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之城》夜航星光

46、part1

　　离市区极远的幽静的郊外，私家的车道上没有一盏照明的路灯，透过林间缝隙，车队的光束移射而来。
　　不久大门被猛地推开，几个亲信智囊立刻站起身迎接，“威少！”终于回来了，这几天他们被高夫人给折磨疯了。

　　高艺如压住肝火，城里多的是房产，这个儿子偏偏非要住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些事不好在电话里讲，她只好辛苦自己跑过来。
　　“庭威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你表哥那里问了我好几次，你就是再忙也该在高家现现身，别让人多心以为你不能和人共患难......”

　　聂庭威看到峨眉紧扭的高艺如，俊美的五官保持着在她面前惯有的漠然，只轻蹙了眉头“还不是为了高家的事在忙，我要布置人手调配资金，妈，您这么生气又是谁惹怒你了。”
　　径直向二楼的议事的书房走去，后面的人赶紧跟上。

　　高艺如听了他的解释神色微缓，高跟鞋依然在地面光滑如镜的拼花石材上叩叩有声，跟他进了书房。“我要他们把公司的操盘手集中起来护盘，他们居然给我推三阻四的废话了好一阵子。”

　　亲信中资格最老身兼贴身总管事的王越解释，“夫人，我们这几天投进去的资金不是已经让TNB股价开始回升了吗？虽然幅度缓慢又比原先的价位低了几个点，但是总算可以让高家有缓气的机会了。
　　而且真的不是我们不护盘，实在是桑小姐把得力的操盘手都通通升调了，如果我们用这些人，反而不保险……”
　　不好给夫人明说，毕竟高家是夫人的娘家，打压TNB股价的不是别人，就是纪怀桑。
　　也就是说董事长也是允许了的，他们可不敢公然和董事长作对。

　　他们远海是有一个专门的金融部门，本来他们不是隶属于桑二或者威三的，只是专门监控远海股价护盘的。
　　但是纪怀桑上次打压博图以后，把借调出去的几个手法高明的精英，都以嘉奖的名义封了片区的经理，权力福利比以前大大的提升，那些人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她那个阵营的人。
　　太子党后知后觉的扼腕不已，她不仅拉拢了人，而且在需要的时候只要把他们重新集中起来，再组一个单独的精英队，完事以后再解散各归其位就可以了。

　　高艺如突的站起来，“难道就这么让TNB的股价下跌不管，可恨那些老董事，没有一个人肯帮忙把自己公司的资金拿出来。”
　　聂庭威淡淡的将领带解开，脱下西装随手交给手下，“妈，您真是糊涂了，那些老头子是远海的股东，怎么可能拿钱出来帮高家抬股价，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
　　高艺如愤愤然的看着他，这个儿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些老董事既然是和咱们同一阵线的太子党，就应该明白，高家是你的大后方，没有了高家，你在远海的势力就会垮掉一半。”

　　王越却皱眉，“威少，你的手臂几天了怎么还这么......”他衬衫左手衣袖鼓囊囊的，小臂依然有些肿。
　　聂庭威冷色阴沉着表情，声音低磁口气满不在乎的挑了下眉，“没什么，好得差不多了。”
　　他架开了卫驹威猛的一拳，又在激怒中用劲掀起了那么重一张花岗石茶几砸玻璃，当时戾气难平也没注意，回来才发现又乌又肿的。

　　王越连声吩咐指挥，“把冰块拿过来先镇着，医生说过要是不消肿淤血散不掉很麻烦的，去吩咐厨房炖点散瘀的药膳，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还慢吞吞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手下赶紧又奔出去忙碌。

　　高艺如双手交叉的靠在雕花书桌边沿皱眉，表情宛如沉木的材质一样的刻着坚硬，难怪那天晚上她等了这么久。
　　“庭威，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和别人逞凶斗狠的，要在平时我也就放任你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不分轻重……”看见他冷黑的深眸中阴阴的瘀着幽火看着她，勉强的收音。

　　聂庭威收回目光，看着王越，“王叔，我今天看了报上来的资料，TNB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异量资金在里面？”如果高家自己资金量够，是影响不到股价的。
　　王越苦笑，这句话哪里是问他，分明是问夫人的，为什么？绝对是因为TNB出现了重大的财务危机，只怕纪怀桑早就知道了，否则不会迟迟得拖着合并案不表态。“我想可能是TNB这两年家业铺得太大，一时资金周转不灵所以……”

　　聂庭威右手碰了碰左手腕，痛感让他俊眉不自觉地又挑了挑，墨黑的眸透出讥讽的笑，“一时周转不灵？”
　　高艺如依然傲直站立，镶在墙上华丽的水晶镜面映着她保持得完美依然曲线玲珑的身材，深秋的韩气虽然被徐徐暖气隔在室外，她的声音却如薄刀一样冰冷，“现在不管那么多，庭威，当务之急还是只有你和纪怀桑谈判，我去向老爷子请求，争取把合并消息出个利好，这样什么都解决了。”

　　她其实也不想去求纪怀桑，但是别无他法，高家的分红是她在拿，这两年高家的旁系分支加入董事会的越来越多，江山代有人才出，她大哥这门长房虽然有高进东撑着，但是也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她和大哥实际上是用自己的儿子互相在支持，他们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

　　聂庭威阴恻恻地冷哼一声，“您就这么天真吗，这可不像你平时精明干练的头脑可以说出来的话。”
　　高艺如银牙紧咬，“那你说怎么办，就由着高家一跨，将来你在远海被纪怀桑压得抬不起头，你以为你有好日子过。”

　　漆黑如墨的黑瞳阴火森烧，“王叔，请你帮我拿杯温水。”
　　王越立刻聪明的退出，“好。”顺手关上书房的门。
　　聂庭威慢慢仰到沙发上，“妈，去求纪怀桑也没有用，您以为她会帮一个不断派人暗杀她的家族吗？”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打压股价的就是纪怀桑。

　　高艺如猛地俯下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保养有术的面容愀变，眸中精光毕现，“庭威，这话是纪怀桑给你说的。”如果是这样，就不止是最后的希望破灭这么简单了。

　　她的手太用力，尖利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衬衫掐进他的肌肤，他墨漆的深眸合上，掩饰住痛意，“她那么聪明会想不到，你以为她桑二狐的名号是白来的，还是你觉得让她觉得是我做的好一些，这样……”缓缓把痛意藏好再重新把眼睁开，“就可以让她帮高家？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忘记那天纪怀桑提到高家的时候那种冰刀一样的眼神，十足十的诠释着什么叫做狠之入骨！

　　桑二和威三水火不容的传说由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起源于纪怀桑过去那些频繁的意外，一个是聂远海一直栽培的皇太子，一个是离家多年又回来的皇太女，两个人都强势逼人，可是远海继承人的位置只有一个，让人不这么想也难。

　　高艺如恨声，“要不是你两年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哪里会有今天。”
　　聂庭威突然声音冰冷，“过去的事就算了，不要再说了！”

　　高艺如看着他，冷绝和愤怒在体内聚集，雍容华贵的外表全都不在，“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儿子了，居然向着自己的对头，高家上上下下哪一个对不起你，为了你能坐稳的远海的位置费心尽力还落得你说不是。
　　那年老爷子刚找到纪怀桑的时候，我就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她跟着骆远城做的那些生意，手段不输你，她要是回来就是你的劲敌。当时怕你年纪小后来怕你脾性大沉不住气，所以都没有告诉你，还不是都为了你好。
　　可是后来你既然自己想明白了不吭声也就算了，反正又不是你亲自掺合动手，就是出了什么事也是被人扛着，你居然跑去把话和你表哥说穿了，结果我就是想让人家帮咱们，人家都不愿再出手了。”

　　他嘴角渗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我已经死了一个大姐，难道还要再死一个二姐！我说过了，这些事过去了就算了，以后不要再发生。”大姐对他很好，真的很好，她的死一直是聂高两家的避讳，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大姐失踪了几个月以后，本来在英国念寄宿当时还只有10岁的纪怀桑，居然一个人千方百计地偷跑回来，接着又不知被聂远海送到哪里，再见她时两个人都已经12岁了，没多久又被高艺如赶走。
　　直到骆远城找上门，他才知道大姐和骆远城的事。
　　那时高艺如对他说大姐其实一直在患病休养且已经因病去世，其间就是纪怀桑在照顾她，不告诉他真相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大姐怕他难过。
　　他不是傻子。

　　高艺如深深的看他一眼，“庭威，纪怀桑和你提过老大的事吗？”不是她对儿子刻意防备，而是这个儿子和她疏离冷漠而且又，事关重大！
　　聂庭威弯了弯嘴角，眼里一片深沉如海的自嘲，“您觉得她和我有这么亲密吗？”

　　高艺如感觉到他有一点点的不对劲，这种感觉来得微妙，虽然他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仍是一径满不在乎的淡漠，但她就是觉得他有些细微的情绪被她捕捉住。“庭威，你真的就这么看着高家垮掉？”

　　他的五官似刀削，刻着自制和压抑，神情阴郁冷漠，“我已经重金征召金融机构专业的操盘手来护盘了。
　　另外我手下的会计师已经把我个人名下的储备金都计算整合好了，我会尽可能的帮TNB抢市平价，我也让人盯着纪怀桑对操盘手的调用动向，一有风吹草动我都会立刻知道。”

　　高艺如怒火中烧，“你就做这些就够了吗？你旗下的资产还有那么多，就算你怕把自己的钱打水漂了，那为什么不调用远海的资金？你是可以不经老爷子同意就任意调度远海一定额度的资金的，你怕老爷子知道会怪罪你，可是高家也是你母亲的娘家，难道你这点风险都不愿意为我担？” 不够，远远不够！他应该再做点什么！

　　聂庭威面容冷峻阴沉，她再自私也是他的母亲，他不得不给她解释，“你要把我所有的资产都为TNB投下去是不现实的，我必须留下适量的资本自保。而且，这次我不能动用旗下远海子公司的资金。”

　　高艺如瑟缩了一下，身体突窜起一种异样的惊惧感，“庭威，你是不是已经见过纪怀桑了？”他这次不动用远海的资金，也就是说，这次打压TNB股价的是远海，那么执行的人绝对是纪怀桑。
　　而他个人名下的资金虽多却是不足以抗衡整个远海集团的。
　　他不语。

　　高艺如瞬间满脸激怒，“庭威，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次打压TNB的人是纪怀桑，你为什么不对我说！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还给我退三推四的不对高家伸出援手，你威少翅膀硬了，不需要高家了是吧，我这个当妈的看来要不了多久你也会不需要了，是吧？”
　　他缓缓勾起一个笑，手紧握成拳，浑身因为手腕的痛有些瑟抖，“妈，我累了，想休息了。”
　　他做的还不够吗，难道要他和整个远海集团，和聂远海抗衡才够吗，她是他的妈妈，她为他想过没有，他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都不是轻松随意的，走到今天成为威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最大的代价就是…...
　　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喜欢她之后，还是要和她成为水火不容的威三虎和桑二狐。

　　一只精美的琉璃花瓶哐当的在他面前碎裂，琉璃碎片如流光四射，飞溅光芒，“庭威，你真的太让我失望，我辛辛苦苦为你在聂家和高家之间筹谋周旋，可是你却……”

　　轻轻的敲门声适时响起，高艺如收住高音强压住怒气，略微过了几秒钟，王越端着托盘推门进来，“威少，您要的水，还有我把冰袋也拿来了，你镇镇。”
　　他的脚步踩在一地碎片上也面色自如，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脆薄的响音。
　　聂庭威看着一地的碎面静了几秒，又恢复成一贯的满不在乎，一贯的轻邪表情，“王叔，董事长让我转送给钱老的寿筵贺礼，怎么这么不经心的随手放在漆架上？”

　　王越将冰袋压在他手上，平静的回话，“这个元代的琉璃瓶很罕见，才专门请了工匠配了漆架，今天刚送来想请你先过目以后再封一个富贵满红的妆扮的。”
　　聂庭威冷笑一声，邪眼飞飞脸色难看的高艺如，“碎了就算了吧，看来是钱老无福受不起这么富贵的大礼，还有后天就是他的寿诞了，赶紧再张罗一份厚礼吧，不然我不好向董事长交待。”
　　王越低眉顺眼的，“是。”

　　高艺如冷冷的打量两人片刻，转向聂庭威，“你既然今天累了，那早点休息。”转身离开，高高的鞋跟敲打着地面，让人冰冷心寒。

　　门外的司机见她出来，拉开车门，“夫人。”
　　她回头看见辉煌气派的屋邸中，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前，面目模糊的好似在目送她，她不留恋的上车便立刻吩咐，“去高宅。”没有聂远海的允许，纪怀桑怎么可能把TNB吃得下，现在摆明了就是动手行事了。
　　这个儿子有等于无，白养了根本靠不住，她必须得和大哥商量对策。

　　豪华的房车已经驶出大门，聂庭威转过身，“王叔，我休息了。”
　　王越惯例的没有回答，只目送他向邸所的最上层走去之后，平静的转过身下楼吩咐，“熄灯。”

　　高高的顶端房间装璜奢侈又孤旷，他未伤的手枕在脑后，静静躺在松软的躺椅上。
　　遥控器被他摸索到，顶端徐徐打开，巨大的拱形玻璃罩将他拢在天穹之下，四周天地的被黑暗包围，城市灯火在极远的地方静成窄窄的淡亮花边。
　　远离光害的秋日夜空，相比璀璨的都市要黑得深重，因此可以看见藏匿的星子小心谨慎的现出来，吝啬的微闪。

　　大姐，你说要是你喜欢一个女生，但是她不喜欢你怎么办啊？虽然她比他年长了12岁又不是一母所生，可是他知道她温柔善良真心的待他好。
　　柔雅的笑意浮在她的脸上，哦？小庭威才六岁就知道喜欢小女生啦？说给大姐听听，是不是很漂亮啊？
　　他脸瞬间红透，是，是很漂亮，和大姐一样漂亮。
　　她将他抱到自己的身边，慢慢的给他整理被汗水弄得粘湿的头发，那大姐见过没有？
　　他扭捏不安的，见过，不过她不喜欢我，而且要走了。

　　柔软的手拿起毛巾为他擦着汗渍，那小庭威就告诉她啊，你不告诉她，她连你喜欢她都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你呢？
　　他的眼睛一下晶亮起来，那我告诉二姐我喜欢她，她就会喜欢我吗？她平时都不理我。
　　手一下停住，小庭威喜欢的是二姐吗？
　　他点点头，爸爸把她从大妈那里接回来那天，我一看见她心里就使劲跳哦，我们班的男生说你看见一个女生心跳跳就是喜欢她，还有想保护她就是喜欢她，还有想和她说话就是喜欢她，看不到她就想她就是喜欢他，这些我都有哦。

　　白玉纤手温柔的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庭威真傻，她是你姐姐，你的喜欢只是像喜欢大姐一样喜欢。
　　他抱着她脖子撒娇，不是，和大姐就是不一样，她看上去那么娇小比我还矮，一点也不像我姐姐，你和爸爸说，我和妈妈说，我们不送她去英国念书，我们把她留在家里做我喜欢的女生好不好。

　　她突然有些微怔，秀美的双眸仔细的打量着他，然后噗嗤一笑声音轻柔娇婉，小傻瓜，姐姐和弟弟呢，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满天的星星你想摘哪一颗觉得最美最漂亮的都可以，唯独她这一颗就算最不漂亮最难看也是别人的，就是留在你身边，她还是你姐姐，不能做你喜欢的女生，懂吗？

　　他心情低落沮丧，不懂，为什么我就不能摘她这颗星星，我就只要她这一颗星星。
　　软软的唇瓣香了香他脸蛋，等小庭威变成大庭威就懂了，到时候你会看到一颗最美最漂亮的，让你心里觉得快乐得像在跳舞的星星，那就是你喜欢的女生了。

　　这么多年了，他摘了不少星星，却都不是或者只是相似，因为每晚看见夜空，唯一的那颗可以让他心里快乐得像在跳舞的星星，他永远也不能伸手。
　　他深得不见幽底的黑眸闭上，薄唇浅浅勾出一抹自讽的弧度，要是整个远海在他手中，那么那颗星星或许还可以伸手，但是。

　　姐，想不到你居然喜欢那种猛男型的男人啊？
　　她的眸光有那么一刹那的黯淡，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飞瞬即逝。
　　她的隽秀侧面，明明嘴角勾起，脸上却又清清浅浅的难过和......想念。

　　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房门哐然垮裂在地毯上，那个男人率先夺门而进，一脸惊急交加，“桑……”看着房间里对立的两个人生生咬住口刹住脚步，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将已经空空的门框塞挡住，却还在耸伏宽肩的粗粗呼吸。

　　俊美的五官身形都隐在黑暗中，大姐，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就已经失去那颗星星了，她已经被别人摘走了，不管我是不是威三，她都已经被别人摘走了。

　　纪怀桑，如果我失去了高家的支持，就失去了整个后院，我不仅摘不到你这颗已经失去的星星，还会失去现有在远海的势力，那么到时候.....

　　你会怎样对付我母亲这个当年强行夺走你妈妈聂家夫人位置的人？
　　你又会怎么对付我这个身上流着一半高家血液，却又不是你亲生弟弟的人?
　　难道我注定和你水火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