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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茴香 ...

  •   (1)
      茴香是一只生在三途河畔的茴香。
      夺衣和悬衣总是笑它。
      你这只没亲没故、没权没势的小野草怎么在这三途河畔扎根的呀?不怕身边的曼珠沙华挤吧挤吧把你嚼了吃了吗?

      茴香才不搭理他们呢。
      他们知道什么?
      她扎在这儿是有原因的。

      五千年前,她还是一株茴香小苗苗,神智还未拢全,拳头大的心才长了一个米大的窍,这幽冥之中也天昏地暗,没有夺衣、没有悬衣,也没有漫地的曼珠沙华,唯有静谧流淌着的三途河。

      彼时,天将暗微暗,风欲起又歇,天的东南角闪过一晃而过的红,须臾,便见一红衣公子腾云驾雾而来。
      他左手握着一团团红线头子,将其浸入昏沉沉的三途河,而后撩袍坐下。

      茴香觉得这人可真奇怪,世人都道这三途河残忍可怖的紧,可却偏偏还有人故意将红线头子丢进去。
      不怕水将红线腐蚀了么?
      真是奇怪的紧。

      茴香即使还是个将将生神智的小苗苗,可胆子像蒙了猪油一样大,她扭了扭叶子,揪住红衣公子的袍子。
      扯了扯,拽着问:“喂?”

      红衣公子回头,身后风淡淡,雾寥寥哪里有甚么人?
      茴香又拽了拽:“喂?”

      红衣公子低头,敛了敛眉:“哦,是你这小妖。”
      茴香撇嘴:“我不是小妖。”
      红衣公子盯着它。
      茴香声音小小的:“我是只草。”

      红衣公子点点头,唔了声:“哦,是草啊,小草妖,你可知道草不能用只来形容,应该用根。”
      茴香哼了声,瘪嘴。

      哼,可惜这公子长得甚合她心,哪知是个只会咬文嚼字的爱死磕的秀才。
      茴香问:“我问你,你且将这些红线头子丢到三途河里作甚?”
      红衣公子好奇,巡视了一圈,好奇道:“怎么?这三途河是你的么?”

      讨厌的爱死磕的秀才。
      茴香瞪大眼:“就是我的呀,我长在这,三途河就是我的。”
      红衣公子笑了笑,伸手掸了掸她的叶子。
      茴香立马抱住头,委屈巴巴的瞅着他。

      红衣公子在她身侧躺下,茴香大着胆子,用叶子轻轻地碰他。
      他的脸比清晨的露水还要顺滑。
      红衣公子长眸一扫,道:“你这小妖,当真是色迷心窍,连我也敢愚弄。”

      什么嘛,茴香想,她就是摸摸,摸摸算得了什么啊?
      她收回叶子,撇嘴,声音细细小小的:“这幽冥之中,都是我的,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入了我的地盘,你也就是我的了,我的东西,我摸摸还不成么?”

      当真是强盗理论,红衣公子淡淡一笑,不与她争辩。
      可茴香却觉得新奇极了,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美好的生物,像一副画儿一样,不,画没有他这么滑。
      她絮絮叨叨、罗里吧嗦、胡搅难缠的找他说话。
      可他就躺着,沉默的盯着天空,只待她说的口干舌燥之时淡淡应两声。

      茴香觉得委屈,明明她说了这么多话,他却只回几句。
      可他每回一句,她就觉得心喜的紧。
      待红线头子再三途河里漂的结实了,红衣公子也起身驾云离去。
      茴香急了,在腾腾的风中拼命的扭着叶子:“喂,你什么时候再来?”
      红衣公子只道:“该来的时候再来。”
      “什么时候该来?”
      红衣公子不说话了,他盯着她瞧了半晌。
      茴香搂着自己的叶子,她觉得自己的叶子有点发烧。

      红衣公子淡淡道:“等你从月初数到月尾,太阳升降三十余次,数过三百多个时辰,我便再来。”
      说罢,云消雾散,人已远去了。

      茴香觉得落寞,偌大空寂寂的幽冥就只有她这一只草。
      可她又觉得心喜,只要再过这些时日,她便又再能瞧见红衣公子。

      (2)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茴香唯瞧见过红衣公子十次有余,便觉得自己米大一样的心窍窍长大了些许。
      红衣公子跟她说什么她都张圆了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
      他说,幽冥寂寥,应该生些花。
      茴香便翻遍了幽冥,在三途河底淤泥里寻了些种子仔细的种了。

      他又说,这幽冥太安静,茴香想破了脑袋翻遍了幽冥,才找到夺衣、悬衣,让幽冥变得热闹起来。

      他最后一次来,凝着天看了许久,摸了摸茴香的脑袋:“我要走了。”
      茴香答道:“好啊,那你下次要早点来。”
      他垂眸,笑的有些寂寥:“没有下次了,我不会来了。”
      茴香急了,揪住他的袖子问:“为什么啊是幽冥不好么?哪不好,我再改改?”

      红衣公子叹气,指腹蹭着它的叶子:“幽冥很好,可就是因为它好,我才不能来。”
      茴香不大懂,只能瞅着他瞧。
      红衣公子说:“以后这幽冥人会越来越多起来,你收敛些自己的小性子,莫张牙舞爪的让自己惹些麻烦。”
      茴香瞪圆了眼:“幽冥都是我的,谁敢欺负我?”

      红衣公子淡淡笑笑:“你说的极是,是我担忧了。”
      茴香心涩涩的,难受的紧,她揪着他袍子问:“你要去哪?”
      “我该去的地方。”
      “你该去什么地方?”
      “十丈红尘,三千世界。”

      茴香敛眉,难受极了:“那我何时才能见你?”
      红衣公子好奇:“你为何要见我?”
      为何呢?
      没有为何的,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道理可言啊。
      她想了想,才从自己脑袋里挤吧出一个理由。

      “我想是我心悦你吧。”
      红衣公子听后一愣,而后大笑,掸了掸她的脑袋:“你个小妖精哪知道什么心悦不心悦啊?莫说些胡话。”
      茴香抱住自己的叶子,低着脑袋:“我没有。”
      红衣公子俯下身,脸凑过来,近的厉害。
      茴香屏住自己的鼻尖,生怕惊扰了他。

      他道:“如此,待我历劫回来,便许你万年。”
      茴香低下头,好像此般便能将自己越跳越快的心压下去。
      红衣公子临走时,摸着它的叶子,说:“记好了,我叫丹朱,莫忘了。”
      丹朱,丹朱。
      茴香点点头:“我记好了,不会忘,你要早点回来。”
      丹朱点点头,转身便离去。

      茴香一直在后面看着,它想他会回头看看我么?
      他要是回来我化形了不认识我怎么办?
      茴香一直想着,丹朱却一直没回身。
      他只是顿了步脚,便招了云彩走远了。

      茴香觉得,她心里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窍丢了。

      (3)
      幽冥果然变得热闹了,三途河上架了座白咔咔的拱桥,桥边来了女子卖汤,桥下有人泛舟渡河,茴香的脚边还树了块大石头。
      每日天微亮,鸡还没叫,便人来人往嘈杂的厉害。

      茴香也化了形,她整日蹲在三途河边看着天,她在等丹朱。
      幽冥的人都知道茴香有癔症,每日昂着脑袋梗着脖子看天,可除了夺衣和悬衣没有敢问她。
      因为大家都叫她幽冥之主。

      可幽冥之主有什么用,她连丹朱在哪里,在做甚么都不知道。
      她很想他,却又埋怨他,埋怨过后想他许了她万年,又觉得心喜。
      这约莫便是喜欢吧。
      有时甜有时酸,有时开怀有时落寞。

      忽的一天她在三途河边看到一个公子匆匆行过,她凝眸一看,全身的叶子都在颤抖。
      是丹朱。
      她拉住他,心喜的问:“丹朱,你怎么才来。”
      丹朱却凝眉,拉开她的手,问:“姑娘,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清。”
      茴香眨眨眼:“授受的清,授受的清的,我是草啊,不是女。”

      丹朱觉得这姑娘脑袋有些不大灵光,他忍了忍,说:“姑娘莫拦住我的去路,小生欲要往生。”
      往生,投胎。
      茴香知道他的劫还没历完,她落寞的松手,哦了一声。

      这明明是一段无甚重要的插曲,可偏偏在丹朱的脑海里扎了根,他觉得这姑娘一低头,一凝眉,自己的心尖尖都似被蚂蚁咬了样。
      又酸又疼。

      等到正要喝孟婆汤时,他鬼使神差回了头。
      姑娘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欲语又休,欲语又休。

      他一凛,愣是没喝碗里的孟婆汤。

      自他走了后,茴香便觉得念的紧。
      她在三生石上看到他的此生。
      踏马看花,持剑逍遥,身边一个个女子前仆后继的。

      茴香抱着自己的膝盖,心里闷闷的疼。
      丹朱很好,以前只有她才知道,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夺走了。

      丹朱不敢再看,每日藏在自己的真身里小心的搂住自己的叶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声就会溢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曼珠沙华死了一片又生了一片。红衣公子踏着红花躺在茴香身边,看着幽冥无止息的雨,慢吞吞叹了口气。

      茴香哭的打了个嗝,抬起红肿的眼,瘪瘪嘴,把脸扭开了。
      丹朱伸手,拂过她的泪:“哭什么?”
      茴香委屈道:“我被一个负心人给骗了。”
      丹朱挑眉:“他骗你什么?”
      茴香抽抽鼻子:“他说许我万年。”
      “然后呢?”
      “然后他招蜂引蝶,左拥右抱,过得潇洒快活浪荡,把我抛的远远地。”

      丹朱噗嗤笑了。
      茴香抬头,瞪他。
      “你笑甚么?”
      丹朱摇摇头,反问:“三途河的河水是不是流的是醋?为何这么酸?”
      茴香知道他是揶揄,扭开头不去理他。

      可他凑得近了,贴过来,鼻尖抵着她的叶尖。
      “我没有。”
      茴香不信。
      “我记得幽冥有个姑娘,她在我身后等着我,我一心只想着回来,眼里怎会还装的下其他?”
      茴香止住哭声。

      丹朱又说:“我听闻幽冥下了几十年的雨从未止过,便知那姑娘哭了,我想着我不若舍身取义从了她吧,免得幽冥往来的游魂野鬼衣服都没干过。”
      茴香眼睛红红的,问:“你不历劫了么?”
      丹朱摇摇头:“不历了。”
      茴香想了想问:“那你还许我万年么?”

      丹朱笑的弯了眼:“一万年也许,朝夕也许。”
      茴香终于展开笑颜,幽冥连下几十年的雨夜停歇了,云销雨霁,霞光从乌云头投射出来。

      茴香化形成一个姑娘扑到丹朱怀里。
      说:“我哭的眼睛疼。”
      丹朱说:“我吹吹。”
      “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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