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香》沐兰熙

2、第二章·神域示警

　　璇玑者，极北之星也。

　　璇玑宫，便位于天界最北的清贫之地，宫中只几间陋室并一株云朵幻化的苍松而已，仙侍也仅皓月、繁星两位，简朴的着实不像天帝长子的居所，幸好后来有了满院昙花点缀，虽说昙花只在夜间开放，可那好歹也是花，总比没有强。

　　话说，水神大婚后，与魔尊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众芳主见先花神唯一的血脉活得美满幸福，便渐渐放了下往日恩怨，毕竟自家那妻奴属性的魔尊姑爷是出身天界的。是故，花界与天界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偌大的天界终于不必再用那些云朵幻化的花草树木来自欺欺仙了，微风拂过，捎来阵阵芬芳，总算能给天界愈发清淡的日子调调味儿。

　　然，璇玑宫却仍是一尘未变，树还是原来那株云朵幻化的树，花还是原来那些夜间独秀的花。天界众仙家纷纷猜测，许是天帝陛下做夜神时习惯了日夜颠倒，欢喜夜里赏花，所以只有这夜间盛开的昙花才能有幸入了天帝的龙眼，若再深究一步，问及这昙花出自何处，那就不可说了。

　　璇玑宫内，润玉盘坐在偏殿的茶几旁，一袭白衫似雪莲般铺开，墨色长发并未束冠，只随意挽了一根葡萄藤披散于身后，俊秀的脸庞略显消瘦，却如白玉一般莹莹无暇，他一手支头，一手持简，专注地研读着手中的梵文经书。

　　苒香兴冲冲地跑进正殿，瞧见润玉纹丝不动地倚坐着，眸似幽潭，无波无澜，薄唇微抿，无喜无悲，她竟看得有些痴傻，同时又有些心疼，眼前的润玉像是一尊精雕细刻的玉像，虽然华美至极，却贫乏生气。苒香踱步到润玉身旁，低头往他怀中蹭了蹭，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于是它又怜惜地舔了舔他拿着竹简的手。

　　手背上满是湿热的触感，润玉倒不嫌弃，他偏过头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灵兽，小家伙那双水灵灵的鹿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清澈如溪的眼眸里有眷恋，也有疼惜。

　　“今日惊蛰，昼夜雷雨，无需布星。”润玉放下经文，轻抚着苒香，说道：“魇兽乖，你若在璇玑宫待着烦闷了，便自己出去走走，不必陪着我。只是你灵力浅薄，切不可再独自离开天界！”

　　“呦呦呦！”苒香赶忙摇头。不！不！不！陪着你一点儿也不烦闷！接着，她又心虚地低下头，因为她刚刚才从魔界溜达回来。

　　“嗯？”润玉佯装皱眉，明知故问道：“魇兽，你这是从哪里沾了一身魔气回来？还有这尾巴，像是被烧焦了？”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苒香嘴一嘟，眼一闭，竟趴在地上不动了。臭润玉，明明知道还问人家，人家不辞辛苦地往魔界跑还不是为了你，那只死凤凰差点把人家做成了烤全鹿，哼，人家决定今天不理你了。

　　瞧着魇兽这般赌气的模样，润玉无奈地摇摇头，复又执起竹简看了起来，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嘴角，泛起了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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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盘坐于蒲垫之上，宛如一尊亘古长在的玉雕，一旁的茶几上正煮着一壶雨后龙井，茶烟袅袅，将天帝俊美的面容衬得愈发出尘脱俗，那双异色的眼眸虽然依旧淡漠，却透着几分欢愉，眼尾微微扬起，平添了几分生气，而他嘴角荡出的一抹浅笑，更是如同暖阳一般消融了眉间的万年冰雪，那只依偎在天帝身旁的小鹿闭着眼嘟着嘴，模样煞是可爱。

　　当繁星进入偏殿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室温馨，他欣赏了片刻，随后俯首作揖，说道：“启禀陛下，司命、司礼两位星君在璇玑宫外求见！”

　　“这两位星君凑在一起倒是罕见，莫非天界出了什么大事？”润玉站起身，双手挥袖负于身后，嘴角笑意犹在，眼中的神采却转瞬即逝，又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繁星颔首，想了想，回道：“司命星君确实说有要事禀告，且神色看着十分焦急！”

　　“如此，便先将两位星君请到正殿，本帝随后便到。”

　　“是！”繁星不自觉地抖了一抖，方才这偏殿还是如沐春风，怎的忽然又如坠冰窖。

　　退出偏殿前，繁星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自家陛下，果不其然，天帝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那从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疏离，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孤傲的让人半点都不敢靠近。

　　繁星心中叹息，明明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自从登上这帝位，便成了如今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真是命运弄仙啊，六界都道天帝狠厉绝情，可有谁知道他只是经历了太多绝望，才用无情来伪装自己的脆弱。他越想越为自家陛下鸣不平，默默地抹了一把心酸泪，哎，幸好还有魇兽可以亲近陛下，自己和皓月也定会永远侍奉在陛下左右。

　　“天帝陛下正在偏殿忙于天务，稍后自会接见两位星君，劳请两位星君先到正殿候着！”繁星一时愤意难消，对着两位星君便没了一开始的和颜悦色，他腰背一挺，下颚一抬，冷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愣是把司命星君和司礼星君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位星君非常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怎么这仙侍的情绪这般阴晴不定，可是他板着脸的样子好好笑，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狸花猫，对了，这位繁星仙侍的原身可不就是一只小猫儿！不行，他们要忍住！不能笑！不能失了长者的庄重！于是乎，两位星君又动作一致地低下了头。

　　看着两位平时倚老卖老的星君齐齐垂首，繁星十分得意，哼哼！心虚了吧，愧疚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两个老头儿曾在背地里数落过我家天帝陛下，什么六亲不认，什么心机颇深，什么就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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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换了一身天帝常服，月白长衫罩一件绣有龙纹的湖蓝锦袍，如此清雅的颜色却将他衬得无比华贵，而那束于长发之上的九龙银翎冠，更是在无形中彰显了天帝君临天下的威仪，他缓缓步入正殿，身姿颀长而略显清癯，许是长年与夜为伴，行走时周身若隐若现着月光一般皎洁又幽谧的清辉。

　　司命星君与司礼星君并肩而立，作揖道：“天帝圣安！”

　　“此处不是九霄云殿，两位星君不必多礼，有何要事且坐下细说吧。”润玉端坐在御案后的白檀木椅上，微微抬手请两位星君入座。

　　“谢陛下！”司命星君也不多说废话，直言道：“陛下容禀，今日小仙例行仙职，为天界占卜运势，那八卦司南忽然抖动不歇，小仙顿感不妙，便立刻催动自身灵元打开了天方镜，熟料……熟料……”

　　言到此处，司命星君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面露恐慌，继续说道：“小仙……小仙竟看见……天地间肆虐而起一股阴森黑气，所到之处，万物不分仙、魔，不论妖、人，就连花界那些纯善的精灵都像发了疯一样互相残杀，六界处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实在可怕的很！”

　　司礼星君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司命！你……你莫要胡说！这……这怎么可能？”

　　“司命星君，你所言属实？”润玉眉头微蹙，即使明白司命星君定不会妄言，心中也是不愿意相信。

　　司命星君正色道：“陛下明鉴，那天方镜乃是斗姆元君于天元初年赐予天界的上古神器，由母神右眼之泪凝华而造，可观六界未知生死福祸，此番所显之景象，定是母神对六界的示警啊！”

　　润玉又问：“既是如此，星君可知那股黑气究竟是何邪祟？”

　　“陛下恕罪，小仙灵力不足，只能从天方镜中窥察到天地毁灭之惨状，却无法探清那股黑气的实体。”

　　润玉见司命星君脸色苍白且脚步虚浮，便知其耗损了不少灵力方能开启天方镜，他不再多问，转而叮嘱道：“天方镜中的示警，本帝会亲自去往上清天求问斗姆元君。但此事关乎六界存亡，兹事体大，在尚未分明之前，还请两位星君守口如瓶，以免六界恐慌生乱！”

　　司命星君应道：“小仙明白！”

　　“小仙明白是明白！只是……”司礼星君有些踌躇，问道：“不知这庆寿天宴是接着操办？还是……还是取消不办？”

　　润玉有些哭笑不得，听闻六界将灭的噩耗，司礼星君还能记挂着寿宴之事，不知是该嘉奖他恪尽职守，还是该赞佩他心有泰山而临危不惧。他斟酌片刻，说道：“依着司礼星君的效率，想必这邀客的仙柬早已发往各界了，所以寿宴之事暂且按部就班的准备吧。司命星君本帝不必担心，倒是司礼星君，从今日起你切莫再贪杯了，若是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这祸乱六界的罪责，星君怕是担待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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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哈哈，苒香作为魇兽时期，只能“呦呦”叫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