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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勃拉姆斯第二钢琴协奏曲 ...

  •   第一波针对公主的刺杀发生在入夜,兰朵芙斯卡刚刚熟睡的时候。
      接连两次演奏会被取消,骑士报告说是有恐怖分子想抓住公主威胁王室,埃利希义正言辞地恳请兰朵暂时隐蔽,躲藏一段时间。
      她没有办法拒绝骑士的请求,又因为不能弹琴而觉得憋闷,好不容易在宫女丽莎的陪伴下陷入梦乡,就被枪声吵醒了。

      “丽莎,发生了什么?”她坐起身。
      她倒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兰朵信任埃利希的能力,而且潜意识里会将所有人都想得很美好——在她心中,也许就算真的被恐怖分子抓住了,只要能让她弹一首钢琴曲,就算是恐怖分子也能坐下来沟通。
      但心头有另一种如影随形的不安,让她心悸不断。

      “公主殿下。”回答她的是埃利希。少年进入变声期,原本稚嫩的童音正在变成公鸭嗓,黑夜中却显得十分可靠:“有不法之徒妄想伤害您。但是请放心,他们已经被处决了。”

      “恐怖分子”这个理由是埃利希推敲之后想出来的。既能让兰朵同意暂停演奏,也能给之后的躲藏、转移、刺杀找到合理的解释。
      埃利希了解兰朵芙斯卡。只要阴谋是针对她个人,只要她在意的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她便不会将阴谋放在心上。

      “埃利希。”兰朵跑下了床,走到门边,似乎想将小骑士的声音听得更清楚,“还要多久我才能弹琴呢?”
      “从躲在这栋别墅开始,你就不许我碰琴键。这太难熬了。”
      “等护卫队抓住恐怖分子,您的安全得到保障后就可以。”埃利希说,“在此之前,为了不暴露您的位置,需要委屈您一段时间。”
      “可我已经被发现了。”兰朵闷闷不乐,“明天又要转移?”
      “……很抱歉,公主殿下,是的。”
      少年放柔和了语调,带着些乞求的意味:“请您早些休息吧。”

      兰朵回到了床上。
      月光照落在枕旁,取下的耳坠躺在那里,在月光下泛着奇妙的光彩。少女摸着它,慢慢感到些许心安。
      当晚兰朵做了一个梦。她在空无一人的废墟上弹奏着悲伤的钢琴曲,天空都为她所弹的曲子而哭泣,灰色的雨在梦中连绵不绝下了整晚。
      她冷,想发抖,这时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酷拉皮卡。
      她扑进青年的怀中,青年抱着她,温暖而让人心安,然后他低头亲吻了她的发顶。

      这个梦支撑着兰朵又平静地度过了一周。
      这周内她又经历了三次刺杀,杀手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后一次到达了房门口。
      兰朵听见房门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而埃利希似乎受了伤。

      “埃利希!”她惊呼着,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决不能出去。
      好在少年很快就气息平稳地回答了她:“没有大碍,公主殿下。”
      又等到第二天,少年拗不过,让她亲自检查了伤口,发现真的只是些皮肉伤后,兰朵才微微松了口气。

      “埃利希,我想要一些五线谱。”她向骑士要求道,“虽然不能弹琴,但琴声一直在我心中流淌。最近我有很多灵感,我想将它们写下来。”
      少年微微思考后觉得并无不妥,就答应了她。

      接下去的日子里,公主房内经常传来她满足哼唱的小调。
      她的音感无疑是天才级别的,不需要钢琴,不要标准音,心中就能模拟整个交响乐队各声部齐奏的效果。

      埃利希常驻足在门外听着。
      他知道,这种状况最多再持续两个月,到时候哪怕是兰朵都会意识到不对劲。

      偏偏战况并没有好转。
      酷拉皮卡联系了他多次,想知道他和兰朵的情况,都被他掐断。从外界得来的情报分析,教父先生拿到国王的权杖以及元帅徽章后,试图统合军队组织反抗。然而将军们拒绝听从外来者的建议,或者说他们被那颗落在王宫的蔷薇炸弹吓破了胆,节节败退着。
      黑dao、走私贩、佣兵等等混在香切丽斯的组织正逃离或者投敌。连最目不识丁的百姓都意识到,现在兰朵公主是多么重要。公主不仅代表着大义名分,更象征着国家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各阶层的人唯有在弗雷德里克·兰朵芙斯卡的旗帜下才能团结战斗。连酷拉皮卡这位优路比安教父都抵不上兰朵百分之一的民心和影响力。

      人们在乞求兰朵公主出现。
      埃利希在犹豫和挣扎中不断告诫自己,身为骑士,保护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无知又稚嫩的少女肩膀上如何能承担拯救国家的重担?在丽莎不赞同的目光中,他一次又一次将首都以及军队传来的通讯掐断。

      埃利希也没指望能一直瞒下去,大概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到了最后真的瞒不住了,他也会代表兰朵出面,少女只需要呆在安全的地方,等待他和酷拉皮卡平息纷争就好。
      却没想到,真相会被意料之外的人用意料之外的方式捅破。

      第五次刺杀,来人是业界顶尖的杀手,伊尔迷·揍敌客。

      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刚学念不久的埃利希和手无寸铁之人比也并没有差别。他甚至丝毫没发现有杀手已经入侵了他布下的层层陷阱,进入了兰朵公主的房间。

      兰朵刚刚写完一段小调和弦。等她从地上层层叠叠铺散的乐稿中抬起头时,就看到了长发的杀手,居高临下,安静看着她。
      大概是伊尔迷并没有释放杀气,兰朵并未感觉到危险。她顺手将乐谱都收好,这才问到:“你是?”

      男人指尖变出三枚钉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把钉子收了回去。
      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糜稽真是的,不做人际调查就接任务,这样见到任务对象也不能杀,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我也很困扰的啊。”

      兰朵这下听出来了:“你是杀手?”
      “嗯。”他回答的很爽快,“伊尔迷·揍敌客。这是我的名片。”
      “你既然是公主,以后迟早会有想杀的人。到时候可以打我电话,看在酷拉皮卡的面子上可以给你打折。”

      大概这位杀手从开始就没有流露出危险,兰朵并不怕他,关注点反而在他话中奇奇怪怪的信息上。
      “因为酷拉皮卡,所以你不杀我?”

      男人用失望带惋惜的语气开始抱怨,似乎没能杀成目标是极大的损失:“谁让阿奇搞了黑暗大陆探索联盟,揍敌客和那位教父现在是合作关系。阿奇再三叮嘱不能杀与合作伙伴有关的对象,杀了你酷拉皮卡会困扰,然后阿奇会困扰,最后我也会困扰。”

      他的视线落在兰朵的耳坠上,目光更遗憾了:“啊啊,为什么偏偏看到了酷拉皮卡的信物。没看到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动手,之后再用‘不知道有关系’搪塞过去就好了。”

      兰朵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耳坠。
      “你说的……信物,是什么意思?”

      “他居然没告诉你?”杀手语调惊讶,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在兰朵迷茫的目光中,伊尔迷摆着面瘫脸缓缓道:“阿奇,杰,酷拉皮卡,这三人都有一件信物,当初设立的本意是,哪怕他们全部迷失在了新大陆里,只要有继承人持有信物,庞大的机构就还能听令运转,不会停滞。”
      “至于现在……”
      伊尔迷的目光直勾勾的,让兰朵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用手盖住耳坠。不然她总感觉这个目光贪婪的杀手会冲上来将它抢走。
      “优路比安教父的权柄,以及,这是我罩着的人。大概就这两个意思吧。”

      杀手非常的特立独行,而且有些自说自话:“好了,既然你不能被杀,我就走了。时间可是很珍贵的,这个国家最近可是有不少大生意。”

      兰朵还来不及回答,伊尔迷·揍敌客已经跳上了窗框。他拉开玻璃窗,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就当是免费服务,再给你建议好了。”
      “跟你的保镖们说,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只要看到你的耳坠,哪怕是战争的发起者也不敢伤害你。”

      “什么?”兰朵芙斯卡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你刚刚说,战争?什么意思?”

      然而长发的杀手已经从窗口跳下,消失不见了。
      兰朵奔到窗边还想再追问几句,可是除了封闭的庭院,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公主殿下?” 卧室门外传来敲门声。
      埃利希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兰朵慢慢的、轻轻地后退了两步。她光着脚,此刻月光照在脚背上,哪怕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中,也觉得十分的冷。
      她抚摸着耳坠,觉得手指触碰的地方隐隐发烫。
      兰朵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平静下来,用与平常一样的温柔的声音回道:“埃利希,你能进来一下吗?”
      “是,公主殿下。”

      小骑士推开了房门。
      兰朵芙斯卡穿着长裙站在满地的乐谱中,窗外的月光从背后照着她。
      埃利希被这样美丽的风景晃到了神,半晌后才补上了骑士的礼节:“有何吩咐?”

      兰朵芙斯卡表情十分平静:“我想念我的爱人了,我与他分开了整整两个月。亲爱的埃利希,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吗?”
      埃利希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口袋里,对手机施加念。
      “当然可以,虽然不能保证酷拉皮卡阁下会接。您知道,他一直很忙。”
      “也许我也该买一支手机。”兰朵抿了抿唇说,“这样就能随时与他,与你,与我的仆从联系了。”
      “您的要求自当被满足。”埃利希说,“只要恐怖分子退去,我就帮您买手机。”
      埃利希的反应让兰朵心头发凉,但她没表现出来,只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埃利希拨号。

      少年将手机拿出口袋。
      “哎呀,这是怎么了?”然后他惊讶地叫道,“电池裂开了。”
      少年思索道:“一定是前几日抵挡恐怖分子时造成的意外。”
      随即是诚挚的歉意:“非常抱歉,殿下。我这就去换一支。”

      兰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她已经全部明白了。
      “不用换了。”她声音中的疲惫和冰冷让埃利希定在原地,伪装的表情僵在脸上。
      “公主殿下......”
      “来刺杀我的并不是恐怖分子,而是职业杀手。”
      她一字一句地说:“只是小规模恐怖分子行动的话,请不起揍敌客出手。”
      “埃利希。”她逼近少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脸色白的像纸。
      那目光让埃利希无处可躲。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埃利希知道瞒不住了。
      心虚让他出了满身的汗,但表面上他仍旧镇定自若:“殿下,这是国王陛下的指示。有别的国家对香切丽斯宣战了,国王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让您躲藏于此,不要回宫。”
      “战争?”兰朵慢慢锁紧了眉头。哪怕这个词在她的认知之外,她也足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有别的国家入侵了香切丽斯?”
      见她很镇定,埃利希稍松了口气:“是的殿下。不过请不用担心,陛下坐镇王都,还有各位大臣在,小纷争很快就能平息。”

      兰朵却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因此放下心来。
      她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通透,敏锐的直感逼的埃利希无所遁形。
      “那么,给我最近的报纸。”

      少年额角冒汗。王宫被蔷薇炸弹夷为平地,国王王后全部殉难,这样的新闻他绝不想让兰朵看到。知道实情的话,按照兰朵的性格,她绝对会要求返回首都的——然而那里几乎要沦陷了。
      “殿下,可是国王陛下说,您不能......”
      “埃利希!”
      兰朵发怒了。

      少年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唇抿得很紧,脸颊因气血上涌而泛红,黑曜石般的双眼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不管父王和你说了什么。”兰朵芙斯卡收回了声音中的怒气,只剩下绝对的命令和冰冷,“你是我的骑士。”
      “埃利希·冯·莫里斯。我命令你,告诉我实情。在我躲藏的这段日子里,战争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少年的灵魂被轻轻拨动。他闭上眼,放弃抵抗长舒了口气,颓然地低下头。
      兰朵是王城的公主,芙雷德里克王朝第十七代继承人,无论她是否任性单纯,是否喜爱音乐,是否关心政治,骨子里她都有着公主应有的气魄和担当。少年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让丽莎给您拿报纸。”他像被雨淋湿的幼兽那样低声说。
      “看完之后,我愿陪您回王都。”

  •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勃拉姆斯第二钢琴协奏曲 - Brahms Piano Concerto No. 2 in B? major, Op. 83
    勃二演奏难度极高,不是每个钢琴家都有体力挑战,个人最喜欢版本的比较冷门,喜欢Pollini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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