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恶犬》倒事葱

2、第 2 章

　　青衣小僧端着饭菜走到一间厢房门外，敲了敲门：“女施主，请用斋饭。”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形容有些憔悴的小娘子走了出来，双手接过僧人手中的饭食。
　　“麻烦师父了。”朱贞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
　　僧人双手在胸前合十，朝她微微躬身，念了句佛号就转身离开了。
　　还未走远，女子的哭声便从那厢房里遥弱地传了出来。僧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终于来了，”朱贞拭去面颊上的泪珠，恨恨地看着刚刚从窗外翻进来的男人，“李闯，带我去见他。”
　　被叫做李闯的白脸汉子摇摇头，“朱姑娘，你还是回家去吧，我们大哥说，他一介草莽，实在是配不上你。”
　　“他配不上我又如何？我真心喜欢他，家里也不缺银钱，大不了就说服爹爹招个赘婿，我娶了他便是！”朱贞一脸坚定。
　　李闯张张嘴，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这般模样，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好咬咬牙转身离去，不理会朱贞在身后的哭喊。
　　就在大愚寺的柴房里，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躺在茅草堆上，大腿上绑着厚厚的白布，一大块暗红色的血从白布上溢出。男人脸色苍白，双目紧合，一副重伤在身失血过多的样子。
　　李闯打开柴房的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男人听见声响，勉强把眼皮撑开，开口便是沙哑的粗粝嗓音：“怎么样了？”
　　“官府已经出了搜捕令，搜捕的是流窜而来的盗匪，有您的肖像画。”李闯沉声道，迟疑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回来的时候，朱娘子……”
　　“七郎，”男人打断他要说出口的话，“我们自身难保，今后就不要再去拖累朱姑娘了。”
　　李闯闷闷的应了声，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躺在草垛上的男人伸手揩去额头上因伤口疼痛而冒出的冷汗，终是因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瞳仁黑得不像样的杏眼。男人迟钝了几分，脑子里才打起了警醒。
　　“你是谁？”他强打起精神，喝道。
　　“你知道朱贞在哪吗？”四喜古怪地看着这个重伤的男人，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了这么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比我稍高半个头，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娘子。”
　　“不认识。”
　　四喜于是泄气地坐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地上。她已经在这大愚寺里晃悠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朱小娘子的踪影，正准备摸到厨房偷两个馒头吃，却不想误入了柴房。偏偏外面又没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叫她进退不得。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四喜顿时感觉，一腔无处发泄的烦躁有了出处。
　　“一身重伤不在医馆却躲在寺里的柴房疗养，衣服的料子不算差，可就连伤口上敷的草药都是新鲜摘下的。年纪轻轻却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还有这见着生人就竖起一身的刺的模样……衙门最近在全力追缉的那伙流寇，莫不是跟你有关系吧？”
　　男人没有说话，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四喜在柴房里潮湿的空气中感觉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杀气。
　　这一瞬间，这个男人想的是，杀了她。
　　四喜打了个寒噤，不自觉收敛了玩笑的表情，强行压住了心里那股毛刺刺的感觉。
　　“所以我说对了，是吗？”她这么说着，“那你，叫什么名字？如果我治好了你的腿，你能给我多少钱？”
　　男人显然没想到局面会这么反转，身上漫溢出来的杀气消散了许多。
　　“算了，我不要钱，我最缺的，不是钱。”四喜想了想，认真的说，“我帮你治伤，你做我的家人。”
　　男人沉默着，显然是在思考这个交易的可行性。
　　四喜决定再加一把火，“周围几处州县的衙门好像都在通缉你们，你们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路，无论怎么走好像都走不通。不过，我这里倒有一条不算活路的活路，不知道阁下可愿一试？”
　　见男人并没有相信的意思，四喜也不生气，只说了三个字。
　　“伏龙山。”
　　男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四喜的意思，顿时睁大了眼看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四喜微微一笑：“衙门想要的是绿林帮的匪寇，那便给他了。只是不知道，阁下有没有这个气魄？”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夏天的雨总是这么一阵一阵的，来的突兀，走的轻巧。门外是大愚寺的后院，有个小池塘，此时也渐渐起了蛙鸣声，还有细微的雨水从叶上树枝屋檐落下的滴答声。
　　许久，男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谢姑娘大义。若是姑娘能保得我弟兄们的安全，我必为姑娘做牛做马。”
　　“你真信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四喜反而有些不可置信了。
　　男人苦笑。不是他轻信他人，只是他绿林帮确实如眼前的小丫头所说，走进了绝路。朝廷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放不过他们了，倒不如舍命搏一搏。况且，四喜刚刚说的那个法子，他的确也想过，只是不忍去做，但到底是一条可行的险路。在他看来，四喜也是有备而来的，不仅说出了他的底细，还想把他绿林帮一口吃下。这么大的气魄，他怎么也不相信是这个小丫头能做出来的，背后必定有高人操盘。
　　四喜当然不清楚他心中的小九九，只觉得大生意上门了。
　　“你的弟兄们在哪？安全吗？”
　　“大愚寺后山，慈想方丈庇佑的住处。”
　　“那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四喜好奇。
　　“通缉令上只有我的肖像画，我怕连累他们。”
　　四喜不带恶意的说：“那您倒是不怕连累方丈和这满寺庙的和尚。”
　　却不知被旁人听着这话里浸满了恶意。
　　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僵硬，她接着说：“不过嘛，都是为了活下去。”
　　见男人不说话，四喜也不在意，掏出了一把匕首走向男人栖身的草垛。
　　“我看了肖像画，你这大胡子确实显眼，我帮你刮了，然后带你回我家。过了今晚，你就叫二虎了，是我从城外捡回来的难民，记住了吗？”
　　江北那一块已经几个月的干旱了，这半个多月，安平州来了不少从江北逃难过来的百姓，大多被拦在了城外。四喜的这个说法倒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
　　男人原本想反抗，不知为何又停下了抵抗，任由四喜将胡子截去。
　　啧！四喜大爷今日捡到了宝！
　　四喜端详着男人干净的脸，不由得感叹，好一个俊俏儿郎啊！
　　不过她的手法生疏，给男人的脸上新添了不少口子，但他连声都没吭一下。这等铁骨铮铮，让四喜肃然起敬。
　　真是好一个真真男子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