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藏》婆婆

6、六、六十岁

　　孩子结婚得很早，在大学里认识了喜欢的女孩儿，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筹备婚姻了。

　　在孩子的婚礼上，大家都来跟祥道贺，祥也显得特别高兴，喝了很多酒，满面红光的，见到客人就傻傻地笑。

　　孩子来跟祥敬酒时，祥已经喝到快不省人事了，可是一听到孩子的声音，便倏地抬了头起来。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孩子。那孩子跟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真像，一样是浓眉大眼的，鼻子很挺直，嘴角像是永远笑着一样，有些向上翘起。

　　祥忍不住抱着那样的孩子老泪纵横：“宝宝，宝宝你回来了啊？你怎么终于回来了啊……”

　　孩子僵硬地任凭老父抱着，旁人也对这场面有些尴尬。大家都以为老父亲因为终于把领来的儿子养到长大成家，所以太过兴奋了。

　　没过几年，儿子生了个女儿，小小的女孩儿非常健康活泼，刚学会走路就整天跑跑跳跳的，害得儿子成了女儿奴，每天跟在女儿身后跑，享受着甜蜜的负担，偏偏这个时候老父也凑热闹地不让他省心。年岁慢慢大了的时候，常常一上街就无缘无故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六十岁生日的时候，祥嘴里说着要有重要的客人会来，突然就一个人走出去，然后家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祥回家。儿子当晚带着女儿到处找他。

　　三天之后寻人启事在报纸上贴了出来，电视上也播，大街小巷也复印了多份传单让认识不认识的人帮忙着一起找。

　　终于有人在荒芜人烟的地方找到他，当时祥完好无损，只是茫然地一直走，别人叫他名字，刚开始也完全不理会；问他要去哪里？祥也表情恍惚地根本回答不出来。

　　回家后还是觉得不太对，就送祥去了医院，上上下下地把乱七八糟的各种片子拍了个周全，最后结果出来，说是帕金森病，儿子问这是啥，旁人一副“好歹你也是个大学毕业的吧，连这个都没听过？”的鄙夷表情，然后告诉儿子说其实就是老年痴呆症。

　　儿子很惊讶，说，我爸爸才60啊，咋就老年痴呆了啊？

　　这回连医生都鄙夷了，就是有你们这些医盲，平时不注意防范于未然，才会得了病之后追悔莫及。

　　儿子很尴尬，说那要怎么办？

　　医生说，不怎么样？你先按照病历卡上我开的单子去药房抓些药回家去吃，平时好好调养。对老人好点，陪着他多做运动。

　　儿子对老人本来就孝顺，这下更孝顺了，请了保姆来家里，二十四小时看护，自己和妻子两个人，也是一下班就知道围着父亲和女儿忙活。不过药吃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祥的病情却不断反复，反复直到后来，终于发展到在家里随地就大小便，有时候喃喃自语地说话，说着说着突然就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