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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高考的时候,考生们都在哗哗的吊扇底下奋笔疾书,突然,小腹一痛,紧接着熟悉的痛感来袭,我伸手摸了摸裤子,湿的。我懵了。
      课桌上试卷上的题如此陌生,我竟然再也没有把握做对一道考题!
      结果可想而知,我落榜了。爸爸说这世上有坐轿的就有抬轿的,抬轿的总是比坐轿多!你真要是想上,咱在复习一年-----
      “算了,爸,复习也白费,因为课本改版了,跟我们学的有很大出入,反正我脑子也不好使,就让弟弟妹妹上学吧!我出去打工!”
      “他们几个才白费呢,还不如你学习好呢!”妈妈冷不丁来一句。
      “我已经决定了,过几天去天津!”
      “这么远啊?”妈妈低下了头,出神地盯着手里未做好的鞋子。
      离开家的那几天,我在爷爷奶奶家呆的时间最长。爷爷从来都是有什么好吃的,把所有的孙子孙女集中起来,喊着号子,挨边站好,然后报数,保证非常公平地每人一份,不偏不倚。而奶奶向来是把好吃的留给孙子们。我弟弟从小长得又机灵又好看,当然是收到好处最多的一个。
      听老一辈的说,奶奶是姜庄一地主家的闺女,虽说后来土地充公,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大家伙还在为有一身的卡布的衣服欣喜若狂时,奶奶他们家已经换上的确良了。他们村里她们家的房子还是姜庄数一数二的青砖高门楼瓦房。
      当时我们村号称什么“小上海”别的村都在土里刨食时,我们村开起了大染坊,60年代几乎家家都买了金鹿或者凤凰自行车(那时候叫洋车子)爷爷骑着崭新的大金鹿自行车驮着染布遛乡售卖。来到一处最气派的房子前,一个小老太扯了一丈四匹经的花布,掏兜时一看布票不够,赶紧回头招呼闺女把家里剩下的布票拿来。然后我奶奶就踮着三寸金莲款款而来,然后我爷爷就看呆了、看痴了。自行车倒地,车把砸在脚面上都没察觉。再然后,爷爷用那肿的跟馒头似的大脚瞪着自行车回到家,就缠着太爷爷托媒婆提亲,彼时爷爷刚满18岁。无论个中多少波折,我爷爷总算把奶奶娶回家了。
      身为农民媳妇,据说,这辈子奶奶就下了3次地,第一次是秋天给棉花打花叉,本来是修理多余的枝桠,结果把刚有骨朵的棉花给劈了下来,气的太奶奶跳着小脚骂爷爷。(没法,爷爷当着全家的面郑重交代:任何人不许为难他媳妇!否则他就当兵打越南去!)
      第二次下地割麦,镰刀把刚出土的玉米苗一块削了去,第三次刨地瓜,奶奶自告奋勇拿起抓钩,统共刨了十几棵,那地瓜没一块囫囵个的,通通惨遭分尸!把太奶奶心疼的哟,从那,就再也没让奶奶下过地。
      直到有了大伯爸爸他们弟兄四个,也从没有让爷爷奶奶给干过地里活。可以说,奶奶是农村老太太最享福的一个了。她老人家也很会保养,快70岁的人了,虽然从来没有擦脂抹过粉,但皮肤白皙,圆圆的脸上,就像瓷器有了裂纹,虽然有遗憾但仍是美的。奶奶做饭的时候,只要打蛋花,她就会把蛋壳里残存的蛋清,抹在手背上、脸上。见我发愣地望着她,咧嘴一笑:“看啥看,你这丫头,要不是我从小教育你,让你用淘米水洗脸,就你娘那黄脸膛,咋能生出你这么白净的闺女。
      奶奶从来不赞成花钱买那些雪花膏什么向,在她看来就是花冤枉钱来祸祸自己的脸,
      据我没出五服的尖脚大娘八卦:我奶奶当初是对我娘各种嫌弃,当初奶奶替我爹看上一个她娘家邻村的姑娘,上过初小,可我爹嫌弃她身子矮小,说句话跟蚊子哼哼似的,一点也不爽快。(实际上人家姑娘,家里哥五个,老生闺女一个,一大家子娇的跟什么似的,老爹太愚笨,不懂得那是人家说话娇滴滴而已!)偏生看上比他大三岁的我娘!老爹说:老话里说女大三抱金砖,没跑的,谁知道我娘年龄大脾气更大,只要老爹惹着她,她敢拍他一板砖!估计老爹肠子偶读悔青了。金砖没抱成,板砖却没少挨!
      我尖脚大娘只比奶奶小几岁,我堂大伯比我爷爷又大上几岁。又据说:我尖脚大娘的三寸金莲可是在那个年代最最标准的。我跟堂姐曾经趴在她家的土墙上,看过她洗脚,一圈圈解开长长的裹脚布,露出裂口粽子般的小脚!不好看不说,还挺吓人。尖脚大娘说:啥三寸金莲,还不是因为家里太穷,怕这些赔钱闺女吃的太多,四岁上就裹了脚,裹了脚就不能往外跑,天天搁家里呆着吃的少啊。一年年得省多少粮食?
      我和堂姐摸摸撑的滚瓜溜圆的肚子。暗自庆幸:幸亏没生在那个年代啊。
      从那,我奶奶只要掂起拐杖打我的时候,我总乐陶陶地跑到她跟前,认她打。奶奶倒不打了,只是伸手朝我脑门上一拍,笑嘻嘻地对爷爷说:“这么多丫头片子,也就属点点最称心了!”
      这些孙女里面,也就我能耐心的搬个凳子,陪着她在院里晒晒太阳,唠唠嗑,讲她们村皇姑坟的由来和姜和尚飞毛脚的事迹。
      奶奶的拐杖只是个摆设,是她远在长春的闺女寄回来的。当时奶奶身姿还很挺拔,同样的小脚老太太,奶奶走路的姿势却非常优雅,对,优雅!这是我每次看到奶奶时脑海里就会蹦出在电视剧里听到的字眼!
      我也会狗腿地拍马:“奶奶,奶奶,这时您疼我,等我长大了,我疼您,带着您去坐火车,坐飞机去长春看大姑-----”
      我记不起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几岁,可是,当我第一次出远门,真正离开家的时候,突然间就发现:我那美丽优雅的奶奶,怎么需要拄着拐杖走路了?而爷爷也真的成了别家小孩子口里喊的“白胡子老爷爷”了。
      临走的前一天,奶奶拉着我的手说:“丫头啊,出去了千万不要学你大姑,一走十几年不回来!奶奶可在没有十几年的活头了。
      我说天津离咱家可比长春近多了,坐一天的车就能回来。不管咋地,孙女我逢假就回。您老就搅好疙瘩汤等着我。
      我正跟奶奶说话的功夫,弟弟气喘吁吁地跑来:“姐-----姐姐,恁同学-----恁同学来找恁,咱妈跟咱爸赶集该回来了------二姐让俺喊你赶紧----回家!”
      同学?什么同学?
      弟弟一屁股坐在奶奶家门槛上,撩起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知不道,反正是个男的----”
      男的?我心里咯噔一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男同学来找过我,就算是一个村的都没有!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找我家来的?是他想死还是不想让我活了?要是被我妈妈看到,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我也说不清了。
      怀揣着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由于我家跟奶奶家是两个胡同,其实就隔一条路,为了走捷径,冲出奶奶家的门,一急之下,双手攀住我家的墙头,俩脚一蹬就窜了上去。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一头栽下去。吓得我妈呀一声,骑在墙头上。
      听到动静,最先从堂屋里出来的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而是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衣的男孩。蓬松松的头发,一颤一颤的,如同我的心脏一样。
      “李----李长卿?”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点点,你是不是有多动症啊,放着好好的道路不走,还爬墙头!”李长卿迎着阳光,眯缝着眼睛,朝我张开手臂。我顶讨厌他那一口齐刷刷白生生的牙齿,太过完美跟假牙似的!
      “你来做什么?”我承认,我说话的口气很冲,我面对他的时候,莫名的就心情不好。
      “你确定不复读了吗?”他问。
      “确定,以及十二万分的肯定,我跟以前的同学说好了,明天就去天津奔她去!好了,你也问完了,你可以走了,慢走不送!”
      “孟点点,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好意思,没想到让你看出来了!”我腿一偏从墙上跳下来,推开他试图扶我的双手:“我孟点点对异性向来没好感!”
      “你要是真不打算上学了,我就让我妈托媒人提亲了!”
      “提亲?谁?”莫名其妙简直是,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孟点点,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也不上学了----”他突兀地这句话,把我惊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李长卿,你没病吧?”我下意识想去摸他的额头,可是望着比我高出一个头顶的他,又缩回手去。
      “堂堂公安局长的儿子,喜欢一个村姑?你相信吗?”
      他说孟点点,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在河筒子里放羊抓住我车子的时候,我就喜欢了,真的------”
      我笑了:李长卿,就算你喜欢我,难道法律上有哪条规定,我就必须喜欢你吗?”我摩挲着手腕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你知道这儿为什么有一道疤吗?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我问过你,可你不说!还骂了我!”
      “李长卿,这道疤呢是我在初三毕业的时候,留的纪念,因为一个男同学写信寄到我家里,我受不了我妈的辱骂,割腕自杀留下的,当然割腕前我也喝过农药-----我妈就因为一封信把我害成这样,你想,等她一会回来,看到一个男孩在家里,她会怎么想?我又会怎么说?李长卿,你来告诉我,这次我该选择什么工具来自杀呢?我又如何不再留下这丑陋的疤痕而痛快死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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