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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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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先生说,这叫霓裳羽衣曲,是大帝和天师在中秋时,作法直驱青天之上,月宫之外,那里的仙娥所奏出的舞曲,大帝后来回忆起,便自己谱曲编舞,传教于乐师和舞姬们,所以现在的中秋,帝都也可谓是仙声阵阵。”
一群半大的孩子围在湖水边,好奇的观望着对岸的红楼绿柳,莲灯画廊,可惜那光亮太过遥远,照不到一湖之隔的帝都郊外小村。
一个少年伸手揉了揉说话孩子的脑袋,温柔一笑,左脸上的酒窝显得少年更加俊朗,“世勋懂的可真多,比那些坐在私塾里的小孩子不知要聪明多少倍。”
“世勋现在说话也跟那些达官贵人一样了,净是些我听不懂词。”
世勋抱腿坐在一边,可爱乖巧的模样甚是招人喜欢,收到了哥哥们的夸奖乐呵呵的把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本就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晰的曲子被一声雀跃的欢呼打断,“快看,我捞到了好漂亮的花灯。”
少年们一呼而上,尽管珉硕手里的花灯已经灭了,但是依旧隐约可见其精巧的形状和金色的封边。
“哇,这一定是帝都里哪家的小姐少爷放的花灯吧。”
“这个边上是金子吗?好亮哦。”
珉硕任由他们摆弄着花灯,抽出那张花灯上的纸条,递给世勋,“世勋呐,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世勋反复看了半天,挠挠头不得其解,这字条,自己大概能分得清反正而已,“珉硕哥,我、我也不认识啊,平时灿烈哥带我进去帝都里,我也只是在廊外悄悄听先生讲课,并看不到他们的字迹啊。”
“别看了,也就是祈愿或者情诗之类的呗。”灿烈拿过那张字条扔进湖中,因为大家聚在一起玩闹很是开心,左侧的酒窝挂在脸上一整晚,“等过几天到了中秋,帝都会更热闹,到时候有的是花灯飘过来。”
伯贤蹲在一旁,黑暗中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不过伯贤知道,站在那群人中的灿烈,定是比话本故事上描述的人还要好看的。而且笑起来,脸上还会出现酒窝。
那边灿烈搂过世勋的肩膀,两人都是小子,长得又俊,被围在中央,跟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灿烈长得好看,现在去了贵人们才会去的大酒楼里作工,又有了收入,家中也只有他一个小子,算是在他们小村子这些人中条件很不错的人了。
伯贤翘起的嘴角又不禁下落了几分,纤长的手指摸上自己的清瘦的脸,自己还不如世勋一个小子生的好看,灿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
“时间不早了,都回家去吧,不要贪玩。”灿烈在一群少年里年龄算大的,加上又是个小子,这些孩子都还算是听他的话。
伯贤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一身颜色暗淡的旧粗衣隐藏在黑夜下毫不起眼,就像主人一样默默无声,掀不起一丝波澜。
独自向家里的方向走去,就被眼尖的灿烈拽住衣领,“走,我送你回家。”
说是送伯贤回家,其实,两家就是一道栅栏隔开的距离。每到这个时候,伯贤都会暗自开心,长大些后,顺路回家是伯贤为数不多可以与灿烈单独相处的机会。
下过的雨在村子里的泥土路上还没有完全干透,脚下松松软软的不好着力,灿烈看着身边走得小心翼翼的伯贤,顺势拉住了伯贤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慢慢将微凉的指尖捂热。
伯贤压下心中的悸动,自己的手被握在灿烈宽厚温暖的大掌里,一步一步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比往常回家多用了不少时间。
路过了灿烈家的门口,窗户里透出微弱的黄光,伯贤本来准备说出口的再见被灿烈紧握的手拦了回去。
直到又走了几十步,灿烈停在了伯贤家门前,院子里跟路上一样漆黑一片,想必是阿爹为了省油灯自己在家早早睡下了。
灿烈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伯贤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眼前的人,“这是月饼,帝都里的人过中秋都吃这个。”
看伯贤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一双下垂眼映着微弱的月光,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像只小奶狗,灿烈不禁笑容更盛了。
拉起伯贤的手,将油纸包放在伯贤手里,“拿着罢,我特意买给你和你阿爹的。”
伯贤犹豫地看着手中的油纸包,“这太……”
灿烈笑着摇摇头,“进屋吧。”
伯贤心中不免又生出些期待,灿烈送给自己月饼,是不是代表……将这两块有些奢侈的糕点按在胸口,伯贤一步三回头的走过院子进了屋。门口少年高大的身影一直站在那,直到伯贤关了门,才转身往回走去。
摸黑进了屋,伯贤坐在桌子旁将油纸包打开,闻着里面又油又香的月饼,不禁咽了下口水,可惜黑漆漆的没有光亮,看不清月饼的样子。
伯贤咬下一小口面皮,心满意足地含在嘴里,微微动一动舌头,甜丝丝的味道化开在唇齿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渗透在心里。
土炕上的阿爹翻了个身,难受得坐起身咳了起来,伯贤急忙收起油纸包,倒了些水拿过去,帮阿爹顺着背。
凉透的白水盛在碗里,放在炕沿上,边阿爹缓了过来,也没有喝水,继续闭上眼睛躺回薄被里,嗓音还带着些沙哑,“这么晚才回来,跟谁出去玩了?”
“就、珉硕哥他们,去湖边坐了会。”
安静了一会儿,“朴家那个小子也去了吧。”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阿爹……”伯贤低头坐在炕沿边,“好多人一起呢,我们,没什么的……”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是十年前了,现在以那小子的条件,就是想配个周正的女孩都是可以的。他父亲和阿爹也都跟我说过了,以前条件相当时,你俩的事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现在人家撇清是情理之中……”
伯贤默默地听着阿爹近年来反复的教诲,手里无意识的转动着盛着凉水的碗,“我知道了,阿爹,我没有那么想过,你放心吧。”
“唉,说到底,还是我这个药罐子连累了你。”
“……阿爹,你别这么说。”
碗沿上的缺口已经磨得圆润,可用力到关节泛白的手指为了转移注意力强压在上面。待边阿爹躺下睡着,伯贤自己出了屋子,指腹上已经咯出了一块紫红的淤血。
“都怪我自己没用。”
举起手中的油纸包,放在鼻翼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股香甜的味道已经印刻在了心里。
伯贤慢腾腾的走出了院子,站在朴家门外,回家路过时的灯光已经从窗里消失了,伯贤将仔细包好的月饼放在了门柱下。
就好像是,又一次的放下了朴灿烈,而伯贤,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等到明年春天,自己满了十五岁,也是要相一户人家,定下亲事的。朴灿烈,我会尽量赶快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