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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回 ...

  •   其七
      有些东西像初冬时下过冻雨后的梅花,你远远的瞧见了新奇,再往细瞧却是冷的性子凉的心,那点香味也被冰封的外壳罩住,闻不见一点味道了。
      初冬,小雪刚过,杜黎昕就穿上下人送来的青灰大袄,站在窗前读着随衣送来的家书,那是杜老爷送来的。他草草的看了两行,抓着信纸的手紧了紧,而后闭上眼睛有些烦躁,往后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又抓起两张薄纸看了看。
      我从那窄窄一方栖身之地中溜了出来,倚着桌子看着信上的字,还没瞧着几行他就收了回去。大概也就是杜老爷在朝中地位有损,要杜黎昕去做门客住到别人家去。我思忖着,前世杜黎昕也是这样被送到达官贵族里做棋子吗
      这么想着不由悲从中来。
      他将那两张薄纸认真叠好,再次送回信封中,压在自己书本下面,而后提笔坐着,一座就是一整天。
      可夜半十分,他突然起身,重新做到桌前提笔回信,像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字字啼血,他写到:谨听父亲安排,不日启程。
      在没有我的这一世里,杜黎昕好像并没有太多牵挂,他将自己心中的不甘压制到了极点,没有悲没有喜,冷的不近人情。
      冬至大雪,杜黎昕顶着鹅毛大雪从集市上买来两壶白酒,他是背着人偷偷买的,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小少年是金贵之躯,即便真如传闻所说被赶出家门,那也是名门出身,干出这等有辱身份的事传出去是不光彩的。
      他就揣着两壶烈酒,偷偷摸摸的带回书院的小屋里,心事重重的打开一壶,用舌尖轻碰一下,辣的直咂嘴,眉毛皱成西湖的碧波,他回味了片刻,而后仰头一饮而尽,带着与生俱来的决绝。
      隔岸观火,我心疼了。
      他醉眼朦胧之际看见了我,那第二壶酒哪还喝的进去,他趴在桌子上嘿嘿的笑了起来,招手让我过去。我凑近了些,想跟他说别睡着了,睡在这里是会感冒的,去床上睡吧,他看着我,眼里水气氤氲,湿漉漉的,嘴里口齿不清,小声呢喃着:“荣,轩,荣轩”,我没听清他后面讲了什么,耳朵凑近了些,他说“荣轩,我想你了。”
      那天的雪悄无声息的下了一夜,杜黎昕趴在桌子上傻笑,衣服因为要发酒气热的脱剩了中衣,薄的抵不住冬夜的寒气。万籁俱寂之时只能听见灯芯燃烧起来的“噼啵”声,还有他深沉的呼吸,杜黎昕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我,委屈极了:“付荣轩!你去哪里了!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
      还未等我说完他接着逼问道:“你是不是要反悔了”而后自问自答的说:“你就是反悔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蹲下来抬头看着他,柔声道:“黎昕,别哭了,眼泪擦擦,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是个小孩子吖。”
      他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的:“你,你还走吗,我好怕。”
      “怕什么,我不一直都在吗”
      “可是……”
      “嗯”
      “你已经死了啊。”
      原来他比谁都清楚,前世是这样,这辈子也是。我已经死了啊,拥抱是冷的,呼吸是冷的,连所谓的关心也像是火中滴水,没有一点作用,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法帮他拿来,他一直最清楚。
      “荣轩,明天,明天我就要走了,去经历前世同样的事情,”他拨弄着怀里的酒壶说着“那些恶心的玩意儿,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告诉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杜黎昕狠狠砸着桌子“恶心的肮脏的像老鼠一样的!那就是我!付荣轩!那就是我啊!”
      雪噗簌的下着,北风顺着没有关紧的窗缝,扯着嗓子长嗟,像是有人在叹息,在大雪覆盖下悄无声息安睡的人们都有着各自的心事,杜黎昕醉了,糊里糊涂的说了一堆,最后在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总算是爬上了床,临睡前他问我:“明天雪会停吗”
      “大概会吧。”
      他在被子里拱了拱:“可我不想让它停。”
      我问道:“为什么”
      “雪停了,我就要走了。”
      烛火燃尽了,明灭的在空中闪了两下,最终还是灭了,杜黎昕昏昏沉沉的,后面又说了些话都闷在了被子里,呜呜隆隆的全听不清了,他红着脸埋在被子里睡着了,满屋子的酒气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清醒的透心凉。我从来不敢细想在我被派去东南沿海的那八年里,杜黎昕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即使后来朝中捕风捉影了听了些故事,我都告诉自己只当是个笑话,当事实以这种方式真真切切的再问面前重演时,我怕了,不敢看了,甚至想从他身边逃离,不敢面对,怕那些血淋淋的真像不能接受,怕那颗悬在风里飘摇的心无力面对。
      借着屋外微微泛红的天光打量着睡梦中的杜黎昕,一半的脸埋在被子里,紧闭着眼睛,眉宇间清白一片,还是小孩模样,想起他睁开眼睛时又是另一副样子,认真的看着你,清澄的像一汪幽泉,那点龌龊的小心思无处遁形。夜在黑暗中生长着,安静滋养着它,在这静谧的漫漫长夜里似乎可以让人忘记时间,不去想明天,不去想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多想这样的静夜可以亘古不变,我可以看着杜黎昕睡觉,直到河水流尽,直到金乌下坠。
      夜又这样在黑暗中溜走,天光微亮,灰蒙蒙的一片,在鸡鸣后渐渐转亮,直到一阵钟声想起,院子热闹了起来,脚步声踏碎了属于夜晚的宁静,很快书堂传来读书的声音,杜黎昕今天不用去上课,下午会有人来接他,接他去那个我不愿意面对,又不得不承认的未来。
      悄无声息的,回忆总是会在这种安逸,平和又无所事事的时候到来。
      上一世的杜黎昕走之前跟我说过什么话吗我想大概是有说过什么,只是我不在所以他给我带了封信,那信在很多天后才到我手里,那是从卢老爷那里暂别之后,回到自己的城南小院,那天天气出奇的不错,天高高的远离人间,太阳像是被前些日子的乌云憋坏了似的,卯足了劲散发热量,院子两边的梅花开的正是时候,仅剩的那堆雪被下人扫在树下,也不怕把树冻坏了。
      搬着躺椅坐在门口晒太阳,李叔拿来了果盘和瓜子儿,一壶热茶还有一份信。我躺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拆开看了看,也没问是谁写的,那字一出来我认得了,杜黎昕,再拿起信封一看,果然是。
      “见字如面,荣轩兄许久不来书院,想必家中定有急事。以荣轩兄的资质不用我再记挂课业的事,先生也有问起我你何时返校,君问归期未有期哈哈我也不晓得了,遂未替你答复。笔记在书桌上放着,若荣轩兄不嫌弃我学识浅薄大可拿过去看看。另,你的床铺被褥我替你卷了,灰落的厉害,你不来霉味也重了,自作主张也请荣轩兄不要怪罪。”信不长短短几行交代了几句,末了又说嘛“《致学》你替我收好,来日再见之时,我亲自考你可否”
      看见这句放下剥着橘子的手,他走了心里蓦的有些失落,好像有些事情还没给个答案,出题的人就离开了。放下信看着天癔症了会,那是干净又悠远的天啊,望了会儿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起身穿上大衣往书院去了,抬脚刚进门就遇到王馥知那一派人,他抬头看了眼我,手下的王裘便开口嘲讽道“付荣轩,你回来的可不巧。”。此话一出,在场的都想到我和杜黎昕那日在大庭广众下所做的事。我一向不喜欢王馥知那一派人,他跟他父亲真是一个作风,恶心至极。
      “承蒙王兄记挂,是不巧,刚回来就碰上你这霉头。”
      “你!”
      王馥知开腔了“王裘,怎么跟付公子说话呢!”王裘不吱声了。呵,真是有狗为你风凉话说够了,道是落个好名声。
      心里骂着,嘴上却笑着回到“馥知兄言重了,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此时魏钰远远的瞧见我,大声喊到“付荣轩!!!”
      真是救场的好心人啊!
      我假笑着对王馥知说:“失陪了”。大步走向魏钰。
      “我的哥这些天都去哪了啊你!你不再可把我憋坏了!”魏钰嘴上牢骚着手一点没闲着,搂过来揪揪头发扯扯衣服,好像没见过你一样。
      “你爹又因为背书的事儿把你从西市打到东市了”
      “哟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诶,你屋那个兔爷儿走了你晓得不”他悄悄的伏在我耳边说到。
      听到这个称呼,我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知道啊,怎么了”
      “嚯可算是走了,没想到他一表人才却好你这口的。”
      “呦听听这话,砚柾弟弟是看不上我付某喽”说罢佯装转身要走,他赶忙扯着我说道:“哥哥,好哥哥,荣轩哥!正经的正经的,今儿晚上来我家,老爷子要请你吃饭,可别不来啊,你要不来,那我真就从西市到东市,打个来回了!”
      “嗯,晚上带上份大礼登门如何”
      他摇着手指点点我笑道:“可别再拿什么卢金金的衣服糊弄我了,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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