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此生》不想腹痛的大体

3、如意居

　　后来的事情我便记不太清了，不过据林曜回忆，我当时抱着他母妃死不松手，边嚎边嚷嚷“阿娘”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次日我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衣袖上绣着五爪金龙、气宇轩昂男人。他微微一笑，宛如一盆清水泛起了涟漪，“你叫曦儿是吗？”
　　我心中的陌生感消除了些，只怯怯的点了点头。
　　“曦儿，别怕，我是你父皇。”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砸在所有人心上。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父皇”这个称谓所代表的含义，也并不晓得因着我的出现，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男人身后围着一群人，莺莺燕燕的女人们神情各异，脸上画着颇为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宫服，衬得一身贵气逼人。
　　我扫过人群，发现了阿娘，刚想出声，却发觉阿娘身边竟还有一个阿娘！
　　我脑子一懵，身子一抽，便晕过去了！
　　之后，我便是住到了父皇的宫中，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院子了，阿娘也搬到了新的宫殿。
　　我病好后阿娘接我回去，她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地将长发披在脑后，而是梳起高高的发髻，上面簪着许多亮晃晃的簪子。
　　“阿娘，你的头觉得重吗？”我被阿娘抱在怀里，想伸手去够她发间的簪子，却被一旁的霜儿姐姐拦住了。
　　“小殿下，如今娘娘可是被封为婕妤了，可不能再想以前那样随意了。”
　　她显然十分高兴，又道：“今后小殿下就能住更大的屋子，吃更多点心了，小殿下高兴吗？。”
　　她问着我，我觉着若能吃到更多的点心便是开心了，那阿娘也是开心的吧。便问阿娘，“今后能吃到更多的点心了，阿娘是不是会比曦儿还开心呐？”
　　阿娘望着我，沉默了良久，眼底深处暗光浮动，掺杂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情愫。

　　天宝十五年，大魏修养生息，倚靠着大运河的水道交通便利，百姓生活也算富饶。
　　此时北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十分热闹。这北大街自大魏开国一来，便是京城经济的中心。
　　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聚在这里，不要小瞧这街上的每个小贩，说不定人家已经腰缠万贯的富豪了，故而北大街十分繁华。
　　商贩们不间断地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在街上来来回回的走着，他身后尾随着一连串的小孩。
　　有个小姑娘含着手指看着小贩来来回回，拉着一旁年轻妇人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阿娘～我想吃糖葫芦～”
　　妇人冷脸训斥：“吃什么吃！你不是昨晚上才喊牙疼吗！”
　　“不嘛～我要！”
　　小姑娘大抵是觉得受到了母亲的训斥，便十分委屈地扑向一旁父亲的怀里。
　　“呜呜呜～爹爹我要！”
　　男人不忍看到女儿哭泣，一把抱起闺女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走，爹爹给你买！爱不爱爹爹啊！”
　　“爱！爹爹最好了！！”
　　“你别总惯着她！”妇人看着眼前的父女俩，深感无奈。男人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正高兴地舔着糖葫芦，豪气道：“我闺女我不惯着谁惯着！”。
　　“当年就该给你生个儿子！天天折腾你，等你老了再张手向你要房娶媳妇！这才能替我出口气！”
　　妇人很是愤愤不平：“合着现在就是我受你爷俩的气！”
　　“唉，这当爹的是有了女儿就不要媳妇了啊！！”在一旁看到此景的我，恨恨地咬着手中猪蹄，对旁边那个脸都快埋进碗里的胖子道。
　　胖子抬起自己的圆滚滚的脑袋，瞥了那一家三口一眼，“这儿子是泥做的，女儿是水做的，眼泪一掉自然惹人怜爱！”
　　他又撇了我一眼：“您没事感叹啊，那位就是女儿出生了，也没见着少疼您几分啊！”说完继续津津有味地啃他的猪蹄。
　　我被他一呛，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只好继续埋头啃猪蹄，结果一看，这死胖子竟然连我的份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柳若愚，你是猪吗？！
　　”吃这么多！小爷我可是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你丫的快给我吐出来！”
　　我怒火中烧，使劲掐着他的脖子“你这厮竟然一个蹄子都不给我剩下！你对的起我吗？！！”
　　“哎哟，四公子，您竟然为个猪蹄就要谋杀我，在您心里我竟没有这猪蹄的分量重吗！”
　　说着他一跺脚，开始在那像个小怨妇撒泼一样，嘤嘤嘤地假哭。“太伤我心了！”
　　真真是太恶心了！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你可比猪蹄重多了，真不知道你在柳大人那么严肃的脸下，是怎么吃的下饭，还吃到如今这个体形的！”
　　“我爹再怎么厉害，能犟的过我奶奶！”
　　说到这刘若愚一甩头神气道：“我家三代单传，我又是老来子，家里各个恨不得把我当宝贝供起来，我爹哪里敌得过我娘和我奶奶！哼哼！”
　　一想到在朝堂上长于言辞的柳大人，回到家里便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怪不得他老是上火呐！
　　“好了，吃完了就走吧！还有正事没办呐！”
　　我急忙催促他，柳若愚这才慢吞吞的从板凳上站起来，颠了颠他的大肚子，我对天发誓，我刚刚真看见他肚子上这坨肉，来回抖了起码五次！
　　“您瞅着我干啥啊！”刘若愚嘚瑟地抹了抹头发，“我知道我长的帅气，不用羡慕！”
　　我彻底没眼看他了，辣的我眼睛受不了，于是扭头就往前走。
　　“您到底想买什么啊？”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我，“您这逛了整整有一上午了，啥也没买，也没说到底要买什么东西？”
　　他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继续道：“这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还要回家吃饭的！”
　　我被他的话震得发愣：“你，你不是才啃完了一桌猪蹄吗！！”
　　“嘿嘿”他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的饿得快！”
　　“不若您给我说说，您这是要买什么东西，我刘若愚在这北大街混迹多年，可对这里熟的不得了！”
　　“这不是快到老祖宗的八十大寿了嘛，我这寻思着淘点新鲜玩意儿让老祖宗开心一下，也算尽点孝道。可是我这东瞅瞅西瞅瞅的，好东西不少，就是没个合眼缘的。”逛了这么久，我也是非常无奈啊。
　　“这还不简单，老人啊，就喜欢图个吉利！”他指着前面一家绣纺道，“那家挂出来的八仙过海，福禄寿桃的刺绣就很是吉利讨喜啊！”
　　我摇摇头：“不妥不妥，老祖宗年纪大了，眼睛早就花了，你拿给她看，她连上面绣的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去买点百年、千年的老参，给老祖宗好好补补！”
　　“我看你才是需要好好补补脑子吧，这些难道宫里还没有不成！”我对此深感无奈。
　　刘若愚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拍手道，“有了！”
　　他兴奋地抓着我的手，“我知道有一家乐坊，他家不只是琴好，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多都是出海的商队带回来的，别的地都没有！这肯定新鲜！”
　　“走走走，我带您去看看！”他连忙拉着我跟上他。看着他油腻腻的手，我拼命按捺住想甩开他手的冲动！
　　我们俩在人群里挤过来挤过去，不一会就满头大汗了。终于到了他说的那家店，抬头一看牌匾：如意居。
　　一进门，便是古木的清香扑面而来，顿时让人为之一振。楠木制的书架上放着许多大大小小，制作精美、形状各异的瓷器，整个厅室显得格外典雅，正印证了“室无瓷不雅”这句话。
　　架子上这些瓷器造型优美，风格独特，且品种繁多，直让人挑花了眼。
　　“二位公子随意看吧，若是喜欢上了哪个，便告诉奴家。”突然一阵慵懒的女声从二楼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想来必定是个美女。
　　抬头一看，女人一手微抚着扶手，一手摇着团扇微打着哈欠，一步一摇曳地从楼上缓缓地走下来。
　　她肤如凝脂般白皙，眉尾向上一挑，凤眼轻抬，显得格外妩媚，看到我手上的拿着的物件，绛红的朱砂唇轻启，微微嗔笑道：
　　“这位小公子可真真是好眼力，这个可是今个儿才送来的粉彩荷花吸杯，样子十分小巧喜人呐！”
　　说着走到我跟前接过杯子，涂着蔻丹的玉指顺着纹路慢慢滑动着，“这色彩温和淡雅，自然柔和，造型如盛开的荷花，一侧的吸管造型如荷梗。
　　杯口圆唇外敞，杯口呈花瓣形，腹部下收，平底。底部的一侧有个小圆孔，与荷梗相通。荷梗较细，中通，随着杯体曲弧向上。
　　荷梗既是杯柄，又为吸管，吸酒以饮，也是颇具雅趣呀。”
　　她看着我打趣道：“小公子若是送给哪位佳人，可必然是能讨得其欢心的。”
　　“哪里哪里，承蒙姐姐详细介绍，我觉得这个玩意儿甚是有趣！”想必林旻肯定会喜欢的。
　　“小郎君生的十分俊郎，不知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得到公子的青睐～”她的手缓缓地欲抚上我的脸，被我轻轻避开了。
　　“若是奴家早生几年，必定是要倾心于公子这般的！”她言语中带着些许挑逗，却又不让人心生反感，着实是因这一幅好皮囊。
　　“姐姐生肤白貌美，切莫要妄自菲薄，不知有多少人踏破了这门槛，您可就别取笑弟弟了！”
　　我笑着夸赞了她一番，心道这女人啊，原就是最喜欢听别人夸赞的。
　　果然，女人眉语目笑，用薄扇轻轻掩住嘴角，道：“弟弟可真是嘴甜呐！这声姐姐唤的我很是欢喜，说吧，要寻何物什啊？只要姐姐有，定拿出来与你！”
　　旁边的柳若愚看着我俩来回的对话，一幅呆若木鸡的样子，私以为十分有趣。
　　既然金口已开，我便不客气道：“敢问姐姐这里可有送人寿辰的佳品啊，近日身边有一长辈过寿，可是不知送何物才能讨得长辈欢心，着实令弟弟为难啊！”
　　“看弟弟这气宇不凡的样子，想必这位长辈也定是位贵人。”只见她沉思片刻，指着匾额道“瞧！”
　　我一看，正是“如意居”三个字，正纳闷何意，只听她娓娓道来：
　　“小店的瓷器在京中素来享有盛名，瓷质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然要说我这如意居最妙的，当然要属这如意了。”
　　她颇为得意地领我到了另一侧，“这如意自古以来便有着美好的寓意，尤其是这以灵芝造型为主的如意，更是被赋予了吉祥驱邪的涵义”。
　　她指着一个三层式的灵芝如意对我道：“此乃五福如意，体形弧曲圆浑，如意首为三层灵芝式，圆滑自然，正中镶嵌和田碧玉，四周镂雕出的吉祥蝙蝠纹寓意多福，桃寓意长寿，这不但增添了如意的韵味，更是表达出了富贵吉祥、福气安康之美意，若是送与长辈，确是再好不过了！”
　　我在一旁暗自点头，这外观富贵却又不失风雅，寓意吉祥，且又实用，不错！
　　“就要这五福如意吧，连同才将的粉彩荷花吸杯一起包上吧！”
　　谈成了买卖，女人自是十分开心，一挥手便已有人在一旁打包好了。
　　“小公子着实是个爽快人啊！”
　　“姐姐说笑了，姐姐如此用心的讲解，想必也是十分爱惜这些物什吧！”唯有喜欢，才能如此了解，她刚刚眼里流露出的欣赏与喜爱自然不会是假的。
　　“宝物要到懂它的人手中，才不算是被蒙尘了呀！”她笑得多了几分灿烂，便显得温婉了些许。
　　待我们出门后，未曾走远便听见店内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仔细一听，似是箜篌的声音，我正欲返回寻问时，突然听到有人唤我名字。
　　“林曦！”
　　定眼一看，我转身就跑，不料还是慢了一步，我已被来人抓住衣领。
　　我挣扎着回过头去，讨好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