打中，反抗时失手捅死了他父亲。然后在那个雨夜中，她麻木的看了一眼海鹏，走出了家门，走到后山的断崖跳了下去，再也没能回家。

　　村子里的人见他们俩兄弟可怜，今天一口明天一口的轮流把兄弟俩喂大，海鹏十三岁那年，上面人口普查，于是把这两个可怜的小黑户送到了黄吕福利院去。

　　那些年大家都难，就算领养，也轮不到营养不良的两个竹竿子，两兄弟都聪明，知道读书才有出路，都用功。

　　海鹏学的晚了些，不过即使这样少学了那么多年，最后也考了个大专，平时勤工俭学，先前时赚钱想办法补贴些给福利院，后来市里发展起来了，福利院宽裕点了，海鹏又开始想办法给弟弟攒钱，因为他弟弟比他聪明的多，初中开始就开始参加比赛，临了高二的时候，就被保送国家重点，如果愿意还可以减免百分之九十的学费去国外念书，食宿全包。

　　海滨很乖从来不提他想要去国外，甚至这个优惠政策都是有一次去学校开家长会，老师告诉他的。海鹏很清楚出国念书对他们来说是非常罕见的机会，他想让他弟弟过的更好，只是更好的代价便是一次性缴清无法再减免的五万学费。

　　海鹏于是开始在平日里边打工边读书，陆陆续续攒了一万多块钱，剩下的钱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凑，白天工地拉砖，夜里去酒吧洗盘子。

　　现在他其实已经凑够了五万了，就在五天前，杜嘉广场项目南区的小工头李国松知道他家里情况，于是给海鹏介绍了一个人，一个叫做王洋的老板。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本来应该死去但是却想活着的有钱人，他们迷信把自己老迈的器官换成那些年轻人身体里鲜活的，就可以活出第二世来。

　　而像肾脏有两个，而肝脏切下来一些都好像不会有太大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故事，通过李国松的介绍，他认识了王洋，然后在几天前的晚上，周海鹏在一个小诊所里睡了一觉，便拿到了四万的辛苦费还有一千的营养费。

　　钱虽然凑够了，但是周海鹏总想再给弟弟置办一身衣服。于是只在床上休息了三天不到的周海鹏再次出现在了工地上。

　　周海鹏摞起两块砖坐了下来，他感觉头有些晕。

　　而此时王老板和李工头正好过来看他，见他难受，于是急忙拉他去休息。

　　你不要命啦。

　　这句话好多问对他说过，医生，班主任，还有他最亲爱的弟弟。

　　不过最后一次问他这句话的的是王老板和李工头。他们贪婪的笑着，眼睛甚至因为好心情笑的眯了起来。

　　几天前那个一百三十万买了周海鹏两个肾，大半个肝的有钱人又联系了他们。据说那个有钱人换了周海鹏的器官之后感觉非常好，没有一点排他反应，这对器官移植极为难得。而这一次他想要年轻的肺，甚至年轻的心。

　　你不要命啦。

　　这是周海鹏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王洋和李国松带着肯定的问话。

　　这一次周海鹏被抬进小诊所时，他的灵魂已经自己匍匐在他的躯壳旁看完了所有的流程。

　　他看到他的身体在那张小床上被拆分，王洋联系了好几个买家。

　　他的肺和心脏归了一个七十二岁的富豪，也就是先前买他肾脏和肝的那位，这次的价码是三百万。

　　七十五万，他的眼睛归了一个知名政客的儿子。

　　三十六万，他的脊髓是国外一个神秘买家的所有物。

　　三万五，甚至他的皮肤也被移植给王洋情妇的弟弟。

　　周海鹏麻木的看着自己被分解成最小的单元，运送给一个又一个的买家，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如此值钱。

　　当他的残躯被掏空，甚至连血也被抽干，只剩下无用的骨肉，被扔进废物桶，混合着那些实验用动物器官和医用垃圾一起被焚烧殆尽。

　　即使在这个时候，他的灵魂依然干净，他想要安静的消散，安静的蒸发。没有想到，在他要消失的前，他竟然在小诊所里见到了两个熟人。

　　李国松，王洋。

　　不过，这一次是他们绑在床上被切割成无数块，只是可以用的不多。

　　然后小诊所的半空，多了一只寄生魂，一只伥鬼。

　　他们也看到了周海鹏。

　　他们无端的怨恨起周海鹏来。

　　其实也不能说无端，因为把他们绑上手术台的人，来源于周海鹏的某一个买家，

　　多好的杀人灭口。

　　然后他们打算报复周海鹏的弟弟，因为他们觉得他们的死应该怪周海鹏。

　　于是从这一刻起，本来打算消散的周海鹏变成了怨鬼。

　　只是即使结束了凄惨而又辛苦人生的他并没有就此逆转。

　　没有把握完全消灭两只鬼的他，被拿捏住弱点，反而变成了两只鬼的奴隶。

　　然后便被驱使去做了很多事情。

　　直到这里来了一只猫，直到他们被赶到地下去。

　　直到他们藏在这里已经快一年。

　　直到这一天，他弟弟快要高考。

　　直到山麓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