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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践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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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潇站在秦府门前,虽未至巳时,可她已候于此处多时。那庆凌公子即承诺今日会登门为家父诊病,想来也应不会失约。这庆凌阁的当家公子,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当靠近他的时候,心中却莫名感到心安。秦潇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或许只是因为她觉得这位冷面公子为人成熟稳重吧。
早晨的太阳还不是很大,但毕竟昨日在日头下跪久了,她这千金之躯还是有些虚弱,便倚站在檐柱之下,望眼欲穿。待到那缕黑衣出现在眼帘之时,正是巳时。
“公子。”秦潇俯身作偮。来人还是如昨日那般,身着一身黑衣,苍白的脸上,没有依旧没有一丝表情。但许是昨日蒙他搭救的缘故,总感觉与他近了一些。
仁钰并未答话,只是轻轻点头,算是回礼。秦潇将仁钰请入府中,一路领着他来到父亲的卧房。屋内冉大夫早已在那等候多时,数年前与那青年才子的一番切磋让他这行医多年的老者第一次感到学艺不精。来人若当真是那时的年轻才俊,他老人家还真想再与他较量一番,也好从中受教。
“娘!庆凌阁主到了!”
秦夫人依旧守在丈夫的榻旁,一刻都不敢离开。相依相伴了二十来年,那是她一生的依靠。这半个多月以来,她丝毫不敢分心,就怕稍不留神,良人便与自己阴阳永隔。昨日潇儿与她说,已请动那有妙手回春之力的庆凌阁主,她激动的一夜未眠,每分每秒都在盼望着天亮,盼望着巳时的到来,盼望着她最后的一丝希望。可如今,能人已站于她面前,她却有一丝害怕,若是眼前之人给她的答案亦如那般,她承受的了吗?
仁钰向周围的人微微颔首后便开始为秦逸豪施针。傲气如他,又怎会向凡人行礼。秦夫人有些纳闷,眼前之人未曾号脉便行针,是否有些欠妥?秦夫人回首看向冉大夫,想要征求他的意见。而老者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一手捋着自己的胡子,好似在欣赏一幅旷世奇作。
屋中一片寂静,无一人说话,大家的眼光汇聚于床榻之上。秦夫人的手紧紧握着秦潇,秦潇能感觉到母亲在颤抖,一刻也没有停过。她清楚母亲现在又多紧张多害怕,她又何尝不是呢。那黑衣公子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行针,秦潇好慌,她好想问他,问问父亲的病情如何,问问父亲还有得救吗,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开口。
食顷,仁钰拔除了施与秦公头顶穴位上的银针,一口鲜血从榻上之人的口中喷射而出。血溅在仁钰脸上,那个瞬间,一丝血色从他的眼中闪过。仁钰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周围的血液在窜动,他们有多紧张,他们血液的味道就有多浓厚。待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周围充满了诱惑,可他却只能忍着,这对于身为血鬼的他简直就是种折磨。
“病人情绪压抑不舒已久,气血淤积于心。在下需要每日为病人施针,以逼出其心脉处的淤血。”
仁钰所言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冷面公子虽然行事言语不似常人,却当真有回春之术。秦夫人望了望丈夫,又望了望仁钰,这些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有片刻的舒缓。
往后的几日,每当巳时一到,仁钰总是准时的出现在秦府门外。表面上他是为秦公施针,实际上也是借此观察秦府内外的一切。纯血在此,就算她如今血气未浓,寻常小怪识不得她,却也难保她心脉之血未曾外流,引来那些修为高的。故此,往来秦府的这几日,他借机清理了秦府四周的小妖小怪,也在秦府内外部下了结界。如此这般,应能保她一时平安。说来可笑,他是血鬼,而她,应该是他的猎物,而今,他却如此这般费尽心思来保全自己的猎物,哼,还真是个笑话!
仁钰到府的第八日,秦家老爷秦逸豪终于苏醒过来,秦府上下无不欣喜,最高兴自是秦夫人母女。这近一个月的紧张与担心在此刻都化作喜悦的泪水迸发出来。府中,冉大夫依旧驻留于此,为秦公调理身体,而那再世华佗,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秦潇也曾多次登阁拜访,想要当面感谢他的大恩,可每每上门,皆未见其人。门外的小厮曾告诉她,家中主人出门远游,不知何日方归。也是,翩翩公子如他,又怎会整日闭门于阁中!或许他早有出游打算,不过是因为她的请求,耽搁了罢了。可即便如此,秦潇还是想来碰碰运气,或许明日,便能见上一面。
日月交替,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之间,半个月又过去了。庆凌阁内依旧无人,倒是因秦公之病而冷清了月余的秦府,又再次成为四方媒婆争先拜访之地。许是东家的佣金过于诱人,这些媒婆就好似打不死的小强,打发走了一次,第二日照样登门,真真是战力持久!秦潇也曾不解,为何父母这般推拒。父亲膝下无子,秦府上下也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在常人看来,父亲定会早早的给她找门好亲事,早早的让她结婚生子,好让秦家的生意得以延续。可事实上,他的父亲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如今她已年近十八,同龄女子大多都已嫁作人妇,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与她们相比,她这年纪已算晚婚,可父母似乎并不着急。或者说,他们急的,是如何让她不嫁。秦潇也曾问过双亲,对她的婚事有何打算。得到的答案无外乎是舍不得,还想让她多陪些时间这般。但秦潇不傻,她早已隐隐地感觉到父母有事瞒着自己,或许事关秦家家业,又或许关乎她自己。但总之父母有他们的难处,秦潇也不便多问。秦潇只担心,父亲刚好的身体又会因忧思她的婚事而旧病复发。
这日,日前曾派媒婆上门提亲的赵侯爷亲自带着媒婆登门拜访。这赵家本是将门,家中时代戍卫边境,有着不世战功,更是先帝亲封的侯爷,又是当朝皇后的娘家,权势之大,岂是旁人可比。而这天下女子千千万,有的是比她秦潇更温文尔雅,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再说她秦家,虽是有财,却无权。可论财,秦府也远不及淮北贾家。照理说,这赵府大可与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千金结为姻亲,又何必如此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如今更是劳动侯爷大驾。其实原因很简单,不过是这赵侯爷的公子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这秦潇一面,便被她的美貌与才情所吸引,久久无法忘怀。如今,听闻这江南一带的官宦豪绅纷纷向秦家提亲,唯恐自己错失良缘,便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却没料到这媒婆竟被秦公打发回来。本想着亲自登门,拜访秦小姐,奈何自己奉旨戍守极边,无诏不得尚离职守。无奈之下,也只得请父亲出面。
秦潇在书房听身边侍女报了此事,这赵公子她虽有些印象,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可如今这赵侯爷亲自出面,父亲想来也不便再拒。
“芊儿,母亲现在何处?”
赵侯爷这事,母亲应也知道一二,或许从母亲那可以知道一些消息。
秦夫人坐于花厅刺绣,从她那里,秦潇得知,虽然父亲有心拒绝,但畏于赵家的势力,父亲也不敢开口,只得向侯爷承诺,待到自己年满十八,两家正式见个面。从言语间看,父亲虽未直接答应这门婚事,但世间又有何人敢跟赵家抢人。难道她的姻缘就就此定下了吗?
“芊儿,陪我出府走走吧!”
秦潇心里有些乱,一路上她都在思虑着赵家之事。赵家毕竟是当朝权贵,若是拒了这婚事,定会陷她秦家于危难之中。可她自己的感情呢?她自幼的愿望,便是今生能够像母亲这般,找到一个自己心仪又疼爱自己的良人,相守一生。可如今,命运似乎要将她堵死在这条路上,不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
一路恍惚,待到秦潇回顾神来,发现自己已立在那朱阁青楼之前。不经意间,自己又来到了这里。太阳的余辉染红了半边的天,晚霞相衬之下,那阁宇倒是更显肃穆。
“芊儿,你先回府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小姐……”
“放心,昭理城内治安良好,我就是想独自静静,一会就回去。你先回府告知爹娘,就说晚饭不用等我,请他们二老先用膳吧!”
离了芊儿,秦潇一人独自坐在桥上。此时夜幕已临,万家灯火,唯不见那阁里有半点星光,想来那人依旧未归吧!秦潇抬头仰望星空,十五的月亮高挂在黑夜之上。眼前浮现的,是那冰冷俊俏的脸庞。
“夜幕降临,秦姑娘一个姑娘家独坐于此,实在是不安全。”
秦潇闻声回首。黑衣公子立于桥头,依旧是那般出尘绝世。仁钰望着桥上的女子,这半个月来自己有意躲着她。虽要护她,但仁钰着实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若非今夜乃是十五,又见她独自一人在外,不然他也断不会现身。每月十五是一个月中阴气最重之时。修为浅薄的妖怪会借着夜色出行,吸食人间精血。仁钰本想着有那结界保护,她的安全定是无忧,哪知她并不在府。凭借着纯血所散发的气味仁钰寻她到此,或是她年岁渐近的缘故,那股暗香也越发浓郁了。
“天色已晚,在下还是送秦姑娘回府吧。”
秦潇望着桥头的公子,这盼了半月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秦潇心中有些惊喜,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惆怅。自从第一次见面,秦潇便被眼前之人身上超然物外的气质所吸引。虽说这种感觉还算不上心仪。但当今天,她得知赵府之事之后,脑海中便经常浮现出他的身影。甚至有一刻,她曾错把他想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好想找到他,好想紧紧的抓住他,让他将自己从这快要让她窒息的感觉中解救出来。可如今,当他就站于自己眼前的时候,秦潇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自己于他,终究不过是个陌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又何须三番五次的帮自己。就算他曾让自己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也左不过是有缘无份罢了。
“秦姑娘。”
一声轻唤,让本陷于沉思中的秦潇回过神来。桥头的公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旁。
“有劳公子了!”
两人相伴走在路上,一路无言,不知不觉间,已至秦府门前。秦潇微微向身侧之人拜了个礼,道了声“多谢公子。”仁钰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了那姑娘。在目送她入府之后,他也可以离开了。
“公子且慢!”
秦潇突然折返,喊住了正欲离开的背影。
“多谢公子相救家父,秦潇感激不尽!”
仁钰驻足回首,看着那屈膝低头的女子,道:“姑娘客气了。在下即答应姑娘会救治令尊,便说到做到。在下所做的也只不过是践诺罢了,姑娘无需放在心上。夜色已晚,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吧。在下告辞。”
他依旧是这般冰冷,连言辞都不带一丝温度。秦潇起身,却已不见那翩翩公子的身影。
往后的日子,一切如常。秦潇又回到了往昔那般,在家里赏花习字,时常也会出去走走,只是每逢上街的时候,总会绕道庆凌阁下,这已成了她的习惯。如今,秦赵两府之事已在坊间传开,不知那人是否有听闻,如果有,他又作何感想。他们两人就好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也就只能隔着距离,远远的看他一眼。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命运早就让这两条直线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