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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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最惧魑魅魍魉。
枯树枝在夜幕中露出一个张牙舞爪的轮廓，掉落在地上的枝条被马蹄踩断发出噼啪的声响。阵风吹过，叶声簌簌。
山间的明火异常的晃眼，寒风呼号下火舌肆意地跳动。举着火把的人们另一手牵着缰绳，小心翼翼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小六举着火把，看着被风吹的几乎要偏成一条线的火舌，心惊胆战。
这是小六第一次跟着马队出来送货，十三四岁的少年骨架尚未长开，眉宇间三分稚气，七分紧张与激动的兴奋，小脸被寒风刺/激得通红。
小六的马队隶属于一个马帮，字面意义上来讲，就是个专门用马给人送货的组织。茶叶，丝绢，谷米，从楚地一路行至云南，寒来暑往，往返来去。
“唉……”小六牵着一匹棕红色的马，在火把橙红色的光芒下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真是够了吧，今天晚上你都叹气多少回了。”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与他似乎年岁相当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也不能怪他多事，实在是这人太烦，伤春悲秋地跟要被嫁给村口王二麻子做续弦的小姑娘一样。
“你理他做甚？让他嚎，嚎累了就自己闭嘴了。”走在小六前面的一个男人转过头来，径直略过了小六。
小六看着这两人，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
“……”
“你们说少爷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在这么冷的天儿里带货啊。”小六牵着马垂头丧气，感觉生活在这寒冷的夜里失去了希望。
走在前面的阿山扭过头懒得再看他：“少爷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再说了，这不就是最后一趟货了吗，送完这趟啊，就没事了。”
“就是，这天看着冷，但其实吧，也还好。哎我跟你说，以前咱们帮可都还趟着好几尺深的雪送过货呢，也没你现在这么怂！”后边的阿全朝着小六丧到不行的背影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快点儿走！挡我道。”
小六挨了一脚，敢怒不敢言，一张脸皱得苦巴巴。
“可我好累啊——”
“不会让你走一夜的等下了山就可以休息了你现在可先闭嘴吧！”阿山简直忍无可忍。
小六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阿山和阿全觉得有点头疼。
“唉……”
马队继续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走下了那条狭窄的小道，行至一处缓坡树林。小六终于听到了从马队前方传来的休整的命令，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待我回去后我要把我床头贴着的少主画像换成陆军师的！他简直就是英雄！”
迫不及待地把缰绳一丢，一屁/股靠着棵叶子掉的差不多的树坐下，毫不客气地接过阿全递过来的水壶就打算狂饮，不料突然被人一把夺过，毫不客气地一顿骂。
“马都没喝好呢你就张嘴，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小六脸瘪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等终于把马给栓好了，小六才终于接过了水壶。清凉的水润过因长途跋涉而火烧火燎的咽喉，小六舒爽地长出一口气。
“啧你快点。”不等他感叹完，阿山一把夺过水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小六：“……”
“一开始不是你自己要死要活地非得跟着来吗？这才走了四分之一不到的路，你就受不了了？”
阿全摇了摇头，挨着小六盘腿坐下，十分纳闷这人态度的转变怎会如此之快。
小六苦着一张脸：“我没想到会这么累啊，居然连休息的时间都那么少。”原本以为还可以沿途游山玩水。
阿全：“……”
阿山：“呵呵。”
帮里怎么会有小孩子能蠢到这种地步的？阿全发自内心地感慨。
同样只是年方十八的少年，少主这都不知走了多少趟货了，一路上也只有他卖别人的份儿。而旁边这个肯定被人卖了都还要帮人家数银票。
“你啊，真的长点心吧。”阿全语重心长，“京城里的林大公子林玄听说过吧，能文能武样样精通，十八岁就能在朝堂上跟那些老酸儒打口水仗，之后更是跟着太子去了北边疆，把人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地签了约。大家也没想过要你去跟人家比，可至少也不能拖少主的后腿吧？”
这可是今年走的最后一趟货，当然不能出岔子。
“阿全大哥……”小六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脸的纠结。
“嗯？”这是起效果了？
“我，我想去茅房了……”
“……”
噗。阿山很不厚道地嗤笑出声。
阿全放开还拍在小六肩膀上的手，一脸的冷漠无情：“自个儿随便找个草丛解决了去。”
城都没进，哪儿来的茅房给你上！
小屁孩儿就是事儿多！
“哦……”小六捂着下腹，朝着背后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冲了过去。
深秋的夜山上冷得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更让人心里发寒。小六站在杂乱的草丛边，刚脱下裤子便被冷气激得抖了个寒颤。
夜色浓黑，小六吹着口哨嘘嘘地放水，微热的液体浇到杂草地里，很快就冒着泡消失不见。放完水提上裤子准备系腰带，不知从哪突然传来呱呱叫唤的声音，声音凄厉得吓得小六手一抖，差点掉了手里的裤子。
手忙脚乱地拽着裤子，小六惊疑不定，四处张望下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一根枯树枝上的乌鸦。乌鸦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树下不远处的小六，扯开了沙哑的嗓子不停叫唤。
“去你丫的！哪儿来的扁毛畜生敢吓你六爷爷！去死！去死！”小六的脸色阵青阵白，气得随手捡起地上的尖石子对着那鸟砸过去。
“呱——呱——呱——”乌鸦扬起翅膀飞离树枝，轻巧地躲开飞来的石子后鼓着喉咙冲上夜空，粗糙的嗓音刺耳得就像铁面上刮过的石子，拉长的语调在寂静的夜晚异常凄厉。
不知为何，小六眼皮一跳，匆匆忙忙地穿好裤子，神色间满是戒备不安。
……早知道还是要把阿全拖过来一起啊。
夜间，最多魑魅魍魉。
一只悄无声息的手蓦地从黑暗里迅猛袭来，小六察觉不对猛地转身，眼前一片冰冷的寒光闪过，是刀！小六来不及躲闪就地一滚，直接冲向了那人背后的杂草堆。那人脚步一转，手上的短刀也跟着换了个方向，刀尖向下直直朝着躺在地上的小六刺去。
好快！小六心中惊诧，不过短短刹那，便直接做出了如此应对，不管是反应还是身手，这人的速度都绝对不是自己一个第一次跟货的低阶帮员可以比拟的，攻击手法的精准凌厉或许都赶得上自家的少帮主了。这黑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一个用刀高手！
“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
黑衣人不应，小六的喊话似乎并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要保住命！
就像阿全说的，不能拖少主后腿！
小六翻身一滚，堪堪躲开了直朝着自己眉间刺来的刀刃。尖刀直接在泥土中下去了大半。可见用刀人是真下了狠劲要置自己于死地，小六脑门上冒着冷汗，咬咬牙趁着黑衣人尚未拔刀之际抬腿对着那人握刀的手腕用力一踢。黑衣人被这突然爆发的一脚踢得退后几步，手直接在刀柄上被划破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此刻伤口大开，正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这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小六从地上跳起来，趁着这个空档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鼓足了气，扯着喉咙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突袭啦——“
喊声震天，惊起飞鸟群群。
“来人——快来！咳咳、啊咳！“不好，喊得太猛岔气了！小六拍着胸口连连咳嗽，喉咙干渴得要冒出烟来，双腿还在一刻不停地奔跑。而他身后的黑衣人此刻也顾不得虎口流血，拔出插在地上的刀对着小六的背影掷出去。
“叮——“
金兵交接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散开来，小六只觉着耳边一阵劲风刮过，转身一看，见那原本对着他而来的短刀竟不知何时调转了方向，直直掠过黑衣人的左鬓，稳稳地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嗡嗡颤抖。
而在他身前的，是一杆红缨飘舞的长枪，和握着长枪的少年。
黑色衣袍猎猎作响，枪尖寒光闪烁。
少年人轻扯嘴角，眉宇间满是倨傲。
就是夜间，魑魅魍魉又有何惧？
“不好意思，本少夜视不太好，没能给你个痛快。“
“无缘无故袭击我帮成员，你是已经做好准备怎么死了吗。“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
纹路斑驳的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灯，风从未紧闭的窗缝里吹进，豆大的灯火被风吹得不住摇曳。
一袭青衫的男人眉目俊朗，面色沉静，正映着灯光翻看一纸信件。
男人沉思着，一动不动，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紧抿的唇和泛白的指节。
良久，他仿佛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拿起桌上的笔在信纸上写下几个字，随后又扯过一张白净的宣纸，画了几笔什么。
身后一名小厮取了件狐裘披风，轻手轻脚地盖在了男人的身上，皱起的眉宇间满是担忧。
“少爷，这夜深露重的，还是早点去休息吧，切莫着了凉啊。”
青衣男人拢了拢披挂上的狐裘，清浅地笑了笑：“不妨事，反正也睡不着，我再多待一会儿。”
“爷，您说，这林……公子，真的会过来么？”小厮拧巴着眉毛，额间的“川”字皱的比正主还深。
“谁知道他。”男人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却更盛了，“谁能摸得清他的心思？”
飘忽如云雾，不定似影踪。男人停下了勾勒的笔触。
寥寥几笔下，勾勒出一个舞女灵动的身姿。而舞女高举的手上，有一枚铃铛，栩栩如生。
仿佛能直接听到叮铃的脆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