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之间》桂花下的橘喵喵

5、第4章（下）

　　第4章（下）

　　挂掉电话之后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秒针每往前迈一步都像在跋山涉水历经险阻，看得人又煎熬又心焦。终于，时针扛不住周瑜反复抬头的压力横穿漫漫几世纪指向了三点半。克扣我一天，提前一个半小时下班就当补偿好了，周瑜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跨进了去负一层停车场的电梯。
　　电梯门还没完全开启，一个人闷头就往里走，周瑜也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有人在停车场出入，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周瑜连忙回头道歉，只见是一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脸的轮廓被墨镜遮去了大半。那人快速抬了一下头，低下去后很快又抬起来，仿佛在确认什么。就在电梯门被关闭的一瞬间，周瑜看见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电梯上的数字迅速地增加，周瑜耸了耸肩，走进了昏暗的停车场，先去买菜好呢还是去等仲谋下班一块回家好呢？
　　在掷出三次字之后，终于在第四次迎来了花，周瑜满意地握住硬币，恩，是老天爷叫我去等仲谋下班然后一块回家。

　　周瑜停好车子，抬手看了看手表，还好赶得上他下班。他走进车行，环顾了一下四周，车行很大很安静，两边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各样的车子，其中几辆车旁零星地放着套筒、摇杆、加长杆、万能节、梅花扳手等工具，几个身穿藏青色连体工作服的工人正埋头忙碌着，可是孙权却不在里边。周瑜正在纳闷，就见一个四十岁上下右膀子缠着绷带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先生，请问您是要修车么？”
　　“我想找孙权，请问他在么？”那人打量了他一下，恍然大悟似地笑了出来：“你一定是周瑜了，在东吴都市报做……做主编的是不是？阿权经常跟我们提起你。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鲁肃，是这家车行的老板。”他费力地从左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周瑜连忙接过收起来：“孙权他是出去了么？”
　　“是啊，现在天气热，我让他出去给大家买点饮料。我这里的员工个个勤快，我这个做老板的也不能太小气是不是？哎呀，说了这么久，公瑾，对不起对不起，听阿权说多了都顺口了，真不好意思。”周瑜微笑道：“没关系，你愿意的话就这么叫我好了。”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鲁肃豪爽地揽过周瑜的肩，热情地将他引到二楼的会客室，“我们这里比较偏，阿权要开车到远一点的大超市去才能买到饮料，一时半会回不来。公瑾，你就在这里坐会。我还有点别的事，你看……”周瑜晃了晃手上的杂志，“你去忙吧，我自己能行。”鲁肃这才笑着离开了。
　　会客室里的汽车杂志倒是多，却没有一本能够看到周瑜的脑子里。终于，他忍不住拨通了孙权的电话。才响了两声，孙权就抱着两箱饮料嚷嚷着踢开了门：“我在这呢！”周瑜挂了电话，好奇道：“你都没看手机，怎么知道是我打的？”孙权费力地把箱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挖出一瓶脉动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擦着汗答道：“《爱你比永远多一天》，我专门为你设的铃声。电话一响我就知道是你。”周瑜故意板着脸道：“这么幼稚的事你还做，你以为你十七八啊！”孙权笑着黏过去，追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到底喜不喜欢？”周瑜一边推开他一边也忍不住笑出来：“哎呀！都是汗！”
　　孙权哪里肯放手，顺势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问道：“你今天怎么来了？”
　　“怎么，你不希望我来？”
　　“哪有！只是你从来没来过我这，我没想到罢了。”周瑜顿了一下，眼中的笑意立马被愧疚占领：“今天我很早就从报社出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到了你工作的地方才知道那里已经改成健身馆一年多了。”
　　“仲谋，我们交往两年，除了知道你叫孙权，是孤儿，今年24岁，在车行上班，其他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走在路上的时候你是习惯走在左边还是右边？看见同款的毛巾，你会选择蓝色还是灰色？我真的觉得我对你的了解只是一张白纸，我……”
　　“我怎么样？”感觉到孙权掌心的肌肉紧张地微微收缩，周瑜眼中的忧郁更甚了，低着头半晌，肩头都微微颤动了，才幽幽道，“我真是这世上最差劲的未婚夫了。”
　　孙权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忙紧张道：“公瑾，公瑾！我什么都吃，什么颜色都喜欢，走在路上的时候你走哪边我就一定在另一边一直陪着你。你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让我看着你陪着你照顾你就好，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做！真的！如果你还怀疑我的话，我……”等等！他刚才是说了未婚夫三个字吧？孙权不确定地低下头，他……在笑？
　　“哇！”孙权受伤地大叫出来，“你跟着小乔变坏了！居然学会扮可怜骗人！”周瑜早绷不住了，笑得断断续续：“要不，要不然，怎么，听，听得到这么，深情的告白呢？”
　　“在这世界上也只有你周公瑾才能把我骗成这样！”孙权认栽似地叹了口气，“还笑！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悔婚呢！”
　　“怎么会！”周瑜努力忍住笑，握住孙权的手十指相扣，“我已经请好假了。虽然只有两天，但你一定要帮我，把你的一切统统告诉我，好让我把过去的两年给补上。”
　　“明后天？”
　　“是啊。”周瑜见孙权面露难色，这才想起假期的另一个主人公还没请到假，忙道：“啊，我光顾着自己计划了，却忘了问你有没有空。”
　　“原本倒是有空，只是我答应了子敬哥要送他回北魏市的老家。”
　　“北魏？不就是邻市么，还要你送干什么？”
　　“子敬哥的老家在山里，乘火车到不了，只能开车。他的手你也看见了开不了车，所以让我送一送。”眼见周瑜的脸色不好，孙权愈加小心道：“我原本想推掉的，但是子敬哥平时很照顾我，我就没好意思推。”
　　周瑜微微鼓起腮帮子，口气又闷又酸：“那个子敬哥对你这么好？不是看上你了吧？”孙权忙不迭地表忠心：“他大我十几岁呢！他看上我我也看不上他啊！”
　　“哦？”周瑜斜着眼，“你好像忘了我也大着你八岁呢，你是在暗示我老么？”
　　“怎么会！”孙权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你是周公瑾啊，即使你七老八十了，皮皱得都垂下来三尺多长了，我还是只看见得你一个人啊！”周瑜听了腼腆地侧过头，嘴角勾出一道甜蜜的弧度。孙权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在他的嘴角浅浅的一啄，喃喃道：“公瑾啊……”
　　“鲁肃！你给我出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周瑜一惊，立马推开了孙权。来人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视线缓缓地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停在了周瑜的身上，眼中充满了鄙夷的神色。孙权沉着脸挡在两人之间，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出去！”那人的脸皮立时涨得紫红，从嘴角拉到耳根的一道刀疤随着肌肉的抖动显得格外扭曲狰狞。孙权压着嗓音重复道：“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程叔？”鲁肃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陪着笑脸连哄带拽着将程叔往外拉，程叔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周瑜一眼，愤愤摔门而去。门外，鲁肃还在陪着好话：“程叔，你大人有大量，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是不是？咱们下去说下去说！”
　　待两人话音渐渐远去，孙权这才转身抱歉道：“他叫程普，仗着资历老年纪大从不把人放在眼里。他一直觉得我们……总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周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这个世界上不理解我们的人很多，我习惯了。”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孙权的肩膀，“仲谋，咱们回家吧。”

　　第四天，孙权还没有回来，周瑜却要去上班了。
　　才进了办公室，小乔就尾随而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盒。周瑜都懒得回头看她：“广告部发薪水给你就是让你每天来我这逛街的么？”
　　“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两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我才好回去向我们部长交差啊。”
　　“怎么？现在开始团伙作案了？”周瑜拉下椅子坐下。
　　小乔聪明地选择性失聪，然后果断地直奔主题：“这两天和孙小弟逍遥自在否？”
　　“别提了！”于是在小乔充满渴求的眼神中，周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孙权“出差”的事，末了还不忘小小的怨念了一下：“也不知道进了哪座山，信号那么差，到现在手机也打不通。”小乔听了，难得没有八卦地问长问短，反倒露出一种长久以来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有了着落时才会有的安心表情：“这么看来，卖房的事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哪天有空我把我朋友约出来，让他给你的房子估个价，然后去做个登记。”
　　心中忽的涌起一股暖意，周瑜措了措资料，尽量装得很随意：“这周末SHOPPING的账单记得给我。”
　　“你说什么？”周瑜头也不抬，“我不说第二遍，听不到就算了。”
　　“听到了听到了！啊！”小乔一拍额头，将手中的纸盒递了过去：“差点忘了这个，门卫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一个男人让他转交的。这人是谁啊？上面的字好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哦？”周瑜也被引出了兴趣，伸手接了过来。纸盒很普通，土黄色的粗制表面用马克笔大大的写着“TO 周瑜”。那个“瑜”字的偏旁上多了一点，变成了一个“玉”字，让好好的一个字看上去怪怪的。周瑜一下坐直了身子，想要确认似地反复看了好几遍。
　　“孙策，你小学语文没有及格吧，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么？”
　　“瑜即为玉，我在这里加一点，以后你一看见这个‘瑜’字就知道是我。”当时那人挤着眼，笑得就像一个小孩。
　　“你认出来了？”小乔的声音插进来，周瑜如大梦初醒一般，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小乔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出主意道：“你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说不定能想起来。”周瑜捏紧裁纸刀，划开了纸盒上的透明胶带。里面塞着一团报纸，重重报纸的中央躺着的一只手表。咖啡色的表带很新，反射着明亮温润的光泽。表壳虽然护理得很好，光线中却仍能看见轻微的划痕，原本银色的边缘已经不复当年的闪亮，显然已经用过很长时间了。
　　周瑜不可置信地瞧着手表，呼吸微微变得急促，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小乔隔着桌子歪着头打量了半天，惊讶道：“公瑾，这不是你的手表么？你还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你为了买它去勤工俭学，攒了很久的钱。”
　　是啊，因为是第一样自己挣钱买的东西，所以用的时候总是十分小心，直到表带断了戴不了了自己才将它珍藏了起来。
　　小乔见他脸色凝重，盯着手表沉默不语，伸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公瑾？公瑾？”周瑜定了定神，胡乱地将手表塞进抽屉：“还不去上班？”小乔还要说什么，周瑜作势要掏出手机：“要不要我通知你部长亲自来接你？”
　　“切~~”小乔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别忘了我的账单啊~~”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周瑜像是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瘫在椅背上，手却不自觉地拉开抽屉，那块手表就在抽屉的夹缝中，默默地蜷曲着。
　　“公瑾，你不是一直在为你的表找原装表带么？”孙策指着自己微侧的脸，笑得不怀好意，“我有办法，亲爱的，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
　　可是，在手表拿回来之前，孙策就已经出事了。
　　“嘭！”周瑜用力地关上抽屉，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阿策，怎么可能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