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姑娘》扶怜

2、相识

　　小菁是被姐姐用一张纸拍醒的。
　　“有鬼！”小菁从床上一跃而起。

　　“没有鬼——懒鬼倒有一个。”姐姐不客气地道，“昨天是谁要去贴非法小广告的？我都印回来了，你还没起床呢！”
　　小菁重新躺回去：“你都印回来了，不如在路上贴了，为什么要喊我去。”
　　大冬天的，没有什么能让小菁起来，闹钟不行，姐姐不行，信念也不行。

　　记得念初中时，为了赶完参加比赛的画稿，一直奋战到凌晨一点半。第二天闹钟死活叫不醒她，姐姐念高三，每□□五晚九的，早就一路小跑上学去了，哪有闲工夫管她？
　　结果就是美术老师到小区门口扯着嗓子喊她起床。
　　结果的结果就是叫醒了整个小区，小清早的鸡飞狗跳。

　　“现在就去的话，晚上我教你电脑绘画。免费。”
　　姐姐一脸圆滑世故的微笑。

　　小菁抓起宣传单一跃而起。

　　***

　　小菁站在校门口，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有的不明显，装作漫不经心与我无干，有的明显得两眼发光，直拽身旁的同学，尖叫道：“那姑娘出来了！你看她漂不漂亮！”

　　小菁心道，当然漂亮了，想当年我也是班上歪瓜裂枣中的一枝独秀。
　　偶尔自恋一下有益身心健康。她踮起脚将宣传单往墙上的空位上贴，不仅哀叹，漂亮是漂亮，就是遗传到的身高不够用。
　　她干脆跳起来将宣传单往墙上一拍，完美。

　　折腾这么几下，那张可怜兮兮的纸已经像旧货了。胶水也没涂好，导致纸在风中颠三倒四，乱舞一通，与其他整齐且比脸还干净的传单毫无可比性。
　　小菁觉得自己还是适合画水彩，其他什么事都天赋归零。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白蓝的校服，梳着长辫，静静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仿佛已伫立多时。
　　若换上白衣，不正是昨夜所见的那个姑娘？
　　小菁莫名其妙地在心中对自己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高兴？”

　　此时正是七点左右，太阳只放出一缕金黄的光，斜照在晶莹的雪地上，雪仿佛要燃烧起来，愈加滚烫。小菁没有回头，却听见轻快脚步声传来，踏着皑皑白雪，避无可避。

　　终于，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不需要这样哦。”

　　小菁几乎是僵硬地转过身来。
　　她她她真的跟她说话了！！

　　“不需要什么？”她小声问道。
　　这位姑娘比她要高一截，一伸手就能碰到那张可怜的传单，她将它的四角重新按好，看起来是张正经纸了，才道：“你家要开绘画班是么？既然是电脑绘画，也可以用电脑宣传，发到各个网站上就行了，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看到。”

　　她用的是很自来熟的语气，极有感染力，小菁不由自主地跟了她的语气，道：“我刚刚才贴上上去的，你看得真快啊。”
　　而且隔得这么远都能看清，让她觉得很奇怪——这个姑娘戴着眼罩，她以为她那另一只眼睛也不顶什么用的。

　　姑娘笑道：“还好。对了吗我们昨晚才见过，不是么？”
　　小菁一怔。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呢，瞧她那云淡风轻的神情！

　　小菁还未再开口，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大喊着“要迟到了”，拉起那姑娘就往学校里跑，比赶飞机还溜得快。姑娘也任由她去了，她递了一张纸给小菁，在小菁疑惑的目光下狡黠地笑笑，道：“宣传单。”
　　然后脚底抹油，唰得跑了。上课的预备铃也在此刻响起。

　　小菁打开那张折叠的纸，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纸上用公正漂亮的钢笔字写道：

　　目前我不知道名字的墙角姑娘：
　　告诉你一个神秘的网址：xxxx
　　点开有惊喜
　　江霜

　　江霜。
　　小菁在心里将这个名字暗暗念了几次，像心中开了许多小小的霜花，玲珑剔透，晶莹澄亮。她将这封信小心地折起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去打开那个神秘的网址。
　　她恍惚觉得有童话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

　　小菁家的电脑基本是被姐姐全天霸占的。小菁也几乎不上网，让她输个网址，还得在键盘上找字母找得头昏眼花，姐姐在一旁快看不下去了，上前帮她戳了几个键，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输入过程。

　　“我去客厅用手提电脑，你记得把镇静剂放手边，万一太高兴心脏出问题怎么办？唉，终于有人看上我们家小菁了。”姐姐笑嘻嘻地说着，蹦跶下楼了。
　　“没个正经样。”小菁心道。
　　不过也好。

　　电脑上显示出一个色彩鲜艳的画面，小菁“咦”了一声，道：“微博吗？”
　　小菁记得姐姐就有一个傻里傻气的微博账号，头像是个咧嘴笑的卡通人物，密码就是生日，粉丝惨淡得不忍直视。几年来永远是那几十个人，还包括十几个网络商家。她一看，江霜更是惨淡，只有一两个粉丝。江霜的头像是由简单线条组成的小人儿，一片天蓝色的背景。

　　她的名字叫“蓝黑各半”。小菁撑着脑袋思考了半晌，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心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她觉得再不看看个人信息都对不起姐姐帮她敲的那几个字母。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个人信息，然后不合时宜地“哇”一声。
　　竟然填完了耶！
　　小菁记得姐姐的微博里填的信息都是能空则空，最多心情好时把生日填上去，过两天又删了。上次姐姐不知哪根弦接错了，把生日改成了小菁的生日，某位粉丝还来语气崇拜地问她是不是很小就开始学画画，不然怎么才十七岁就画得这么好。

　　小菁滑到爱好这一栏，暗暗期待江霜也喜欢画画。这样说不定她还会来参加绘画班，还可以......“想什么呢。”她再次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像个小神经。
　　神仙太忙，祈祷无效。江霜的爱好填的是“学习”。

　　小菁此时若在喝水，绝对能喷一屏幕。
　　还以为爱学习的都是书呆子模样，带个厚眼睛，就像以前的美术老师，一看就很有学问的样子。看来都是刻板印象。
　　羡慕学霸。

　　小菁并不知道，那俩字是江霜的哥哥趁江霜走出房间喝水时，给她敲上去的。

　　***

　　被看作学霸的江霜鼻子有点痒，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同学问道。笑得一脸的泡泡肉乱颤。
　　江霜心道，估计是江松害的，不过，都怪自己不多放在衣服在房间里。“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道。

　　“江霜！”
　　江霜随即一怔。

　　老师在黑板上猛敲教棍，许多同学都幸灾乐祸地转过身来盯着她。
　　上课讲话是要被罚抄书的，尤其是在有“魔鬼老师”之称的老陈的课上。可能会被罚抄新闻联播。一点不夸张，因为江霜曾经抄过《人民日报》。
　　啧，流年不利。

　　她还真觉得越来越冷了，全身滚烫却有感觉连内脏都是冰凉的。
　　再看向陈老师时，已经头晕眼花，感觉天旋地转，一片模糊。

　　“老师！江霜病了！”江霜后座的女生急得直接喊了出来。
　　陈老师的脸色骤然变了。

　　***

　　小菁正神经兮兮地反复浏览江霜的微博，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烦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她不经意间瞥到下方“私信”上有个小红点，上面写着一个白色的“1”。“是姐姐的客户吗？”她疑惑地想道。
　　“姐！有你的信息！”她推了下桌子，把转椅往后移，空出位置，大声提醒楼下的姐姐。
　　姐姐正在啃苹果，一边画画，一边含糊地回道：“你帮我看下嘛！”

　　“哦。”小菁点开私信，看清对方的名字后，几乎是被吓住了。
　　而且还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蓝黑各半：“嘿。原来你有微博啊，我还担心你没有呢。”
　　小菁心中疑惑道，江霜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么？上课也能上网？？
　　想了想，她还是没问出来，老老实实地回道：“这是我姐姐的微博。你是怎么看到的？”

　　江霜：“从访客中呀，今天只有你一个访客。”
　　半晌，她又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现在会在线？”
　　真是机灵。小菁吐吐舌头，笑嘻嘻地回道：“是。”

　　江霜言简意赅地道：“被当作病号回家休养了。”
　　小菁想起昨晚，江霜只穿了单衣在雪中行走，不感冒才是怪事。她有些懊恼地想：“我当时怎么就没给她一件衣服呢？”
　　她问道：“昨晚这么冷，你去干什么？我看着都觉得好冷啊。”
　　“冷”这个字很奇怪，越提越冷，小菁发觉今年还真是个寒冬，像待在北极。

　　江霜道：“帮我哥送信。把江松那写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情书送给一个学姐。我是塞进她窗里的，好像是落在地上了，当时她在睡觉，没醒。不知道今天早上她收到没有，不能让我白折腾呀。”
　　小菁哭笑不得：“情书该自己去送吧！”

　　等等，江松？
　　那个被追得很悲惨的江松？
　　小菁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披着长发的女生气急败坏的声音：“江松！”
　　世界简直就是一个小圈儿，大家都在里面转悠，指不定哪天就能碰上谁。该遇见的会遇见，该重逢的也会重逢，绝对不会错过。

　　楼下又传来姐姐含糊不清的声音，小菁道：“把苹果吞了再说！”
　　姐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边嚼苹果，边喊道：“我问你刚才谁给我说了什么？”
　　小菁：“......”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用姐姐的微博跟江霜聊天呢，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很奇怪。她忙不迭地给江霜发了一句：“稍等，我去注册个账号再回来。”
　　江霜发来一个怪怪的笑容。

　　***

　　江霜此时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不知怎的，一离开学校，头也不痛了，眼睛也不花了，端一杯饮料坐在电脑前，别提有多享受了。她开始觉得偶尔生生病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小菁一下线，她便跳转网页看小说去了。
　　在各路小说流行盛起时，江霜是个挖冷门的好手。经典名著不看，同学们一提起就兴奋的言情小说不看，武侠玄幻也不看，只看点校园故事和童话故事。不仅要看，还要评，评也评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和那些比她小好几岁的同好们一起闲谈。圈子里本来也没几个活人，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熟了。

　　这其中有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姓李，网名简单干脆地叫做“木子”，经常称呼江霜为“姐妹”，时间一长，江霜也不由自主地学起了他这个称呼。
　　木子在一分钟内给她刷来了十几条消息，成功地中断了江霜想要一口气看完一本新书的举动。江霜不得不去看看他有什么破事儿非得现在就说。

　　木子：“啊姐妹，我知道你现在在上课。但是我在上信息课，可以玩电脑，nice！”
　　木子：“我给你讲，我妈同意我寒假来你那里玩了！”
　　木子：“我高兴到窒息哈哈哈哈！“
　　木子：“记得准备好吃的好玩的欢迎我，还有衣服，听说北方可冷了，我一个穷人买不起这么多衣服。我又不想被冷死，只有靠你了姐妹。”
　　木子：“最好再带上一个漂亮姐姐一起欢迎我哦！”
　　......

　　江霜：“......”这家伙还真是飘了。
　　以前觉得他还挺可爱的自己，简直是瞎。不过，漂亮姐姐倒是可以带一个来给他看看，如果运气好的话。她抿了一口热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