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月谈》酒斟

4、第四章

　　黑色的暗质悄悄从窗外溜进来缠上他的膝头，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角试探男人漂亮白皙的手指。亏得他此刻陷入了难得的睡眠之中，不然必然不悦。他并不喜欢这些黑暗的影子，哪怕它们意味着魔力和暗神的神眷。
　　月光也到了出场的时刻。纯白温柔的银光驱散了暗质，静静地包裹住男子的周身。那头美丽的璀璨银色长发，在月光之中如同回到了摇篮，美得窒息。
　　兰斯逐渐放松了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紫罗兰的色彩，而非危险的猩红。
　　他的眼神还稍微有点迷茫，久违的睡意让他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门被敲响，他才回复状态。
　　是那个黑发人类女孩。东方人，善良，温柔，不谙世事，紧急时刻会为了泛滥的善心惹麻烦拖后腿，也会在有些时候变得很坚强。
　　他脸上带了一点浅淡的笑，双腿交叠靠着软皮椅背，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将她从这一次挑选的女孩子里带出来，让安格带她去清洗，换上他喜欢的装扮。
　　两侧各编织着一缕辫子，在脑后盘成花苞的形状。形状优美的唇瓣擦上正红的口红，眉眼眼线微勾，一抹橘红眼影，眼神澄澈透亮，俏生生的小脸蛋既清纯天真又带着特别的妖娆感。
　　这样看起来，果然会更有食欲一些。事实上她出现在那个房间的那一刻他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芬芳的，甜美的香气，很好地勾动了他已经浅薄的欲望。理顺成章地带走，好好装点好，只等待着将她摆上餐桌，然后他将要好好地品尝那白皙皮肤下，青色血管里流动的滚烫血液。
　　也许是美食在前，所以他的耐心也多了些，此刻很有兴致地问道，“人类，你叫什么？”
　　黑发的女孩子拉着红黑双色混层的华丽长裙，咬了咬唇，“林颜。”
　　她的声音细细的，柔软轻盈。
　　兰斯闭了一下眼睛。他再次失了继续问她的兴趣，只是用指尖轻敲放在桌上的茶杯的杯壁，
　　黑发的执事悄然出现在他身侧，弯腰恭敬地行礼。“主人。”
　　兰斯没有作答，但是安格已经明了他的意思，手腕一转一个托盘出现被他稳稳端在掌中，黑天鹅绒的垫布上摆放着一只精巧的水晶杯，杯外壁上雕有细致的纹路，光华流转，如星辰坠落。
　　他用托盘将这只空酒杯递到林颜面前。林颜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安格，有些不安地攥紧了手指，问道，“抱歉，请问这是…”
　　“你之前问过我，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兰斯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很简单，新一批的备选食物而已。”
　　林颜瞬间感觉到脊骨猛地窜上来一股寒意，冷得她颤抖。她尽全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态痛哭或者害怕得腿软滑地，告诉自己好友正需要着自己，绝对不能就在这里死掉。本来清秀婉约的美人一下子就白了脸，垂着眼睛的样子看着都觉得脆弱可怜。
　　此刻的艳丽面妆更是衬得她面色惨淡。
　　兰斯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她哭的样子。“我要你的血。”
　　“我可以把血给你，但是请你让小沅回家吧…她生病了。”林颜定了定神，抬起眼睛直直注视着兰斯，把颤抖着的手藏到身后，尽可能和这个美丽至极又危险至极的人谈条件，她自知自己恐怕是难以逃离，但是至少要为好友争取到一线机会。
　　兰斯挑了挑眉，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林颜，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了个笑容。并非是通常的冷淡笑容，而是真实的微笑。像是无趣太久的人突然找到了一部有意思的游戏，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味道。
　　但是他没有回答林颜的问题，只是懒懒地道了声“去看看”，然后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一团黑影迅速闪现又迅速消失。容颜绝美的男子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露出些欣喜色彩，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深深地看了兰斯一眼，然后像是壮士割腕一般闭上眼睛偏过头，用手把鸦黑的发丝拨到身后，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脖颈。她的眼睫微微扇动着，轻咬着下唇，脸上甚至浮出些红晕。
　　然而坐在座位上沐浴着月光的男人却没有动作，目光仅仅只是落在那雪白的脖颈上，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或者渴望。
　　最终还是安格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他垂着眼睛礼貌从容，“林小姐，您只需要将食指指腹点在杯边缘即可。”
　　林颜倏得整张脸都红了，慌忙睁开眼睛目光躲闪，刚才的举动让她羞得头都不敢抬，只感觉丢人至极。她抬起手将莹白圆润的手指轻靠在水晶杯壁，接触到的一霎那指腹一疼，暗红的鲜血就已经源源流出滑落至杯底。虽然是手指，但却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抽取血液一般，流出来的量完全不像是指头流出来的。
　　一直到深色的液体满了大半杯，安格举着杯子退离她的手指，那个流血的小口子立刻完全愈合，林燕感觉到的只剩下因失血带来的指尖冰凉和乏力感，甚至连疼痛都不曾有。
　　真是神奇啊…她悄悄望着那个杯子，又把视线转移到银发美人身上。
　　他应该是传说中的血族吧，美丽得过分的容颜，动人的嗓音，以及那双猩红的眼眸，他端着盛着新鲜血液的酒杯，白皙修长的手指扣在透明杯壁上，宛如完美的冰雕作品。他饮鲜血的样子也如此优雅，慵懒享受的笑容让她有种能够被他选中是种多么大的荣幸的心悸——不，她在想什么？
　　林颜悚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兰斯看过来的视线。
　　她心脏狂跳，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他惑住了，明明在这种情况下该害怕的，该想办法逃开的，可是却被他轻易地用外表抓住了她的思绪。
　　兰斯看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转而专心享受着杯中甘醇的佳酿。
　　真是美妙的味道，上一次品尝到类似的味道已经是多久以前了呢？
　　有一瞬间的画面闪过，然而他完全没看见画面上有什么，只剩下一团纠缠在黑暗里的金色光影。
　　兰斯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那一瞬间的异样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他饮尽血液，感觉到整个身体都舒适了起来，之前那种懒洋洋的状态都已经消失不见。久违的进食几乎是立刻修复了他因为长期缺少新的血液而导致的魔力流失，兰斯将酒杯放下，抬起右手，心随意动，指尖立刻冒出了一朵旋转着的雪花。但不仅仅是雪花，银发男人把它从指尖弹落，几乎是立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从地面边缘开始已经结了一层不薄的冰，并且不断地往墙面往地面中心扩散。
　　林颜嘶了一声，迅速抱住裸露的胳膊，努力用温热的掌心温暖冰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她有些恐惧地盯着不断靠近的冰层，嘴唇颤抖着，正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里的时候，那些冰层突然碎裂成细小的水珠，然后消失在空气里。
　　温度渐渐恢复。她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兰斯，对面那个血族漂亮的绯色眼眸里依旧平静冷淡，他虽然看着她，但他的眼里没有她。
　　但是至少说他还是没有杀她。林颜苦笑着想道她竟然被压迫到这种田地，觉得不死都是极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